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恐惧被抛之脑后,楚舒厌听见陌妤叹了口气,说:“不必害怕。”
心尖好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等到了小厨房,陌妤点好蜡烛后听到楚舒厌说:“我不喜欢喝粥。”
她说的平淡,好像只是不喜粥的寡淡无味。
陌妤微怔,她下意识想到这会吃碗粥会舒服些,却忽略从前楚舒厌日日都是喝粥果腹,如今厌了这味道也是应该。
陌妤应她:“好。”
不知怎的,看着陌妤忙碌的身影,楚舒厌脑中闪过片面回忆,只一刹,来不及捕捉。她脱口而出:“我从前见过你吗?”
陌妤手上动作一顿,笑道:“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楚舒厌:“很熟悉。”
“也许是混淆了吧,没准你熟悉的一幕是别人。”陌妤静静看着她。
楚舒厌沉默了,她发现她没有任何关于从前的记忆,知晓的事情全是他人口中所说,莫说细枝末节,除过这几日见过的人外,她竟一张脸也记不起。
别人,可哪有人会对她这么好,好到心中下意识信任,要知道她对芸枝都有排斥的情绪。
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也许有那个‘别人’她忽略了,或者她与陌妤的确见过,而且关系甚好。
若是后者,那陌妤为什么不说?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陌妤的时候,陌妤可比现在冷漠多了。
楚舒厌猜,莫不是自己从前惹了她,或者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所以她才不说。
锅里的香味弥漫到屋内,楚舒厌闻到了味道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这是什么?”
“尝尝。”
陌妤端出来后香味更甚,饿了半天乍然闻到一个从来没吃过的美食,差点流出口水。
陌妤看着埋头吃着东西的楚舒厌,不自觉的眼神温柔。
楚舒厌腾出嘴来说道:“我若会未卜先知必然抗旨也不挪动半步。”
“疼么?”一只隐形的手好像在抚摸着楚舒厌,陌妤真的好想将她掳走,带她一起逃离这。
楚舒厌:“我若说疼呢?你不会感同身受,安慰的言语我听的有些多。”
“那我该尝试去斩断让你痛苦的根源。”陌妤用指尖轻轻抹去楚舒厌吃到嘴边的东西,悄然无声的看着她。
二人相顾无言。
楚舒厌浅钝,后知后觉她们好像太过亲昵了。
烛火摇曳,在墙上映出二人的身影,周围萦绕着丝丝温情。
回去时楚舒厌的手还是被陌妤捂着,也是奇怪,她似乎天生手脚冰凉,无论怎么暖温度都不会正常很久。
可陌妤做着侍女做的事没一点不愿,伺候她坐在榻上然后半跪在脚踏上给她褪去鞋袜。
陌妤道:“睡吧。”
“上来。”楚舒厌往里挪了挪给陌妤腾出位置,好半天陌妤都看着她不说话,她以为陌妤这是在礼数那乱七八糟的,便道:“与你相处,我并未以公主之位自居,你大可随意些,我不在意。”
一缕无名的情绪牵动着陌妤的心跳,心中软成一片。蜡烛即将燃尽,微弱的烛火照不到陌妤,楚舒厌自然没看到她耳垂红的不像话。
陌妤轻哼了一声嗯后就脱了鞋往床榻上爬。
没多久楚舒厌就睡着了,陌妤睁着清醒的眸子静静看着身侧之人的容颜,认真极了,仿佛是要把这张脸刻进脑海中。
一边是墙一边是人,睡梦中的楚舒厌下意识向软和的地方翻了翻,然后便感觉到枕上了什么人的胳膊,那人像哄孩子一般把她揽进怀中。一呼一吸打在楚舒厌额头上,因为确实暖和了不少,楚舒厌老实不动了。
芸枝进来后一眼便看见帘账中挨在一起的两人,就如寒冬被浇了一桶冷水。
外面传来脚步声,慎雅就要过来了,芸枝又不得不轻声关了门。
慎雅问道:“殿下还没醒?”
芸枝摇摇头。
随后二人去了小厨房准备早膳。昨晚芸枝准备的粥原封不动躺在锅里,倒是另一锅有用过的痕迹。
慎雅随口提道:“陌小姐有心了。”
“其心必异。”芸枝愤愤道。
慎雅疑惑地看了芸枝一眼,并未说话。
楚舒厌梳洗打扮后饭菜已经摆在桌上了,她顺口问道芸枝:“陌妤何时走的?”
站在楚舒厌面前的芸枝不敢有别样的情绪,她语气如常道:“天还蒙蒙亮就走了,怕吵了您就没打招呼。”
楚舒厌哦了一声,不急不慢的拿起筷子。难得胃口不错,菜色也不错,其实芸枝做的一直都很好,只是她没有兴趣。那盘鱼看起来酥嫩香口,即将送入口中时,秦芮在门口道:“皇上听说殿下醒了派人来请。”
秦芮看见还没来得及吃的满桌饭菜也为难,“本想等您用完的,可宫里来的公公跟催命似的一直问……”
楚舒厌说:“知道了,你随我入宫吧。”
楚舒厌实在佩服自己这个父皇,也看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皇帝讨厌她吗?不,不知道。可他也不喜楚舒厌,不然也不会容她这么被欺辱也不做什么,还把她送出宫。
承德宫内,皇帝手中不停,桌上一摞一摞的奏折都在等着他批阅,因太子昨夜染了风寒高烧不醒,所以这些折子又落回了皇帝身上。
张公公引着楚舒厌进来时他头也不抬道:“可好些了?你身子弱,自己应当小心些的。”
“身子如何这话应该问钱太医的,至于昨日中毒一事,怎么怪得儿臣不小心呢?”楚舒厌虚虚行了一礼,没有外人在,散漫了许多。
皇帝手一顿,悠悠放下笔,看向了自己这个九公主:“晚婷,钱太医说你患了失心疯,可属实?”
原来他早就问过了。
钱太医自然不敢欺君,楚舒厌有些生硬地反问道:“倘若是真的,父皇要处死儿臣?还是找个由头流放封地,又或是嫁出去?”
皇帝十分头疼,耐着性子询问道:“可是还在计较那些旧事?”随后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坠入莲池后太医说你失忆了,很正常,无需怕什么,下人都在你身边服侍有什么记不起的问她们便是。”
“是么…”楚舒厌淡然道:“父皇说的是哪件旧事呢?失了生母吗?可是失了生母所以这般有什么不对?还是父皇觉得儿臣不该伤心?”
自己那个母妃并不像她看见的那么好,至于缘由她不懂,只知道不能告诉任何人。
据自己如今的丁点记忆和周围之人的反应来看,她的父皇母妃一直都很宠爱她,一切都好好的,直到母妃犯了错被父皇处死,那之后便开始变化——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差,记忆衰退。
他们都说是因为思母过度所致。
多么漏洞百出的谎言,偏偏她不能去拆穿。
“但人总是要释怀的,朕追封她为皇贵妃也算给这些年的感情一个交代。”皇帝答非所问道。
楚舒厌问他:“母妃既犯了死罪,那为什么还要追封皇贵妃?”
父皇的眼睛看起来污浊不堪,里面看不到她想要的答案,真诚解释的东西却是谎言。
皇帝放下笔后合了折子站起身,缓缓向楚舒厌走了几步,训斥道:“宫中不能再容你胡闹,女官所教的礼仪都尽数奉还了吗?普天之下有几人配来质问朕?晚婷,就算失忆了,也要记清自己的身份!”
楚舒厌毫不犹豫跪下去,嘴里却没说什么知错一类的话,“父皇既然很想找给儿臣找驸马那便找啊!只是父皇若强行赐婚…儿臣也不知道养在碎梅宫的疯子会做什么。”
皇帝指着她不可置信道:“你威胁朕?”
楚舒厌忽地笑了:“儿臣惶恐啊。”
话虽如此,她脸上可平平淡淡,没有半分惶恐的意思,叫皇帝气得不轻。
楚舒厌看着她的父皇,难不成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能够篡改人的记忆么?倘若如此那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杂乱的记忆本就无序,自己又如何去断定些什么?
皇帝怒目而视,不知要盘算着如何降罪,降什么罪。楚舒厌重重磕头认罪,走一个该走的流程。
对付一个病秧子还能没有法子?楚舒厌实在不屑。
是这里的欢声笑语太多了么?就算是裹了数层厚厚的雾也能窥见一些从前,那一幕幕刺痛着楚舒厌的眼睛。是,眼见不一定为实,至少她觉得记忆不骗人,自己的感知也不骗人。
“楚舒厌为什么是公主?她不能只是一个人吗?”说了这许久,楚舒厌的嗓子又哑了,她气音悄声问道,这话大概只有自己听的清,皇帝并不屑问她说了什么。
皇帝讽刺地笑了笑:“你没有选择的权利,朕就是下令让你嫁与乞丐你也得嫁!”
也算回答了她的问题。
“父皇,下雪了。”
案桌侧面伏着的小丫头戳了戳她日理万机的父皇,软糯糯开口道:“可以吗?”
孩童的暗示太过直白和可爱。皇帝笑的和蔼可亲,道:“去吧,叫冯姑姑陪着你,莫要着凉了。”
小丫头露出久违的笑容,欢欢喜喜消失在视线中。
皇帝微怔,半晌后选择退去宫人陪小丫头一起玩。
他指着那个圆滚滚脑袋,还咧着嘴大笑的雪人笑说:“晚婷这是堆了个自己?快让父皇看看晚婷笑起来和雪人一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