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舒厌吃过药膳后在府里转了转。
看着这将她囚禁起的公主府她愈发心烦时恍然看到庭院栽着一颗光秃秃的树。
倒也忘了是何时种的。
初春该能舔点生气,好过如今这般死气。
醒后这几日来,楚舒厌虽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却总让芸枝觉得怪。
忧心忡忡的,只好请来了太医。
“劳烦,钱太医,小殿下如何了?可有好些?”钱太医随着芸枝走出内室后芸枝才敢轻声问他。
他犹犹豫豫,芸枝忍不住道:“先下无旁人,您说便是。”
钱太医放轻了声音,做贼似的:“九公主这般模样,不像是伤心过度……像,像像是……”
他吞吞吐吐半天,才接完这话:“像是失心疯,方才提起穗敏皇贵妃时九公主并无半点反应…还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一报还一报……”
钱太医不敢继续说了,大祈九公主失心疯啊,哪里是他们可以胡说的。
无论楚舒厌有什么罪,她首先是皇帝的女儿。事关皇家颜面,若真说出去,保不齐皇上做出什么事来维护颜面。
芸枝了然于心,对比钱太医淡定许多:“奴婢明白了,还请钱太医暂且遮掩一二……”
手边一凉,袖里多了几粒碎银,后说了几句体面话后他便自觉离去了。
芸枝开始思索要该如何了,若此事传出去,难说皇上作何反应。
芸枝记穗敏皇贵妃刚走那段时间,楚舒厌只是有些神智迷糊,还会说些疯话,众人只当是悲伤过度。
可如今在一月多的昏迷中醒来更加萎靡不振,不得不令人费解。
或是该找个宫外的大夫,所见过的毒越多越有利……芸枝看着钱太医离去的方向,沉重的叹了口气。
只盼不是失心疯,哪怕症状别太明显也是好的。
再回想楚舒厌还小的时候,那时陛下对他的小公主也算得上疼爱有加。
可君心难测,芸枝忍不住想,陛下真的在意九公主的话,他的九公主还会受那么多酷刑吗?
没来得及深想就被打断了。
楚舒厌拢了拢披风,倚在门边。
大约是吸了冷风,她猛咳了几声,缓过劲来便问道:“他怎么说?”
芸枝忙过去扶着她,声若蚊吟答道:“失心疯……”
“什么?”楚舒厌没听清。
芸枝梗着脖子,思绪飞快的决定暂且瞒着她,于是强行转移话题道:“要不让慎雅陪您出去转转?”
“您看窗前空空的,不如再折几枝红梅来?”
芸枝堆起来的笑容都笑僵了楚舒厌还是没答话,如木偶般依旧倚在门边,无神的眼睛盯着她看。
渗人。
芸枝脑子里蹦出这样一个词。
“……随你安排吧。”楚舒厌顺着她转移了注意。
芸枝立刻又恢复笑嘻嘻的面容,去替楚舒厌梳妆更衣。
难为芸枝整日整日的为自己忧心,楚舒厌复杂地看着芸枝一瘸一拐的身影,为自己可笑的疑心感到卑劣。
在世上,她还有可信之人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看着赋满烟火气的闹市,楚舒厌总蹙着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这样的吵闹难得令她舒适,好像寒风里都带了自由的气息,这是宫里从未体验过的。
如今也算是如愿出宫了,她却总在府里养病也没好好看过这些烟火气。
泱都何时下雪?想必是极美的。
一想到雪景,她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女子着黑衣在漫天飞雪中向自己缓缓走来,可这身影虚无,缥缈,想让人窥视,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她的脸。
她又愣神了。
回了魂非但没想起那女子是谁,还发现身后的慎雅跟丢了。
楚舒厌:“……”
她转头扫了一眼身后的路,并不是很想承认自己找不到路了。
想着随便转转,慎雅应该找得到。
这红梅没折到,还把自己弄丢了,实在丢人。
眼看越走人越少,明明尽可能按原本路线回走了,却不知不觉便绕到了一条冷清的巷子里,巷子还算大,看样子前面是有府邸。
……有人跟着她。
街上人多她没感觉到,走到这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楚舒厌才察觉出,这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着她转身去看是谁在跟她的同时,那人出声了:“楚舒厌?”
这话问的好像她不是刻意跟来的。
楚舒厌一愣,记得她好像是自己哪位皇姐。
她被软禁多年,她对几个姐姐的印象停在芸枝口中描述。
不待她细细思索一番眼前之人是哪一位皇姐,那人带着一丝不明意味问道:“看妹妹如今可以走动想必是好些了,不知何时去去同母妃请安,母妃可是很挂念你。”
作为皇帝最小的公主,她的皇姐有三个。
文印公主楚舒佩排老大,温婉贤淑。
琼华公主楚舒蓉排老七,恬静多才。
最后是那位最不想看见的——见面夸张的关心,背地里使下作手段,蛮横无理排老三的福庆公主楚舒娉。
这渊源还是好几年前的了。
听那阴阳怪气的妹妹二字楚舒厌就明白这人是哪位了,她微微抬了抬嘴角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没礼数,便说道:“本想走动走动,不想久卧病榻才走几步便累了,也就这副身子骨了,皇姐千万远离,莫要过了病气。”
不可否认,福庆与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也并非她自夸,福庆浑身上下都大写这‘没教养’几字,也就眉眼处温顺些。
不过,得除过她气急了五官乱飞时。
如今她住在宫外的公主府。
按祈国的规矩,福庆虽然是她的皇姐,可福庆既没有成亲也没死了母妃,当然还是住在宫内,不能擅自出宫。
好像是擅自出宫两次便要禁足至成婚,再也不可随意走动。
那么堂堂福庆公主出宫来此,是来看她?
又是看笑话的吧。
“还是不去了,皇姐喜欢假客套,妹妹不敢真无分寸。”且楚舒厌并不想看见絮辛妃,她躲还来不及。
福庆手里抱着个汤媪,她看着楚舒厌冻得通红的手,笑了笑:“那改日姐姐再送些补品到妹妹府上,早日养好身体啊,好妹妹。”
听烦了她这一套姐姐妹妹的,楚舒厌终于忍不住拉下脸:“今日倦了,就不听皇姐说这些不实心的话了。”
说罢,就要穿过福庆的侍女们离去,没成想福庆给侍女使了个眼色,那侍女不知从何处来的暗器,朝楚舒厌小腿弹去。
絮辛妃送去伺候福庆的侍女一部分是有本事的,大抵是怕自己女儿被欺负了。
楚舒厌吃痛,被绊倒在石子上,双腿跪在石子上硌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手心撑着地似乎也被蹭破了皮,见了血。
她差点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可一想到福庆还在一旁看笑话,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出了丑,福庆就心情大好,嘲讽一笑便带着几个侍女离开了。
今日太阳真真是打西边出来的,她倒没再挖苦几句再走。徒留楚舒厌一人在这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狼狈。
她试着站起来,起来后却发现根本不敢走。楚舒厌可太怕疼了,哪怕十五年来都在受苦也没有习惯,反倒更加矫情。
慎雅到底能不能找得到她了……楚舒厌挪了几步,扶着树站在那,默默记恨福庆公主。
这条街巷是冷清些,可不至于荒凉,不知因何连路过的人也没有。
正当她等的烦了还不见慎雅寻来,她开始慌了。
却听巷口有声音朝这边走来,还有马蹄声。
楚舒厌扭过头看去——
来人一男一女,女子眉眼英气,颇有肃杀之气,鹅黄衣衫外穿着盔甲,她的头发也如男子般束了起来,干净利落。
她注意到了楚舒厌后似乎愣了一瞬,身下骑着的马放缓了些。
楚舒厌仔细端量着二人。
旁边的男子在与她说笑,露出肆意不羁笑容,意气风发。
二人身上皆穿着盔甲,许是,哪家的侍卫?
“你是何人?”陌错见树下倚着个人,本要责问,见她是个柔弱女子才好声好气问道:“此地不容你久留,快快离开吧。”
楚舒厌绷着脸不说话。心道,我是何人与你何干,你走你的我又没挡你路。
陌错拍了拍陌妤的肩,在她耳边道:“这人奇怪,你看着问。”
交代完他便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回府了,还不忘留一句:“阿妤,下手轻点啊,留条命。”来吓唬楚舒厌。
楚舒厌闻言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她看着那女子从上至下打量她,眼皮突突跳,有一种说不上的奇怪预感。
她不知道心中似迫切的情绪应何而来,那颗心‘突突突’地跳。
“来这做什么?”女子冷冷道。
她说话仿佛一个冰冷的利刃,却并没有为难的意思。
“走,走错了……”楚舒厌蜷着手指,试图掩饰自己发抖的手,实在镇定不下来。
陌妤没耐心,扫了她一眼后目光最后停在她的脸上。略顿,皱眉道:“那你还不赶紧走?”
楚舒厌正要开口,陌妤的马忽然打了个喷嚏,这一动静吓得楚舒厌一颤,向后一踉跄,撞在了树上。
陌妤:“……”
楚舒厌这反应使她怔了怔,神使鬼差,她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楚舒厌又沉默了,像个聋人一样,木木的看着她打算耗下去。
没想到陌妤非但不走,还下了马松开缰绳,便就不管马了,也并未拴住。
楚舒厌蜷着的手又紧了紧,警惕注意着马……和眼前这个女子。
“我问你是谁?”陌妤好像不打算放弃这个问题了。
楚舒厌不答,陌妤就等着,二人就僵持着。
站了太久,楚舒厌腿上有些酸疼无力,楚舒厌只能当着陌妤的面,缓缓蹲了下去。
陌妤:“……”
“你不答话我就不放你走。”陌妤威胁道。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把面前这人拎起来扔进泥巴里,婆婆妈妈,简直矫情。
楚舒厌有些恼怒,小小侍卫,竟敢质问她?
楚舒厌瞪着她:“……我不过是走错了路,这位小姐何必咄咄逼人,为难与我?”
陌妤问:“既走错了路,为何不速速离开?”
楚舒厌:“……”好想堵了她的嘴。
她别过脸,羞耻道:“腿伤了,自是走不得了。”
楚舒厌感觉陌妤又在看她的脸,不知在想什么,正要问她能不能送自己回去时,陌妤说话了:“我叫车夫送你回去。”
“多谢。”楚舒厌立刻没了恼意,“你是谁家的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