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耻笑道:“一丘之貉啊,巴结人还巴结了个废公主,实在好笑……”
福庆向来舍不得用她那如直肠般的脑子,身旁的琼华公主只是淡淡笑着,并未做声。她向着后方望了望,那边站着的便是世家公子们了,听闻此次来的家眷也只有朝臣的贵公子哥们,也并不难猜出身旁同她们站在一处的女子应当是陌家二小姐了。
陌妤朱唇微勾,并不做声。
最终琼华还是提醒福庆别继续丢脸。
琼华道:“姐姐说话前思索思索,父皇哪句话说要废她了?姐姐可别自己揣测。”
福庆瞪了她一眼,“你也配教训吾?”
“叫孩子们进来吧,别冻着了。”话说的差不多了,皇帝便道。
宫人引着小辈们进殿时,皇帝皱了皱眉,张公公立刻躬下身来听:
“去,晚婷快来了。”
张公公了然,立刻去接人。
“你想巴结的那位九公主今日不来,没准还在半死不活的躺在榻上等人喂药呢,可歇了心思吧。”
耳边传来福庆轻蔑的声音,陌妤闻声抬眸,一眼不发的看着她,眼中闪过一道阴鸷。
不免将她与楚舒厌腿上的伤联想在一起,毕竟落井下石的事这位福庆公主做的还少吗?
那眼神只一瞬,福庆以为自己眼花了,她怎么可能敢对堂堂公主做什么……
外面下了雪,纷纷扬扬撒向地面。而天已经擦黑了,看人都是朦朦胧胧的,衬得白雪干净纯洁。
肩头落下的几片雪花,却瞬间化为泡影。
她恍惚看见石阶前有一女子跪于地上,衣裳落满了冰霜,华贵的发饰被飘下的雪掩盖,青丝沾上雪乍一看像是长了白发。
不是那位常于梦中出现的。
从女子的装束来是个有身份的,可她跪在雪中动也不动,好似要跪个地老天荒。
“求您开恩……”
隐隐约约还有声音传到耳边,轻飘飘的随风而逝。
侍卫提醒道:“公主,您再不走皇上该不耐了。”
“……嗯。”楚舒厌沉重的闭上眼,忽视身后的一列侍卫。
她的父皇好能耐。
幻觉戛然而止,再睁眼视线清晰了许多,那无人看见的重影也消散,她古怪的朝女子跪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走进去。
“九公主到——”
楚舒厌看着衣袖上停留的最后一片雪花融化,不急不慢的准备躬身行礼。
她正要入睡被皇帝一道旨意逼来了皇宫,此刻见了人,脸色更臭。
上座之人说道:“不必跪了,起来吧,身子可有好些?”
她干脆的直起腰:“谢父皇关心,只怪儿臣不争气。”
皇帝这番关心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他道:“你这孩子总照顾不好自己,说道此处……也是该为你择选位驸马了,来!瞧瞧今日殿上的公子,可有中意的?”
他心中盘算,只要能在一年之内定下驸马便可,其余的循序渐进,不急。
楚舒厌抬头看向皇帝,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起来,她捏不准她的父皇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
无论如何自己已经对那些传言都深信不疑。皇帝或许不会废公主,这会让她的名字从此成为皇家耻辱,但若嫁出去了,从此也就挂个公主的名分,夫家想要做什么,有没有母家做主还重要吗?
何况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怎么会有人想娶个随时一命呜呼的妻子,随时准备好做鳏夫。
楚舒厌道:“若遇上中意的,儿臣会告诉父皇让父皇赐婚,只是姐姐都未成婚,做妹妹的不敢抢在前面。”
她嗓子不适,本就说话怪怪的,此时一口气说这么多,喉咙开始有些疼。
絮辛妃来的有些迟,她朝皇帝轻语了些什么便唤人将位子移到了右方才落座。
皇后母家胥氏的人有骂她虚伪的,也有说她有自知的。
穗妃被赐死,皇后被软禁,后宫位份最高都只剩絮辛妃,她顺理成章的暂掌凤印,管理后宫。
后宫都笑她踩着昔日姐妹上位也不怕日后遭了报应,不过对于此类议论她都当做没听到过,从来不惩治。
不是人人都能与皇帝同坐高堂。
依规矩,正位坐帝后,她一介妃位是没有资格进殿的。
皇帝没在意这些小节,絮辛妃此举倒是机巧。
她向来表里不一。楚舒厌轻蔑的转过眼,多看一眼都是恶心。
可她站于正中,不少人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芸枝想去拽楚舒厌。
这时张公公揣着手走下来,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对她说道:“公主注意分寸,您何苦要与絮辛妃过不去,惹陛下不悦呢?”
楚舒厌轻轻哼了一声。
有一人的目光一直停在楚舒厌身上,这场挂着庆功宴之名的相亲现场实在无趣。尤其听着福庆明里暗里的嘲讽,更烦了。
楚舒厌难道是为她来?
正当她暗自得意之时注意到大门多了一列侍卫,是楚舒厌来后多的。
陌妤:“……”
福庆反应过来,这殿内女眷只有她们几个,那与她顶嘴的人便是安北侯府千金。
小小陌府,她才不屑与武将家的粗俗女儿交好,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于是她张嘴就来:“哟,陌小姐见到那罪妃之女了?吾可好心提醒陌小姐一句,这药罐子邪气的很,当心死于非命啊。”
陌妤淡淡道:“不劳福庆公主挂心,臣女觉得管不好自己言行的人,更容易死于非命,您觉得呢?”
福庆冷嘲了一声便走开了。
也是奇怪,宫规森严、有父有母、锦衣玉食,究竟怎么养出来福庆这么个市井泼妇一样的公主?
太子坐在离上堂稍近的位置,其他人依次落座,最后是福庆,琼华。
下一个位子是楚舒厌的,然后才是陌妤,所以中间隔了一桌一椅,陌妤有心继续把‘不知礼数’装下去,坐在楚舒厌的位子上隔绝她与这几个不安好心的姐姐坐一起。
无奈她是跟着父兄来的,不敢胡来。
芸枝走来替楚舒厌拉出椅子,正要扶楚舒厌时,楚舒厌开口了:“椅子搬去那。”她指了指陌妤的桌,随着几人的目光她又道:“福庆姐姐嫌晦气,妹妹怎敢碍姐姐眼。”
福庆脸都憋青了。
而楚舒厌悠然自得的坐去陌妤的身旁,还嫌弃地扇去附近的气味。正是福庆身上香料,刺的人头晕。
“小骗子,腿可还疼?”陌妤淡淡笑道。
芸枝面色不虞,她实在看不惯陌妤这副明明什么都清楚,非要陪着楚舒厌演的嘴脸,好像显得她有多深情似的,演给谁看?
一落座,楚舒厌神情倦倦的,看着她道:“半真半假的话罢了,不受宠是真,陌小姐相助之恩来日有需我必然奉还……”嗓音变得沙哑,她清了清声音才接着道:“莫怪我无情,疏离些对你我都好。”
陌妤把剥好的橘子送到她手中,道:“不是有所目的,是一见如故。”
福庆那面传来声音,她们似乎争吵什么。
“妹妹有婚约在身,今日来不来有什么关系呢?可别是,看不上那位未婚夫?呵哈哈……”
是福庆的声音。
琼华眼皮一抽,咬牙笑说:“韩小公子可是风流才子,莫说姐姐,泱都为他倾心的女子可不少,姐姐不如惦记惦记自己的事。”
楚舒厌擦了擦嘴角,问芸枝:“韩小公子哪位啊?”
“他没有资格入殿,整日混迹风流之地,怀中美人千万,是韩府最最拿不出手的庶子。”芸枝道。
琼华接着道:“若楚舒厌被赐婚,吾又有婚约在身,姐姐怎知自己不会被说闲话?”
她口中的那位韩小公子的确没别的好,就是一张脸长得俊。福庆享着荣华富贵自然不在意身份这种东西,而韩小公子的长相可谓是长到她心坎里了。
她一句‘泱都为之倾心的女子可不少’福庆很是受用,不过后面的话可不好听。
她不假思索便回怼道:“那妹妹最好不是和文印一样,坠入炼狱!”
楚舒厌一顿,她很久没有关心宫中的事了,甚至懒得去想,原来那位嫡公主已经出嫁了,可又有什么奇怪的,十九岁的女子怎么可能还未出阁。
芸枝见状替她回忆道:“年幼时,文印公主带您去找过陛下,后来还救过您。”
楚舒厌:“可我感觉她并不似你说的这般好。”
芸枝点头,“……是,文印公主后来设计陷害您,穗妃为此…”说到这她便立即住嘴了,穗妃于楚舒厌并不是值得回忆的东西。
陌妤插话道:“穗敏皇贵妃……待你不好么?”
楚舒厌侧头看她,不知她为何如此发问,外人不是都道她思母成疾吗?
她们没注意到福庆忽然在位子上起身朝楚舒厌走来。
福庆嘲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就只会在这偷听。”
楚舒厌闻声放下酒盏,想听听福庆想放什么屁,她靠在椅子上纹丝不动,黑眼珠向上睨去。
瞬间,一股香味冲入鼻尖,她突然觉得这大殿骤然升温,闷热的令人窒息,福庆身上的熏香刺鼻恶心。周围依旧吵吵嚷嚷……
没一会,她仿佛被浇了水,背上和额间,还有脖颈都是汗珠。
楚舒厌撑着站起来想出去透口气。
“殿下?”陌妤注意到她不对劲,试探地叫了一声,伸手去扶她。
芸枝注意到她满头大汗慌忙大喊:“太医!传太医!”后立马将福庆推倒在地。
福庆顾不上自己被一个侍女推开,也被眼前一幕吓得瞪大眼睛,“快,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