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浔一手还拿着账本,被茶未未这么一抱,下意识地把手臂抬起,犹豫了下,道,“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杜浔的声音,茶未未心里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却只是笑笑,嘴里开着不着边际的玩笑:“想你了呀,想我了没?”
不等杜浔说他肉麻,茶未未已经放开杜浔,站直,对杜浔的父亲笑得乖巧又阳光:“叔叔,我又来打扰你们啦。”
杜爸爸失笑:“未未来了,叔叔这儿腾不开,你随便坐吧。”这俩孩子感情还是这么好,只不过如今看来是越发的黏糊了。
周围坐的几桌客人,有的看看这边。他们都是附近的街坊邻居,当然是认识杜浔和茶未未的,也就只当是俩小伙子之间亲密的打闹。
杜爸爸让茶未未坐,茶未未却不肯闲着,把袖子一撸,就开始给杜爸爸帮忙。
把花生米之类的小菜装碟,连着啤酒一起送给新进门上桌的客人,之后他又准备去收拾客人已经吃完走人的桌子,这时候杜浔拿着已经消毒完毕的蓝色抹布走过来,说:“我来。”
于是茶未未拍拍杜浔的肩,退回去。
室内冷气开得足,用来清新空气的绿植摆在窗台上。杜浔弯腰收拾着桌椅,邻桌的客人见了,同他说笑几句。
收银、刷碗、拖地……需要做的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大都是些中等体力活,茶未未加入父子俩一起分担。
酒馆里客人并不多,一小时后便暂时打烊休息。茶未未拿着不知从哪里摸来的一把扇子,靠在柜台旁,挥着小扇子给自己扇风,背上出了薄薄的汗,有点累,但感觉也还好。
杜爸爸说,未未今天辛苦了。
茶未未心想这哪跟哪啊,他以前被朋友拖着周末晚上去跑十公里的时候,那才叫累呢,便诚心地道:“没事,能帮到叔叔一点忙我就很开心了。”
也的确,忙活了这么一阵子,出了汗,原本有些down的心情变得好了许多。大概,坏心情这种东西,会随着汗水一起蒸发掉吧。
客人们早已离开,门也已经关上。
杜浔抱了一个沉甸甸的西瓜去洗,洗干净后,切开了,大家一起吃。
吃完西瓜,茶未未拉着杜浔到杜浔房间里去洗澡换衣服。毕竟夏天,这么一身的汗,黏在身上难免不舒服。
换了衣服,杜浔要去厨房,茶未未也干脆一起去。
厨房和记忆里的没什么两样,连用来刷碗的铁刷子悬挂在墙上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电视在开着,放着过去娱乐新闻节目改版而成的叫什么“文娱天地”的栏目,播的内容也改成了各大新综艺介绍,主持人亦早已换人。
桌上放着一筐玉米,茶未未坐下来,动手帮忙剥;杜浔开了煤气,在做饭。
“等会是要炸玉米天妇罗,对吧?”茶未未稍微观察了一下,用大拇指根部发力,顺利且快速地将一粒粒玉米粒从玉米芯上剥下。
“对。”杜浔把做的差不多的意面盛出、装盘,顺手将抽油烟机打开。
“不错嘛,小浔,真贤惠,”茶未未暂且忘记了坏心情,眯眼看杜浔利落地忙活做饭的模样,茶未未就开始满嘴跑火车:
“反正以后我也不会找女孩结婚,不如就娶你得了,到时候咱们就养条小狗,晚上下班回来一起遛狗,你做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在家等我,我给你讲笑话逗你开心……”
“……你够了。我对男人没兴趣。”杜浔在洗手,闻言直接开怼。
茶未未当然知道杜浔是个钢铁直男,正是因为知道,才这么随意地开玩笑。
“嘿,看你这人,这么不解风情的……你不是喜欢女孩吗?女孩软,但我能比女孩更娇软呀,嫁给我,你绝对不亏的。”
茶未未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瞥杜浔,声音轻轻的、娇滴滴的,恍惚间,很能应上风情万种这几个字。
杜浔没有回头,也就错过了这一幕。他关了水龙头,被身后娇滴滴的声音惹得手臂上都快起鸡皮疙瘩,遂皱眉:“茶未未,马上把你扔出去信不信?”
“不信。”茶未未笑出声,偷偷做了个鬼脸,坐直身子。
将最后一根玉米棒剥完,抖抖装了半篮子的金黄的玉米粒,玉米粒发出沙沙声。茶未未端着篮子起身,走到杜浔身旁。
“呐,剥完啦,你哥我厉不厉害?”
茶未未把装着玉米粒的篮子递给杜浔,下巴扬起得意的弧度。
杜浔接过,“厉害。”
语气却并不敷衍。是真在夸。茶未未的确剥玉米粒剥得很快。
杜爸爸端着麦茶和冰淇淋走进来。茶未未赶紧去把东西都接过来,放到桌上。
玉米粒下油锅,发出巨大的声响——“嘭!”“嘭!”
“哎呀,好烫!”茶未未坐在桌旁,明明坐得离锅子老远,却捂着嘴巴,却发出惊呼的搞怪声音,很是夸张。
把杜爸爸和杜浔都逗笑了。气氛倒是很轻松。
茶未未在这烟火气里,弯着眉眼,那股子坏情绪终于彻底散去。
他其实很难接受不遵循他的意愿而对他进行的,在……性、事方面的强迫行为。
只不过以前几乎没有遇到过,徐连城是第一个压着他的人。尽管没有到最后一步……他却仍是抑制不住地反胃。
那其实是很难受的事情。
但现在,坐在杜浔家的厨房里,那些坏情绪啊、阴影啊,都自己散掉了……眼前,惟有这冰镇西瓜和炸玉米天妇罗味儿的夏天,还有杜爸爸和杜浔。
茶未未和杜爸爸喝着麦茶聊着天的功夫,杜浔已经将玉米天妇罗炸好,杜浔用筷子把天妇罗一片片夹出油锅,放到盘子里。
装着玉米天妇罗的盘子放到桌上,茶未未第一个抬起手去拿,他捏起一片炸好的天妇罗,尝了一口,笑着竖起大拇指,“好甜啊!”
是真的炸得很甜,也很香。茶未未自己就很会做饭,杜浔也不赖。
杜浔没说什么,嘴角若有若无地微微翘起。
电视上的娱乐节目早已播放完毕,广告也进完了,现在在插播天气预报,主持人用标准的播音腔说到这座城市的天气:“……今晚将有台风登陆……”
本城临海,每年总要来几次台风。
杜爸爸听完天气预报,拿出手机给杜妈妈打电话,说等会他去接她下班,让她不要乱跑,台风快来了。
杜妈妈在电话里笑骂:“什么不要乱跑……你把我当小孩儿吗?知道了。”
杜爸爸脸色严肃,强调道:“你的安全是第一位。”
杜爸爸和杜妈妈结婚二十三年,从青年到中年,两人依然葆有对对方的爱。
挂了电话,杜爸爸看看杜浔,也不知想到什么,忽说道:“小浔,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什么时候给你爸带个媳妇回来?”
杜浔正在喝麦茶,无奈道:“爸,我才大四,现在说这方面太早。”
“都已经大四了,马上就毕业了呢。”面对被爸爸催婚的杜浔,还在大一的茶未未幸灾乐祸,隔岸观火。
“就是。”杜爸爸应和着,但又想到自家儿子已经拿到几家上市公司的offer,其中两家还是世界五百强公司,毕业后工作自然不用愁,长得也帅,现在二十一岁,似乎也不用太着急……于是没再多说,径自起身去接杜妈妈。
一小时后,杜爸爸接回杜妈妈。这时已至傍晚,夕阳西下,外面街道上风已经很大,每家店铺都大门紧闭。
由于台风将至,今晚小酒馆没客人。门窗都闭合上,茶未未和杜浔一家人在一起吃晚饭。
吃完晚饭,茶未未仍不打算回去,跟杜爸爸杜妈妈说了一声,直接在杜浔房里睡。杜爸爸杜妈妈当然很欢迎。
洗完澡,茶未未和杜浔一起玩了会游戏,而后茶未未又找了部他喜欢的喜剧电影,拉着杜浔一起看。
很快就到了睡觉时间。关了灯,一片黑暗里,两人一个睡里边,一个睡外边,各自睡觉。
外头下起了暴雨,风声鹤唳,但室内一片宁静。
茶未未睡觉不老实,非要抱着杜浔,杜浔个直男嫌弃得要命——然而拗不过茶未未撒娇,杜浔最终一边嫌弃着一边任茶未未抱。
凌晨一点。
茶未未醒了,在黑暗里睁开眼睛。他并未选择继续睡,而是下了床,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拉开门,走出去。
穿过走廊,便到了客厅。
他只打开壁灯,光线虽不十分明亮,却也不至于让人看不见周围的物品轮廓。灯光里,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眺望暴雨狂风里的街道景象。
身后传来脚步声,茶未未一惊,转过头,看见是杜浔。
杜浔从走廊里走出来,眉眼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甚清晰,但身上那股干爽气息令人觉得很舒服。
“你也下来了?”茶未未轻声道,问了句废话。
“嗯。”
杜浔走到茶未未身边,两人的身影在壁灯光线下挨得很近。
“其实我,今天本来心情不怎么好来着……”茶未未说。
“怎么了?”
“嗯……没什么,一点小事,没什么好说的。”
茶未未不说,杜浔便没有继续问。
两人静静地站在一起。
几秒钟后,杜浔忽然转头,注视茶未未:“去探险吗?”
“哈?”茶未未有点懵。
“去公园。”杜浔说,眸色认真,嘴角慢慢翘起,流露出一种带着锋芒,又有点幼稚的少年气。
茶未未看着这样的杜浔,仿佛被感染到了,也跟着笑起来:“好。”
几分钟后。楼下。
茶未未穿着塑料雨衣,在大雨里被杜浔紧紧揽在怀里护着。风已经很大,夜里黑漆漆的,树木的影子在狂乱摇晃。
两人一路奔向附近的公园。
经预测,台风已经逼近,即将登陆。风雨如狂,呼——呼——声响巨大。
茶未未和杜浔躲在鲸鱼滑梯下的暗室里,听着外边的声响,头顶是坚实的钢筋水泥,让人觉得很安心。
“好玩吗?”杜浔偏过头来,问。
“好玩,我喜欢这里……”茶未未露出欢快的笑容。
又幼稚又疯狂,就像是,原本就该燃烧着的青春。沉闷的、灰暗的、纠缠不休的色彩,尽数在此刻散去,飘散在暴风雨里。
茶未未在此刻,并不觉得害怕。
他从衣兜里摸出两颗糖——不知从何时起,他养成了随身带糖的习惯。
“吃糖吗?”
茶未未眨眨眼。
“好。”
茶未未便把两颗糖都剥了糖衣,一颗塞进杜浔嘴里,一颗自己吃。
糖很甜。茶未未吃着糖,歪头看杜浔轮廓分明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