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沈淮颂他们先走一步,宁泊以一手提着药,一手依旧捧着迟暮受伤的手,准备送他回寝室。
“手千万不能沾水,要记得按时吃药,”宁泊以絮絮叨叨得叮嘱着,“码字得时候先用左手,别嫌麻烦,让右手好好恢复...”
“知道了...”迟暮把手抽出来,“谢谢啊。”
寒风从分开得两只手中间穿过,透过纱布缝隙吹到伤口上,迟暮后知后觉的开始感觉到疼,他嘴唇发白,不知是太冷还是太疼。
宁泊以看着他苍白的面色,悬在半空的手指蜷了蜷,落在了迟暮耳侧,轻轻笼着侧脸,把温度传给迟暮,“怎么又谢?”
本来没觉得冷,可宁泊以手放上来的那一刻,迟暮才知道自己的脸有多冰,甚至让宁泊以手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度。
迟暮低着头没回答,左手轻轻握住宁泊以的手腕,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塞回他自己口袋里,然后绕到另一只手那里,要把药接过来。刚碰到袋子,宁泊以往后挪了一点,没让他拿到。
迟暮顿了一下,再次伸手去拿,“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宁泊以把药放到自己身后,“我送你。”
“不用。”迟暮说。
“为什么不用?”宁泊以皱着眉,想到在医院时迟暮的躲避,“不是说好不躲我吗?”
伤口这会钻心地疼,连着整只胳膊都失了力气,想说的话说不出口,堵在心里憋得迟暮呼吸沉重。
两人僵持了没几秒,宁泊以率先妥协,他把药放到迟暮手里,“好了好了,不送了,你自己回。”
迟暮左手紧紧捏着袋子,嘴里呢喃着“谢谢”,然后转身离开。
两个人走得时候明明没这么冷,一个人的时候,连骨头缝里都有寒风经过,迟暮在心里自嘲,真是变娇气了。
宁泊以站在原地看着迟暮的背影,等他走出十多米的时候,抬腿跟了上去。
寒冬深夜十二点,干枯的落叶在地上奔跑,发出“呱呱”得声音,校园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人,裹着厚厚的衣服恨不得立马飞回寝室。
迟暮提着袋子,露在外面的两只手已经被冻僵,但他还是一脸木然,不疾不徐地走着。宁泊以在后面忍了又忍,终于在迟暮把注意力放在一片落叶上,蹲在地上拨弄时,快步走了过去。
落叶干枯卷翘,边缘破碎,迟暮蹲下想要捡起来...捡起来干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光线突然变暗,眼前出现一双鞋,迟暮几乎是瞬间认出那是宁泊以的鞋,视线顺着小腿逐渐上移,他看到了一双泛红的眼睛。
迟暮想问,你怎么在这?但对方没给他说话得机会,迟暮感觉自己几乎是被从地上提起来,右手被很轻地放回口袋里,药袋被拿走,一只温暖干燥的手掌握住了他的左手,放进了陌生的口袋里。
宁泊以没说话,牵着的那只手带着迟暮快步往前走,迟暮腿没他长,这会走路姿势跟竞走似的,等到寝室楼下,出了一身汗。
牵着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宁泊以把药袋放他手里,板着脸说:“去吧。”
迟暮站着没动,抬头看着他:“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迟暮手攥着袋子,静了很久才终于开口:“今天的事是我连累你了,我已经跟江永说过了,你不会再听到那些胡扯得话。”
“我很认真的想过了,”迟暮闭了闭眼睛,声音沙哑,失去了全部活力:“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宁泊以怔住,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迟暮:“为什么?”
“是因为江永那些话吗?”宁泊以着急得跟他解释:“我以前是被人表白过,但都很干脆地拒绝了,从没和别人纠缠不清过,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是想和你有长久未来的,我就是喜欢你,迟暮在我这就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不是一时图新鲜。”
宁泊以越说越着急,他语速极快,脑子里过着陆向榆跟他复述得话,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还有那个什么豪车,那是我妈的车,中年女性就是我妈。”
宁泊以烦躁地搓了把后脑勺,低声骂着江永,“今天你见到的车,是我自己卖画赚钱买的,我的每一分钱来路都干干净净,不是江永胡扯得那些。”
宁泊以说得很郑重,就像那天表白时一样,可迟暮听着这样的表表,心境却大不相同,上次是在犹豫着不敢要,现在终于能确定——他不能要。
迟暮从来没怀疑过这些,他不是石头,宁泊以的真心他能感受得到,宁泊以是什么样的人,他同样清楚。可就是太好了,让他沉溺其中忘了自己是谁,要不是他,宁泊以不会一再受到诋毁。
迟暮就是个倒霉蛋,靠近他的人也会跟着倒霉。
“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解释。”
“那是为什么?”宁泊以不解,他靠近迟暮,深深地望着他:“你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宁泊以不明白,明明事情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江永的话也没有造成误会,他们之间的相处也没有任何问题,他大脑飞速回想,自己从没做过让迟暮不喜的事情。
“我只是觉得,我们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监控在你那里,你回去看了就能知道,我并不是你表面看到的纯良无害,甚至刚还在威胁江永。”
迟暮心疼得在滴血,可这些话他必须说,甚至他还在努力,努力说出更伤人的话,好让宁泊以放弃自己:“宁泊以,你并不了解真实的我,何谈喜欢呢?”
“不了解就慢慢了解,别人欺负你还回去不是应该的?”宁泊以反驳他的每一句话,迟暮这样自贬的话只能让他更心疼,“只要我们相互喜欢,这些算得了什么?”
迟暮不只是在放弃他们的感情,也在放弃自己,他的眼神里透着绝望,嘴角泛着苦涩,任由自己做回那个孤身一人的流浪者。
“可我不想了解!”迟暮哑着嗓子嘶喊,药袋几乎要被他撕烂,几乎控制不住喉间颤抖得泣声:“之前是我痴心妄想了,迟暮不是什么小太阳,我还是更适合从前一个人的生活状态,做一个透明人。”
他们这会站得很近,中间不到半臂的距离,可心却隔着千山万水,是迟暮永远跨不过的鸿沟。
“你没有必要费心思去找一个心理有缺陷的人,只会成为你的拖累。”迟暮梗着一口气,刻意放缓声音平静道:“直接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不是更省时省力,你们在一起也更有共同语言,而不是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浪费时间。”
宁泊以是迟暮灰暗生活里,挤进来的一道光,现在他亲手把这道光堵了回去。
周围的空气变得凝固,面对面的两人仿佛被冻住。
迟暮话说完了,那口气也吐了出来,整个人失了力,眼神黯淡地盯着一个地面发呆。
宁泊以对迟暮说得这些话一个字都不信,可要换做他是迟暮,又能比他做得更好吗?宁泊以不知道。
他这会脑袋不比迟暮清醒多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迟暮走,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他。
宁泊以看着迟暮了无生气的脸,嘴巴开开合合,喉咙跟卡了个石头一样,说不出一句顺着迟暮的话。
他不怪迟暮,他只怪自己没能给够迟暮足够的安全感,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才让迟暮有了想要放弃的心思。
“那你...”宁泊以喉头滚动,咬肌反复鼓起,他珍惜着最后一点和迟暮相处的时光,最终只能道出离别专属的句子:“照顾好自己。”
凝固的空气被撕成两团,变成两个怎么都不能融合的泡泡,泡泡在冬天结成美丽的冰球,强行碰撞,只会双双破碎。
“抱歉。”
迟暮低声说着,然后转身离开。
—
迟暮回去后,室友已经上床休息了,他放轻动作进浴室洗漱,然后摸黑上床躺着。
手经历了割伤、缝针、被寒风吹,这会温度是恢复正常,却又痒又烫,伤口还一跳一跳地疼,迟暮面朝右侧躺着,疼得他睡不着。
他捏着手机下床,在桌子上找到药袋,想吃一粒止痛药,动作在打开袋子的瞬间顿住——药盒上面放了一片叶子。是他那会蹲下看的那片。
宁泊以是什么时候捡起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放进袋子里的?
只是一片被他看过的叶子,宁泊以都会注意到,不会嫌他奇怪,不问缘由,纵着他一切想法,哪怕是拒绝他,也会叮嘱让他照顾好自己。
迟暮找了个空盒子把叶子好好放进去,没吃药,手疼是他该受的,都是他活该,是他让宁泊以失望了。
迟暮上床后把头整个埋进被子里,在里面感受着氧气慢慢变少,呼吸逐渐困难,却还是死死压着被子,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子被掀开一个小角,空气迅速涌入,里面的人满头大汗,浑身脱力。
尽管寝室里足够暖和,但也和被子里有温差,迟暮满脸湿润,这会冰得透心。
抱歉,这章卡了两天,晚上会再更一章补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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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伶仃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