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北城之前,凌西采购了很多东西,吃的喝的保养品应有尽有,给程笑阳家和迟意家分别送了过去,好好感激,好好道别。
之后她们去了奶奶、爸爸、妈妈的墓地,跟他们说了很多话,讲她被好心人收养,讲她拥有一个充满爱的童年,讲她有三个爱她、关心她的养母,讲她考上了安大学了法律,讲她遇到了此生的挚爱。
她学着之前苏来的样子,亲吻了每一个墓碑。
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一个插曲而停止,时间也不会因为任何一份遗憾而暂停。人们只能停靠在某个地方歇歇脚,整理好思绪,继续上路。
回到北城的日子,又恢复了按部就班的平静,平静得让人觉得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于小七尽量减少了自己的工作安排,每天比凌西提早回家,精心准备晚餐。
一般凌西到家就能闻到饭香,两人对坐着吃饭,讲一讲今天的见闻,吃完饭一起刷碗,之后凌西就去书房继续工作了。
于小七也不吵她,洗洗衣服,拖拖地,洗完澡后回到卧室里看书。
直到有一天,于小七看着看着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凌西回房间,躺在床上,越过于小七想要关灯时,被她抓住了手腕。随后于小七一翻身,滚到了凌西的怀里。
“你最近好像很忙,都没时间理我,我有点不开心。”于小七在她胸前蹭蹭,糯糯地说。
“对不起啊,我没顾得上,最近一直在学习。”凌西亲吻了她的头顶,轻轻地说。
“学习?”
“嘶……”
于小七探出头,不小心撞到了凌西的下巴。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似曾相识的场景,仿佛又回到了暧昧时的宿舍。
“嗯,我想把之前诉讼的知识都捡起来。从辽城回来,我一直都在想我能做什么。现在一定有很多家庭,也还在寻亲的痛苦之中,我想我是不是可以帮助他们。”
就像帮助曾经的奶奶,帮助曾经的自己。
“那你要辞职吗?”于小七与她拉开一点距离,食指和拇指轻捏她的下巴。
凌西摇摇头,将于小七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当初我和年年执意要注资山石,合伙人几乎一边倒的反对,年年和昭阳签了对赌。三年之内如果山石不能上市,或者其他她投资的项目净值有亏损,她就得离职,并且按照机会成本,承担所有损失。至少这三年,我不能走。”
于小七坐起来面对凌西:“你们决定注资山石,不是有数据依据的吗?怎么大家都反对呢?”
凌西也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揽住于小七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和王岩谈判时,你们看到的那个数据分析报告,是最理想的状态。其实,我们在赌。”
“是我先提出这个想法的,年年让团队熬了一个通宵做了完整的分析,成功的机率只有30%,但她同意了,她说挺有挑战的,然后用自己的前途给这场赌局加了筹码。”
“虽然她一直说当时安知做的那一期【启程与归途】是她人生的转折,但我知道,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我,为了让我追回你。”凌西在被子里捞出于小七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那,要是失败了呢?”
于小七不自觉地冒了一股冷汗。回首走过的每一步,其实都有极大的不确定性,如果安知当时没有陷于婚姻的围城,如果自己没有说服安知回归,如果自己在某一个阶段又选择了逃避。那怎么办呢?在无人知道,无人领情的情况下,万年独自承受所有的损失。
凌西掐了掐于小七肉肉的脸颊:“我们才没有那么蠢,做决定之前也是做过反复推演和情景分析的。她基于市场和人心,我基于对你的了解。如果失败了,那就当老天给我们上了一课,怪我们太自以为是了。收拾东西,打工还债,东山再起。”
于小七转头凑上前,与凌西接吻,她爱死了眼前这个热血疯子。光洁的墙壁上映出两个人的影子,像是在演绎隐秘的,不容分说皮影戏。
十一月的北城清晨,阳光变得通透而温柔,像是被凉水滤过一般,不带一丝炽热。空气是一种爽利的、能让人瞬间清醒的凉。偶尔一阵小风吹过,卷起地上蜷缩的梧桐或银杏落叶,发出“沙沙”的脆响,更添几分萧瑟。
凌西刚踏进办公室,就被通知到会议室开会。她抱着电脑到了会议室,只见到万年一人。
“不是说开会吗?其他人呢?”凌西低头打开电脑,随口一问。
万年坐在椅子上,身子后仰,右手转动着签字笔,左手将一个文件夹甩给凌西:“没有别人,就我们俩开会。”
凌西起身,拿起桌子中间的文件夹,翻开后眉头逐渐蹙起,她合上文件,轻轻拍在桌子上,双手叠在桌前,语气认真地询问:“你什么意思?”
“凌总身为法律顾问,会看不懂解聘协议?”万年将椅子转了半圈,翘着二郎腿,偏头望着凌西。
“我问你解聘我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凌西呼出一口气,她起身将百叶窗的帘子放下来,走到万年身边,刻意压低音量说:“年年,你明知道这两年是最关键的时期,解雇我,你一个人单打独斗吗?”
万年收回了刚刚松散的神态,她抿了抿嘴角,轻呼一口气,说道:“小西,你为我做得够多了。我知道当初你同意来昭阳,房子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你敢说我不是你的考虑因素吗?你放心不下我,所以才那么快做了决定。你表面上生人勿近,冷血得要死,实际上优柔寡断,拿得起放不下。对小七也是,对我也是,对所有你在乎的人都是。”
“这几年每当你处理完案子,有人问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做诉讼律师,你都笑笑低头不说话,还有上次你和小七直播说起职业选择时,你沉默的那几秒……”
“所有的选择都是我自己做的,你无需自责,也不需要你负责,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什么对我才是最重要的。况且你签对赌,也有我的原因,我得对整个事件负责。”凌西打断了她的话。
“OK,”万年起身,绕到桌子对面,将文件拿起来放在凌西手边:“解聘协议后面还有一个文件,昭阳和李修含她们律所的合作协议,你不会以为你一个人的力量能抵过她们整个律所吧?”
凌西拿起文件,往后翻了几页,看到了那份合作协议。她轻笑一声,吐出一口气:“所以,是已经决定好了,今天只是通知我是吗?”
“没错,凌总。”万年笑笑,向凌西伸出手:“昭阳从战略发展的角度出发,经执行董事决定,取消法律顾问职位,由与专业律所长期合作的形式代替。昭阳将支付你2N 1的赔偿金,感谢你这么多年对昭阳的付出,我们江湖再见。”
凌西也伸出手,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对视的瞬间就红了眼眶。像是初次见面时,在穆也房间里的握手言和。像是每一次不用言说的默契,心照不宣地并肩作战。
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也是我一生的战友。你的前程,你的未来,你想做的事,比什么都重要。你只需要大胆的往前走,我将目送你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
“我来早了,还是来晚了?”李修含推开会议室的门,瞄了一眼两人,随后坐在了沙发上。
“来得正好。”万年含笑回答。
“今天下午在金海岸签约?”李修含低头摆弄手腕上新买的手链,漫不经心地问。
“对,下午5点,金海岸会议大厅,都安排好了。”万年整理好文件,转头哀怨地看着凌西,一副我以后没有好日子了的样子。
凌西挑挑眉,“给我也定一个房间,要靠海的六期民宿。”
李修含睨了她一眼:“你不是都被解雇了吗?”
“还没签协议。”
“你不签解聘协议,我和万年怎么签合作协议?”
万年将文件夹摊在桌子上,用胳膊肘怼凌西,小声说:“先签了,签了我给你定民宿。”
凌西抬笔,在解聘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把笔还给万年:“双床,谢谢。”
她歪头看了一眼李修含,又是一副“承让”的表情。
“切,幼稚。”李修含从包里翻出一张名片,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转动:“听说你想当诉讼律师,考不考虑求求我,来我这里啊?”
“你求我,我就去。”凌西的眼神丝毫没有退让,她含笑,边说边上前。刚要接过名片,李修含的手一松,那张名片簌簌飘落在地。
“幼稚。”凌西弯腰捡起名片,向后摆了摆手,走出了会议室。
自打看到那份签约文件,她就明白了,今天的一切都是这几个人设得局,她们让自己无所顾忌地追寻自己的理想,又在追寻理想的路上铺满了鲜花。
凌西回家简单收拾了行李,驱车来到山石楼下,接走了于小七。
于小七对凌西的行动丝毫不意外,因为她也是设局之人。
在车上,于小七安安静静地看着路上的风景,听着凌西精心挑选的歌单,吃着早就准备好的零食,亦如第一次去金海岸那样。
落日正缓缓沉向海平线,天空与大海被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金色。海浪卷着细碎的金光,一次次涌上沙滩,又在退去时留下湿润的痕迹,像大地在暮色里轻轻喟叹。
两人坐在沙滩上依偎着,凌西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递给于小七:“老婆,我被解雇,又迅速找到工作了。”
“你怎么这么厉害啊?”于小七揉揉凌西的头,笑着接过名片:“实习律师?”
“嗯,我得从实习律师做起喽。”
于小七将名片揣进口袋里,抬头轻轻亲吻了凌西的嘴角,“这张名片就当作小西律师送我的礼物吧,那我也有回礼。”
潮声变得格外温柔,仿佛白日的喧嚣都在这片金光中融化、消散。
于小七摊开掌心,里面乖乖躺着两枚戒指:“我用你之前送我的小金豆子做了两枚戒指,生日快乐,老婆。”
夕阳慢慢触到海面,整片海仿佛被点燃,波光粼粼如流动的火焰,而沙滩在这绚烂中渐渐沉入静谧,等待着第一颗星星的降临。
无论前路如何,你将永远是我的归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