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白 第8章 暑假

暑期放假时间定在七月四日，消息一出，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学校开始沸腾。

喜悦之余，是整个六月一日比一日的难捱。

写不完的卷子、讲不完的题以及考不完的试。伴随着学习压力骤涨的，是空气的温度，天花板的风扇转呀转，总吹不散热意。

班主任通知期末将迎考两场试，一场校内，一场联考。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惹得一片哀鸿遍野。

方知绿的生活重新变成了三点一线，宋思棠和徐莹莹被带动着也不再玩闹，三人卯足了劲地学习。

当然，不止她们。

课间，走廊都变得空荡，方知绿去三楼拿试卷时，路过的教室都静悄悄的，同学要么在安静写题，要么趁着十分钟补觉。

经过十一班时，方知绿脚步放缓，视线克制地寻找，在后窗的角落，李闻白仰靠着椅背，阖着眼，闭目休息。

然而一堵墙的功夫，下一个窗口，他胳膊撑着脑袋，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写起了题，如果不是他的眼皮依旧困倦，方知绿大概会以为刚才的景象是错觉。

都在努力。

方知绿脚步加快，下了楼。

全身心投入一个目标时，时间会被摁下加速键。

昨日班主任还在敲黑板，讲解数学题，提醒哪里的陷阱需要注意。一恍神，他手里捧着杯茶，吩咐班长和几个男生发放暑假作业。

“同学们，高中最后一个暑假了，这是最关键的一个暑假。”

“下学期，你们就是高三了，所以该怎么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学习是为自己学的，所以趁着假期，不扎实的地方，好好补起来。争取在开学模拟考里，成为一匹闪耀的黑马。”

“好了，就说这么多，大家暑假快乐啊。”

堂下顿时哄闹起来。

收拾东西，整理书箱，和同学打趣，打电话联系家长。

没到中午，教室里空了一大半。

徐莹莹家长来得早，走的时候，徐莹莹留了两瓶冰汽水。

“我先走啦，九月见。”

宋思棠拧开一瓶递给方知绿，方知绿接过，她拿另一瓶迅速碰了个杯，而后爽快地灌下。

“舒服。”宋思棠瘫倒在椅上，喟叹道。

成堆的书，理起来要花不少力气，宋思棠满身是汗，累得不行。反观方知绿，接过汽水只抿了一口，蹲在书箱旁继续清点。

眼镜片下的目光认真，清点完毕，她才抬起头，见宋思棠盯着她，她迟钝地歪歪头，样子懵懵的，目光柔软。

宋思棠突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方知绿问。

“笑学神很反差萌。”

“反差萌？”

“不懂吧，可逮着你不懂的东西了。”

宋思棠笑得眼睛弯弯，桌面的手机亮了一下，她解锁打开，是宋妈妈发的消息。

“我妈到校门口了，我得走了。”

“对了，知绿，等会你怎么把书搬回去？”

这个问题问住了方知绿。

她跟方奶奶说了今天放假，但是说了也只是说了，奶奶年纪大了，家里又没车，不会来接她。

那么，要么和之前一样，自己慢慢搬回去，要么...

“下个月放学在校门口等我。”

与这句话同时浮现的，还有那天夜晚楼道微凉的风、男生舒展好看的眉眼以及后一句话很轻的语调。

“等会可能会和朋友一起搬回去。”方知绿回答。

“哪个朋友啊，初中就认识的吗？”

“不是。”

“那是谁？”宋思棠手里转着饮料瓶，脑袋思索，忽然间，她眼前一亮，“不会是李闻白吧？”

“就是李闻白对不对，上次你跟我说你们俩有一点点熟悉了。”

“学霸和学神，天呐。”

对于八卦类的话题，宋思棠的脑筋转得比什么都快，眼见她越说越兴奋，方知绿连忙捂住她的嘴，打断她的思路，组织她继续发散。

就在这时，门被敲了两声。

两个女生随声望去，看见一个老伯，紧接着，一片靛蓝色的衣角出现，方知绿僵硬地松开手。

“找你老半天了，东西呢，我现在给你搬下去。”

方奶奶手里摇着团扇，满脸的不耐烦，直接朝着方知绿喊道。

方知绿的肩膀垮了下来。

原本盛着光的眼睛突然黯淡，只一瞬间，宋思棠发觉方知绿又变回了高一那个严肃死板、所有人都不敢主动靠近的学神。

那个像是她奶奶的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吐出口的词一个比一个难以入耳，怪她麻烦又怪她磨叽。方知绿在她身边，埋着头推着书箱，脸颊仿佛烧起来了一般。

宋思棠不忍心看那么红又淌着汗的一张脸，她知道，方知绿也不希望她看见。

摆出一副轻松的笑脸，她拿起手机，从方知绿身边经过。

“知绿，我带我爸妈去食堂吃饭了，他们饿了，说等会再来搬。”

方知绿点头。

“那高三见啦。”

宋思棠装作轻快地走出了教室门，在她身后，方知绿松了口气。

十分钟后，书全部搬到了校外的三轮车边。炽烈的日光将地面晒得滚烫，方知绿抬头遥望着三楼，眼睛被刺激得酸痛。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上车，天都热死了，你还有闲心四处看。”

方知绿咬着唇，顺从地上了车。

明德楼三楼，男生单手撑着栏杆，脸朝着校外的方向，燥热的风将额前的刘海拂起，男生神色晦暗不明。

高二的最后一天，大家都急着回家，一个人倚着栏杆发呆未免太过奇怪，同班的男生从厕所回来，经过时拍了下他的肩。

“闻白，你怎么还不回去。”

“刚才见你收拾得那么着急，现在倒赏上风景了。”

李闻白转过身，笑意舒展。

“那我现在就回去。”

“嗨，我可没催你啊，你该赏风景赏风景。”

“没赏风景，在等人呢。”

李闻白说话的间隙，跟男生一起走进教室。

“谁啊，人到了？”

男生顺嘴问了句，李闻白脚步轻微顿了一下，眼角的笑意消散些许。

“没，人走了。”

-

暑假第三天。

天气闷热，蝉鸣聒噪，与客厅传来的巨大动画片声交杂一起，方知绿感觉脑袋都要炸掉。

从放假那一刻起，想快点回学校的心思就越发强烈。

前天妈妈打过来一通电话，电话里问她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用以及学习难不难。

卧室外，方奶奶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方知绿挑了些好话回复。

“那就好。”

“对了，暑假放假书是不是很多啊，我跟你奶奶说让她去接你，你奶奶说找了认识的伯伯开车去了，你要跟人家说谢谢啊。”

“说过了。”

“那好，那妈妈就挂了啊。”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她又失去了和妈妈的所有联系。

方知绿望着窗外的绿荫，神色茫然。

今年的夏天和去年没什么不同，大概更热一点。方奶奶舍不得她开空调，白天也只准开客厅的风扇，可方子彦又实在吵闹。

去年八月份她才扛不住高温去蹭风扇，但今年才七月上旬，她已经感觉有些受不了了。

窗外的风像是一股股热浪，让绿色的树叶闪动着太阳的粼粼波光。

方知绿静静看了很久，而后收拾书包，走出了卧室。

方奶奶手里拿着一支冰棍，见她出来，冰棍往身后一撇，挺直脊背，问她出来做什么。

方知绿的视线在她身后一触即离，“去图书馆。”

图书馆对于方知绿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去处。浮宁的图书馆虽坐落在繁华的商业街之后，却并不受重视，馆内年久失修，暑假并不会提供空调和电扇，且去那路途遥远。

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酷热的天气，连流浪猫狗都选择躲在树荫下一动不动，方知绿不知自己走了多久，摸了摸鼻尖，一手的汗。

但总算快到了，她已经走到了商业街。

商业街的景象和方知绿住的地方大不相同，大夏天挤满了人，奶茶店外，女孩子们手捧着奶茶，指尖涂着亮晶晶的甲油，玩闹时，短裙的裙摆会荡起漂亮的弧度。

方知绿看了眼自己，默默收回视线。

继续往前走，耳朵捕捉到两个人的交谈声，一男一女，女生大概二十来岁，男生看着年纪不大，声音还带着些许稚气。

两人都穿着红色工服，是超市的工作人员。

“姐，就不能不穿这个玩偶服吗，大夏天的，要热死了。”

“谁让你姐没长个大高个啊，撑不起这个衣服。还有，为家里超市干点活就叽叽歪歪的，一点苦都吃不了。”

“那我就是吃不了，不管，再找一个人干，我就是不干。”

说着，男生把头套重重往身旁一甩，负气般地抱起双臂。

结果一偏头，瞧见了离他几米远的方知绿。

女孩子瘦瘦高高，看着有一米七的样子。简单的白T恤，黑色长裤，背着书包。衣服看着有些旧，像是家境不太好。

长得倒是蛮漂亮，不是第一眼惊艳的类型，但看着莫名舒服，柔和的清冷感觉，令燥热的空气都沾上几分冷冽。

想到女生刚才可能目睹了自己的小孩子行径，男生有点不好意思。

“兼职吗，扮演玩偶迎宾，四个小时一百。”

他抬起下巴，随口一问，本来是为了缓解尴尬，没料到女生会如此干脆地点头。

男生愣了两秒。

就在方知绿怀疑他是否会反悔时，男生眼里燃起了光亮，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救星。

“姐。”男生转头，“人我找到了，我不干了，工资从我头上扣。”

男生姐姐似乎对她这个弟弟习以为常，一巴掌拍向男生的肩，让他将玩偶服脱下。

她看向方知绿，神色温柔。

“小妹妹，会很热哦，你确定可以吗？”

方知绿认真点头。

“那行，快九点了，你九点开始，两点结束，中间休一个小时。任务没什么难的，就是四处转转，然后发发传单，尽量让人进来看看。”

男生姐姐拿过她的书包，“书包我就先帮你放储物柜了。”

男生这时也将玩偶服脱下，是棕色的小熊，方知绿接过套上，玩偶服略大一点，但套上头套，应该看不出来。

还挺合身，男生满意地点点头。

“小姐姐，这次辛苦你了，别担心，结束我就把钱给你。”

“等会还会有一个人跟你搭档，看到那个绿色的青蛙服没，就是给他准备的。”

男生这么一说，方知绿才注意到坍塌在角落的绿色青蛙，皮肤油绿油绿的带着黑点，肚子又大又瘪，脖子上系着一条蓝色三角巾，看上去滑稽又可爱。

就是不知道会是谁穿上这件青蛙服。

“哎，说着呢，人来了。”

“闻白哥，这里。”

闻白哥？

一种不会这么巧合吧的念头涌上心头，方知绿顺着男生的视线看去，炽烈的日光下，嘈杂的人群中，李闻白边跑边朝这边挥手。

几秒后，他站定在男生面前。

白净的脸庞起了一层薄汗，李闻白微微喘着气，“没迟到吧。”

“没呢，哥做事，我放心啊。”

“不过今天我不跟你一起，我找到顶替我的人了。”

“铛铛。”男生后撤一步，退至方知绿身后。

“这位小姐姐今天跟你一起。”

像是被推出来展览一般，方知绿耳尖发烫，片刻后，又想起应该打个招呼。

但面前的李闻白，见到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神色如常，静静打量着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想伸出摇晃的手又缩了回去，方知绿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对了，小姐姐，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男生突然问了句，方知绿扭头，刚想出声。

“方知绿。”李闻白率先开口。

“我朋友。”他又补充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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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