铝厂大院 第1章 001 我想当飞行员

第一章

赵佳佳第一次看见飞机，是和家里人一起坐在小板凳上看《长空雄鹰》这部电影的时候。

铝厂专门在灯光球场为员工安排了露天电影，为了占一个好位置，赵佳佳一家连晚饭都没有吃，早早就搬着板凳过去了，可就算如此，他们到的时候，前面几排已经都被占了。

不过王小波一家先到了，给他们都占了位置，所以赵佳佳他们的位置也不算太靠后，而周少庭一家是赶在开场前五分钟挤进来的。

周少庭还哭个不停，气的周父拍了他几下屁股：“行行行，明天给你买橘子汽水。”

王小波一听，说道：“爸，我也要！”

王父根本不搭理儿子，正和赵军一起说话。

周少庭也不哭了，和赵佳佳、王小波凑到一起说起话来。

等到电影片头响起的时候，哪怕最爱说话的王小波都安静了下来。

赵佳佳是小孩子，个子矮坐在小板凳上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最后她是被她父亲赵军抱着看完的，她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看王小波和周少庭，见他们也坐在家长的怀里，这才偷偷松了口气。

夜晚的风有些凉，可是父亲的怀抱却很温暖，赵佳佳仰着头看着大幕布上的飞机，说道：“我以后也要开飞机，也要当军人！”

赵军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退伍老兵，他听完以后有些粗糙还带着汗的大手揉乱了赵佳佳的头发：“不愧是我赵军的女儿，就是有志气！”

王小波一听，大声说道：“我也去当兵，我要开飞机打鬼子。”

电影已经结束，很多人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剧情与相熟的人小声讨论，王小波的声音很多人都听到了，当即不少人发出善意的笑容。

来电影的大多都是铝厂的工人，当即有人认出了王小波的父亲，喊道：“王海家的小子，我们可听见了，你要是当兵去，我们给你带大红花。”

王小波丝毫不怯场，他甚至站在了他爸的腿上，冲着说话的人喊道：“说定了，得给我弄个新的！”

“哈哈哈哈。”

周少庭羡慕地看着王小波，像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却闭了嘴。

赵佳佳和王小波、周少庭是一起长大的，注意到了周少庭的失落、羡慕和红了的眼睛，她抓着周少庭的手，笑的格外灿烂：“周少庭，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当兵打鬼子。”

周少庭看向了赵佳佳，就像是找到了战友一样，与赵佳佳紧紧握着手：“好，我们一起当兵打鬼子！”

童年时候的约定是最真诚却又最不容易实现，谁也没有想到最后真正入伍的并不是最外向活泼的王小波，也不是最先说出这番话，被父亲夸奖的赵佳佳，而是他们三个中最爱哭最内向的周少庭。

送周少庭走的那一天，他们都哭的格外伤心，承诺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定会给对方写信的。

周少庭上军车之前，鼓足了勇气抱了一下赵佳佳，才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红着眼睛和脸离开了。

赵佳佳是跟王小波一起来的，回去的时候自然也是两个人一起。

王小波骑车，赵佳佳坐在后座，刚才的事情让她有些羞涩和无措，还有着对分离的难过和对未来的茫然。

赵佳佳手抠着车座的下面，小声问道：“王小波，你说少庭是什么意思？”

王小波正在蹬车，他板着脸把车蹬的飞快，根本没听清楚赵佳佳的声音，也不怕吃风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赵佳佳这会也顾不得自己的小心思了，使劲拍了下王小波的后背：“慢点，我说你慢点！”

王小波一听，故意骑得更快，发泄着心中的酸涩：“慢不了。”

话音刚落，车轮碾过树枝，整个车子都颠簸了一下，车子后半段都抬了起来，赵佳佳尖叫一声脸砸在了王小波后背，她下意识抓住王小波的衣服。

王小波也吓了一跳，可偏偏这会他也不能直接刹车。

赵佳佳吓得浑身发抖，只能闭着眼睛紧紧抓着王小波的衣服。

等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赵佳佳脸色惨白直接跳了下来，可双脚刚踩在地上就是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

现在还不到四月，天气是有些凉的，可是赵佳佳正是爱美的时候，为了送周少庭赵佳佳专门换了新做的的灰色确良裤子，这一摔直接不仅把裤子膝盖的位置磨破了，就连赵佳佳的膝盖都掉了一层皮，因为伤处太大，看起来血肉模糊的。

赵佳佳疼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王小波顾不上停车，车子摔在了马路上，他赶紧想要把赵佳佳扶起来，可是刚碰到赵佳佳的胳膊，就被赵佳佳狠狠推开。

赵佳佳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裤子和膝盖，一时分不清心更疼还是膝盖更疼，眼泪掉个不停，轻轻碰了一下膝盖，疼的吸了口冷气。

王小波也看见赵佳佳还在流血的膝盖：“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我先送你去医院。”

赵佳佳狠狠瞪了王小波一眼，到底没再推开他，这毕竟是在大马路上，他们之间拉拉扯扯被人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传小话。

这一次王小波不敢再骑快了，带着赵佳佳去了铝厂职工医院，他本来想背赵佳佳的，却又被赵佳佳瞪了一眼，只能锁好车后扶着她慢慢往医院走。

王小波让赵佳佳先等在门口，他自己跑去挂了号，问清楚科室的位置，又扶着赵佳佳过去。

被王小波这一吓一摔，赵佳佳这会也顾不得去想周少庭抱自己那一下的事情了。

赵佳佳就是擦掉了一层油皮，伤得并不重。

医生看了一眼后，让护士给她擦了紫药水：“别沾水，少活动，过两天就好了。”

王小波赶紧问道：“那医生多久换一次药，我明天再带她来找您？要是沾了水怎么处理？”

医生看了看王小波，又看了看赵佳佳，说道：“我给你开点紫药水，自己在家换药就行，不用过来了，沾水了擦干再涂点紫药水。”

铝厂职工医院里的医生很多都曾是部队的军医，看起来很严肃，每次来医院赵佳佳都有些怕这些医生：“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王小波也说道：“多谢，多谢您了。”

医生写好了单子给了赵佳佳：“以后走路小心点。”

赵佳佳双手接过，再次道谢，也不让王小波扶，自己撑着有些涂了红漆的木桌站起来，等出了医生诊室，赵佳佳才松了口气。

王小波先找了个地方让赵佳佳坐下，自己接了单子去拿药，等把她送到楼下，说道：“你等我把车锁好，扶你上去。”

赵佳佳下了车，觉得也没有那么疼了，拿过装在小塑料袋里的药，从兜里掏出了五毛钱直接塞进王小波的兜里：“不用，我自己上去。”

这伍角就是挂号和买药的钱，她爸妈交过，不能占人便宜的，说完赵佳佳就转身往楼上挪了，她还在生王小波的气，觉得王小波简直不可理喻。

王小波哎了一声，把车锁上后，三步并两步追上了赵佳佳，嬉皮笑脸地凑过去，搀扶着赵佳佳，说道：“都是我不好，我今天犯了浑，佳佳你别生我的气，我明天请你吃小炒菜喝汽水好不好？”

赵佳佳父母都是铝厂工人，家里又只有他和弟弟两个人，从没缺过嘴，也不稀罕王小波说的小炒菜和汽水，不过他们两个一起长大，王小波这一路上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在医院跑上跑下的，她也狠不下心说重话：“不用了，以后骑车小心点。”

王小波赶紧保证道：“一定。”

赵佳佳的家是在二楼东户。

王小波把人送到门口，掏出赵佳佳之前给他的五毛钱往赵佳佳手里一塞，扭头就往楼下跑：“佳佳，我明天来接你。”

赵佳佳腿受伤也追不上王小波，而且家里人听到动静也开了门。

李秀兰看着站在门口的女儿，问道：“回来了站门口干什么？”

赵佳佳先叫了一声妈，跟在李秀兰的身后往屋里走。

因为赵军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还立过功，伤退后就被安排到了铝厂，妻子李秀兰同样是铝厂职工，所以他们夫妻不仅是最早分房的一批，分的不仅是一门一户的，还是两室的，就连楼层都是特殊照顾。

房子的布局很方正，进门后右边就是卫生间，再往里面走一点是个小的饭厅，饭厅正对着一大一小两个卧室，右侧是厨房。

厨房的面积比小屋还要大一些，不仅有双扇玻璃窗，最里面还有一个储物柜，很是亮堂。

而两间卧室和厨房，不仅都有门，门上还挂着绣有梅花图案的半帘，白天的时候门都是开着的，掀开布帘就可以进去。

大些的卧室除了衣柜和红漆木箱外，还摆了一大一小两张木床的，两床之间挂了个布帘，大床是赵军和李秀兰的，而靠墙的小床是赵佳佳弟弟赵建国的，这屋子还连着阳台，他们家衣服洗完后都是挂在阳台上的。

小些的卧室是属于赵佳佳的，一般家里都是女儿跟父母一个屋子睡小床，所以在学校的时候，女同学知道赵佳佳有个单独属于自己的房间，都格外的羡慕。

李秀兰看了眼挂在大屋中的闹钟，问道：“怎么去那么久？不是说了让你少跟王小波一起玩吗？他不学好和那些小混混整天胡闹，别把你名声都带坏了。”

赵佳佳说道：“不下心摔了一跤。”

至于关于王小波的事情，赵佳佳就没接话，免得她妈唠叨个没完没了。

李秀兰一听赶紧去看女儿，问道：“严重不？”

赵佳佳已经跟进了屋，坐在板凳上，有些委屈地说道：“裤子磨破了。”

李秀兰仔细检查了下，见涂了紫药水，这才说道：“你咋这么不小心。”

赵佳佳不好说是王小波骑车太快的事情，免得她妈更不让她和王小波一起玩了。

李秀兰不高兴地说道：“新裤子也不知道爱惜点。”虽然这样说，还是找了一条短裤让赵佳佳先换上，“脱了我给你补补。”

赵佳佳应了一声，换了裤子后。

李秀兰已经翻出了针线盒，穿好针了。

那针线盒就是之前装饼干的铁盒，这饼干还是别人来慰问赵军时候送的，毕竟铁盒装的饼干只有商场有卖的，不仅价钱贵，票也不好弄。

赵佳佳把裤子递给她妈后，就坐在她妈的身边：“妈，你从里面缝，到时候不容易看出来。”

李秀兰不耐烦地说道：“那你穿的时候咋不小心点，不让你今天穿，你还非得穿。”

赵佳佳不吭声了。

李秀兰嘟囔了一会，见赵佳佳不回嘴也觉得没意思，问道：“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你既然高中毕业了，就直接参加之后的铝厂招工，真考不上了再去考大学。”

赵佳佳有些不愿意，说道：“可是我……”

“别可是了，你看有几家姑娘上完高中的，一般都是上个初中、技校就出去工作了，有些还只有小学毕业，家里都给你供完高中了。”李秀兰没上过学，只是后来跟着扫盲班学了点字，“那些大学生不也得找工作，铝厂这工作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铁饭碗，福利也好，还照顾铝厂子弟，不傻都知道怎么选。”

赵佳佳知道她妈说的有道理，心里也有些犹豫，高三年级就两个班，她班上的几乎都是和她一样的铝厂子弟，而且以男生居多，班上的同学几乎都选择毕业后参加铝厂招工考试，只有很少的人准备参加高考。

李秀兰想到丈夫交代的事情，说道：“而且谁知道上面会怎么变，万一之后又被打成臭老九了，到时候你怎么办，家里怎么办？”

说到后面的时候，李秀兰的声音压低了不少。

赵佳佳赶紧说道：“不会，都开了高考了，而且……我有点期待老师说的大学生活。”

李秀兰已经缝好了裤子，翻过来仔细看了看，确定不离近看不出来才扔到了赵佳佳怀里：“你那些老师有几个上过大学……”

“妈。”赵佳佳不满地打断了李秀兰的话，“你别这样说。”

李秀兰也觉得有些不合适，拍了下自己的嘴，说道：“行行行，不说，佳佳啊，姑娘家没必要离家那么远，你听爸妈的话，就参加铝厂的秋季招工考试，考个高分咱们选个好单位，最好那种坐办公室的，爸妈到时候再给你找个好对象，趁着你弟没结婚生孩子，妈还能帮你带带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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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我想当飞行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