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成结 第43章 重回云荒

罗刹国的黑夜与白天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它位于幽暗的地底深处，终日不见天光。

华丽的寝宫之内，断续的更漏声传来，提醒这位一夜无眠的罗刹国新主，即使没有阳光，也是一天的初始。

“尊主……”绿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事？”

“司礼大人送来了空桑西荒郡主的画像，请您过目。”

“呈上来吧。”

绿夭拿着画卷，在这位罗刹国的新主面前徐徐展开。

画像上的女子，着一身火红的流仙裙，就如天边艳丽的云霞，眉眼间娇俏动人，说不出的灵动可爱。这寝宫之内，本是灰冷幽暗的沉闷色调，可这画轴一打开，镜殇顿时觉得，整个殿堂内，顿时明亮起来，有了令人难以抗拒的勃勃生机。

他只觉得心中一动，情不自禁地吩咐道：“来人，把这幅画挂在寝宫之内。”

绿夭恭敬点头：“是……”目光扫过那幅画，那画上的人儿，空桑的少女，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十分地吸引人。

她是尊主今后的正妻，也是罗刹未来的王后，是即将成为罗刹国主人的人，绿夭不敢怠慢，默默地接过手中的画像。

“尊主，司礼大人传话，迎亲队已接到郡主，五日后到达夜幽城，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成亲之日还请尊主示下。”

镜殇颔首道：“好的，我知道了，我自会定夺。”

绿夭刚要退下，却被他叫住：“等一下……”

镜殇看了看她低垂的眉目和乖巧的神情，思忖片刻道：“郡主到了以后，饮食起居就由你这边来服侍，不准有任何差错。”

绿夭弯腰答道：“是。”

……

罗刹与云荒，隔着鬼神之渊，比起其它州郡，离西荒更近一些。而空桑的西荒，地理位置虽然偏僻，却占据了整个云荒一半的土地，况且赤王雄踞一方，拥有着和其他五部不相上下的军事实力。而名义上由西荒统辖的几个大的部落，比如霍图部和曼尔戈部，并不完全臣服于赤王，常年以来不断流露出谋反的狼子野心，只怕遇上了合适的时机，便会揭竿而起，趁势起兵，再加上外面还有冰族和海国的骚扰，战火连绵不断，时局跌宕起伏。内有恶虎觊觎，外有猛兽难敌，如此复杂的形势，无不预示着空桑王朝逐渐动摇的根基和风雨飘摇的未来。

镜殇默默注视着画像中的少女，嘴角露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西荒郡主，赤王的独女，有意思……若是控制了整个西荒，那阔别已久的云荒大陆的回归，也就指日可待了。

尚皓，我们失去的一切，我要把它夺回来。自古以来，翼族就是云荒的主人，我们不该离开这片土地，这才是我们应该长久居住的地方。如今空桑政权**，鲛人海皇未醒，冰族势力尚弱，云荒的主权，该回到我们手里了。

镜殇摊开右手手掌，掌心燃起一团幽蓝色如火焰般的光团，他看着那个光团喃喃自语：“尚皓，九天之外，再建云浮，可那虚无缥缈的天宫楼阙，又怎比得上云荒的一草一木呢？”

“你是否也已厌倦，终日打坐修行的无聊时光呢？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欢笑，也没有悲伤，每天的时光，都如那永远挂在天边的红日，没有任何的变数。这样的日子，是你所希望的永恒吗？”

镜殇突然捏起手掌，把那个闪烁的光团，紧紧握在了掌心中，“尚皓，我不喜欢，所以，我要破坏它，带着你，重回云荒！”

他久久注视着画像中的红衣女子，恍惚之间，她的容颜，在他的眼前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那个他一直藏在心底深处，再也不愿提起的人。

“镜殇……镜殇……”他愣了一下，身体蓦地僵硬。甜美少女的声音穿破了万年的时空，一下子击中了他的心，把他的记忆，强行拉回过往。

夕阳还挂在天边，宫殿的金色漆柱反射了剧烈的光芒，刺得长发赤足的少女用手遮住了双眼。

她坐在娑罗正殿最高的台阶上，摇晃着凝白的双足，歪着头倚靠着身边的黑衣男子。

“大祭司说每个人都要去圣坛接礼，他要我们看清自己的未来……”少女秀目含愁，低着头闷闷不乐。

“为什么不去呢？”镜殇柔声问。

“为什么要去呢？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不是很可怕吗？”少女捻着手上的凤尾草，把它的叶子一片片扯下来。

“确实……但这也不是坏事……”镜殇沉吟。

“可万一，命运的结局是我俩要分离，可怎么办呢？”

少女问的这个问题，镜殇没有回答，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他也不明白她究竟担忧的是什么。现在的一切，温暖而富足，云荒大陆给他们提供了优渥的土地，让他们的发展蒸蒸日上。他喜欢这里，也愿意一直待在这里。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去窥探将来的宿命呢？将来怎么样又如何呢？过好现在的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他并没有想到，好景不长，乐事生悲。平静了几百年的云荒大地竟然战火四起，硝烟弥漫。当他看着尚皓被冷箭当胸刺穿之时，当他被迫和这片土地和那个少女分别之时，他才发现，如果能预先知道命运的结果，该有多好……可是，就算是命运能够被预知，他又能做什么呢？被万千星辰暗影笼罩的区区凡人，要怎么做，才能改变既定的命运轨道呢？

他对云荒最后的记忆是荒凉的废墟和狼藉的战场，是尚皓在他怀里逐渐闭上的双眼，他拼着最后一口力气，指挥着长老们施行秘术，把云浮城升到了九天之上，可最后他的结局就如大祭司口中那无情的命格指示：“你终将化为无形无质的一抹灵识，再也没有凡人的实体。”

尚皓，这一切都值得吗？值得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吗？

确实，就如你所说，即使一切被毁去，可重建这一切并不难，经过翼族人的努力，九天之上，有了另一个云浮城。但是，除了冰冷的宫殿，尖碑，巨塔，就是冰冷的人心，或者，都不能称之为人，因为他们已经超越了生死，无悲无痛，无喜无怒。生命，漫长得一眼看不到头，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蹉跎和等待。

尚皓，每天你俯看着云荒大陆的人间烟火，就没有一点后悔吗？那个曾经被你放弃的地方，才应该是我们梦的起点。

所以，回去吧！现在还不晚，回到我们最初约定的地方，让一切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