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驱策着坐骑,不紧不慢地汇入进城的人流。离得近了,幼枫才看清城门处的紧张气氛——四名持刀守卫分立两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行人,领头的小队长手里果然拿着一卷画像,正挨个比对。
幼枫下意识地攥紧了缰绳,手心微微出汗。她能感觉到林夏的老马不着痕迹地靠近了她的骆驼半步,形成一个隐隐保护的姿态。
“站住!”一名守卫横刀拦在他们面前,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打哪儿来的?进城做什么?”
林夏不慌不忙地在老马背上微微欠身,脸上竟堆起一个带着几分讨好又有些局促的笑容——这变脸的速度让幼枫看得目瞪口呆。
“军爷,”他的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疲惫,“我们是从西边来的,路上倒霉遇上了沙暴,货都丢光了,就剩下这匹老马和一头骆驼,想着进城找点零工糊口。”
守卫怀疑地打量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又看向被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幼枫:“她呢?”
“这是我妹子,”林夏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心疼,“胆子小,路上受了惊吓,一直没缓过来,话都不大会说了。”他说着,悄悄将几枚铜钱塞进守卫手里,“行个方便,军爷,我们就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喝口热水。”
守卫掂了掂手中的铜钱,脸色稍缓,但目光还是落在幼枫身上,似乎想看清兜帽下的脸。他上前一步,凑近了些。幼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紧依着林夏的吩咐,猛地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把脸往斗篷里缩,肩膀还配合着微微发抖,活脱脱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
那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高喊:“头儿!这边有情况!发现个形迹可疑的!”
这守卫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不耐烦地冲林夏他们挥挥手:“快走快走!别挡着道!”
林夏连声道谢,牵着缰绳,不紧不慢地驱马入城。幼枫赶忙催动骆驼跟上,直到转过一个街角,将城门的喧嚣抛在身后,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后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浸湿了。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刚才他凑那么近,我差点就憋不住咳出声了!”
林夏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演技尚可,就是咳得有点过,听着像要把肺咳出来。”
幼枫没好气地瞪他,掀开兜帽,露出微红的小脸:“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不过,你塞钱的动作可真熟练。”她语气里带着点探究。
林夏面不改色:“那可不。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
幼枫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噎了一下,转而好奇地打量起四周。沙州城内别有洞天,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戴着小白帽的回回商人高声吆喝着香料,来自西域的胡姬在摊贩前挑选着鲜艳的丝绸,空气中混杂着烤羊肉的焦香、香料刺鼻的味道和牲畜的气味,形成一种独特而鲜活的气息。这与她过去生活的那个精致、安静的世界截然不同。
“林夏你看!那个人会吞火!”她兴奋地扯住林夏的衣袖,指着一个杂耍艺人。
林夏头也不回,轻轻把袖子抽出来:“老大,我们是来逃难,不是来赶集的。”
幼枫意犹未尽地又看了几眼,才乖乖跟上。林夏牵着马在人群中灵活地穿行,最终在一家看起来颇为寒酸的小客栈前停下。客栈的招牌歪歪斜斜,漆皮剥落,勉强能认出“悦来”二字,门板随着进出发出痛苦的吱呀声。
“就这里?”幼枫打量着这堪称简陋的门面,语气有些怀疑。这“悦来”客栈看起来一点也不令人喜悦。
“这里不起眼。”林夏简单解释,把老马和骆驼拴在门外那根看起来快散架的柱子上,“而且,”他顿了顿,补充了最关键的理由,“便宜。”
幼枫这才想起自己此刻“骆驼帮老大”的身份,以及那匣子银票将来还要作为帮派的“启动资金”,不能轻易挥霍,只好硬着头皮跟他走进客栈。
客栈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质朴。大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寥寥几张掉漆的方桌和长凳,一个伙计正趴在柜台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口水都快流到桌面了。
林夏走上前,敲了敲柜台。那伙计猛地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住店?”
“一间房。”林夏说道。
“一间?”幼枫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拔高了些。
林夏回头瞥了她一眼,目光平静:“我们是兄妹,记得吗?而且要省钱。”
幼枫张了张嘴,看着伙计那见怪不怪、仿佛在说“穷鬼还讲究啥”的表情,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伙计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从柜台底下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啪地放在台上:“二楼左转第三间,一晚二十文,热水自己下楼打。”
房间狭小而陈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床、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和一把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再无他物。幼枫站在门口,看着那张窄得似乎翻个身就能掉下来的床铺,脸上有些发烫。
“你睡床,我睡地上。”林夏似乎完全没觉得这安排有什么不妥,自顾自地把包袱放在那张破桌子上,“我出去买些干粮和水,你待在房间里,绝对不要出门。”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幼枫小声嘟囔,但在林夏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知道啦,林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