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结 第44章 皇城对质

时影回到九嶷山的时候，发现重明靠在山门口的一颗巨松上，蓬头垢面，面色憔悴，说不出的凄惨之状。

时影心中奇怪，不由得问道：“重明，我记得你的天劫是两月之后，怎么，是提前了吗？”

重明看到时影归来，骤然浑身抽搐，眼眶中竟蓄满了眼泪，一时嘴唇颤动，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时影见状更是惊疑，上前一步，抓住重明肩膀道：“重明，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它的奇怪举动让时影的心中一下子有了不祥的感觉。

重明呆呆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小影子，小颜儿她……她走了……”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时影着急逼问。

重明抹一把脸上的泪，带着哭腔道：“帝君赐婚，令她嫁给罗刹国的国主，如今，她已在和亲的路上了。”

“你说什么？”

时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脑中嗡嗡作响，仿若被人当头用重棒狠狠一击。

“怎么可能，颜儿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她怎么能轻易答应这件事？”时影勉强控制住心神，颤声问道。

“帝君拿赤族全族的性命作要挟，小颜儿她，实在没有办法……”

时影的眼中，燃烧起愤怒的烈火，衣袖之内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重明，振作起来，现在带我去嘉兰皇城，我要那个人……立即收回成命！”

“小影子，你疯了吗？帝君未召，擅闯皇宫是死罪。况且圣旨已下，又怎能轻易收回？”重明慌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时影咬紧了牙关，眼中露出从未见过的狠厉和决绝，“那个人的意思很明显，他无法说动我继承皇位，便向颜儿下手，可怜颜儿被无情地利用，成了他们权谋之下的牺牲品。这件事原是因我而起，那就应该由我来解决！”

“可是……”重明还想再说，却被时影焦急的声音打断。

“重明，颜儿已在和亲的路上，现在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颜儿，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你的。我没有想到，才半月的时间，你就因为我而身陷险境。这都是我的错，为师追悔莫及，你等着我，我一定来救你。

时影只觉得心中焦急万分又痛苦莫名，千百种情绪在他心头缠绕，仿佛要把他撕裂一般，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难受到几乎让他无法正常地呼吸。

……

嘉兰皇城之外。

时影不管不顾，直闯宫门，两名守卫横刀拦住他，“来者何人？”

“九嶷山少司命！”

“帝君并未召见，不能入内！”守卫不退不让。

“你们拦不住我！”时影有些不耐烦，正待拂袖使出术法，却见大内总管急匆匆地赶出来，“帝君有旨，宣九嶷山少司命入宫觐见。”

万寿殿内。

面对眼前至高无上的空桑统治者，时影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拱手施礼道：“臣此次前来，是为了赤族的郡主朱颜，希望帝君能收回皇命，取消这门婚事。”

北冕帝看着眼前的白袍之人，眼中并没有丝毫的讶异，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收回皇命？影儿，你以为那么容易吗？帝王之言，岂能如儿戏一般，说收回就收回？朱颜郡主这次的和亲，事关两国邦交，空桑的信誉，这并不是等闲之事。”

时影冷笑，“两国的邦交，空桑的信誉，确实至关重要，可它不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北冕帝轻哼一声：“朱颜……她可是自愿去和亲的。”

时影紧紧皱起双眉，抬头厉声质问：“强人所难，威逼利诱，这就是所谓的自愿？”

北冕帝不出声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错，朱颜只是一颗棋子，微不足道，是这场大局中的牺牲者，但没有她，影儿也不会来。唯有她，才能让影儿心甘情愿地站在这里，和他面对面地说这些。这是他想看到的情形，也是他和时钰处心积虑想要做成的情形，如今，时机已到，他需要把握这个机会。

想及此，北冕帝放缓语气，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影儿，我知道你会来，朕也等你很久了……”他怅然长叹一口气，语声之中有了几分凄凉和无奈。

时影看着他，虽然面上愠色未退，但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朕知道你会为了她，选择与我对质；也只有她，能让你义无反顾地求朕收回皇命。看来这个女孩，确实在你心目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既然如此，看在你的面子上，朕可以给她一个机会。”

北冕帝讲到这里，故意停了停，注意了下他的反应。只见时影仍是沉默不语，但面部的神情，已有所松懈。

“还记得秋水歌姬吗？当然，朕知道你不愿意听到她的名字。但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鲛人，能够在朕的后宫里安安稳稳地待了那么多年？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呢？”

北冕帝笑了笑，那笑容中，有苦涩也有欣慰。

“自然是无上的皇权护住了她，让她可以待在朕的身边那么多年，甚至于为朕生儿育女。朕可以为她建秋水阁，爱她护她，给她一切她想要的东西。”

“所以，影儿，你本就是空桑世子，皇权于你，并不是洪水猛兽，而是你本该顺理成章拥有的东西。它会给予你无限的权力与势力，让你有能力保护你所爱的人。”

讲到这里，北冕帝忽然止住了话语，他看着眼前的皇子，看到他正直而坚毅的眼睛里微微漾起的不易察觉的波澜。

时影垂下眼眸，紧紧地握起了拳头，他不愿继承皇位，是因为这个无情的帝王之家让他彻底寒了心，他不想他的后半身，还困在这无休无止的可怕囹圄里。他不愿继承皇位，是因为空桑未来的帝君，都要娶白族女子为后，他做不到，今生今世，他想要娶的人，唯有颜儿一人。

但是，如今的情形，不管是什么，就算是让他做他最不情愿的事，只要能够救回颜儿，他都愿意一试。哪怕……是牺牲他一生的自由。

白衣男子笔直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可内心却是波澜起伏。那个人的话，多多少少，让他的想法有了些许的动摇。

只听北冕帝又说道：“影儿，如今的朕，病痛缠身，身体每况愈下，只怕已撑不了多久，朕并不在乎生死，但空桑不可一日无主，帝位不可一日空悬。就算是为了王朝的百年基业，影儿，你多少也该考虑一下。”

“当然，朕知道你并不愿意，但是，雨儿已经不在了，你拥有着纯正的帝王之血，除了你，这个帝国还能指望谁呢？”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北冕帝像是有些体力不支，一下子瘫坐在位子上，疲倦地用手撑住了头。

“帝君……”一旁的大内总管慌忙上前查看。

他摆摆手，示意自身无妨，让大内总管退到一边。

时影看着他的样子，心中禁不住矛盾纠结起来。如今空桑风雨飘摇，而皇位又后继无人，万一帝君有何不测，那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如若被有心之人趁虚而入，那王朝的基业就毁于一旦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空桑目前唯一的皇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管。稳定朝堂，安定民心，摒除外难，是他的职责所在。

至于颜儿，他会给她一个交代的，即使他登上皇位，他也不会纳妃，等他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就让出皇位，与她云游四海，长长久久，相伴终身。

北冕帝看他凝思许久，一直没有言语，猜测他应该是有所动摇，他撑着龙椅的扶手，勉强站起来，大内总管立即上前扶住他。

“影儿，朱颜还未到罗刹国，也就是说还在空桑的领土上，我们还是有办法阻止这件事的，毕竟，人还在路上，可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时影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紧紧地看着他，深深吸一口气，最终正色道：“如果我答应继承皇位，你能立即下令停止和亲吗？”

北冕帝笑了笑，“当然可以。”

时影思忖片刻后最终说道：“好，我答应。”

北冕帝欣喜地点了点头，召过身旁的大内总管，对他耳语了几句。大内总管迅速领命而去。

可不久后，他就急匆匆地奔上来，脸色惶恐，惊慌失言：“禀帝君，方才接到送亲使团执事回报，朱颜郡主，她……已经到罗刹国了。”

北冕帝一惊，“怎会如此之快？”

大内总管战战兢兢道：“据说，是罗刹国主亲自来到空桑境内迎接，如今，已把郡主提早接到罗刹国了。”

北冕帝还欲再言，却看到时影长袖一挥，已快步转身离去。

“影儿……”

可那个白衣男子，完全不理会他的叫唤，根本没有半步的停留，一霎那的功夫，身影已消失不见。

北冕帝长叹一口气，神色失望而颓丧，“影儿，看来这个皇位，你是怎么也不肯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