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的天还真是没有变过。”
站在阳台上,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契诃夫忍不住抱怨道。
“这种环境是多么恶劣,多么令人窒息啊。”
苏轼听到这话后挑起眼睛朝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天气确实不好,跟英格兰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但契诃夫那一身红衣显眼得很,倒是给一片冷清的背景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明媚。
“子瞻先生在看什么?”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顾奉年端着两杯绿茶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在苏轼手边的桌子上。
“顾老,你知道子瞻我活了那么久,已经跟后来的时代脱节,有很多事都不清楚了。”
苏轼难得摆出一副请教的姿态来,他指了指站在阳台上的男人。
“那个人叫契诃夫,是个俄罗斯作家,写点短篇小说和戏剧。这就是子瞻哥哥我对他的全部了解,他到底是什么人,子瞻不明白,可子瞻需要了解。”
“原来如此,不过契诃夫先生也不是什么很好相处的人呢。”
顾奉年想了想之后便说道,看着苏轼一脸不信的表情不禁笑了笑,很有耐心地解释着。
“是的,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认为契诃夫先生是个友善的人,但实际上我觉得这并不准确。他是一个……很奇妙的人。”
“在目前的状况下,我认为您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行了,契诃夫会在朋友面前放下自己的伪装,而毫无疑问也值得庆幸的是,他把我们都当做朋友。”
“是这样吗?”
苏轼轻轻眨了眨眼睛,很容易就明白了这件事里的弯弯绕绕,便也不去追问。
他活得实在是有点久了,不熟悉这些也并不算是什么丢脸的事。他想,知道一些就足够了。毕竟是自己的同伴,需要一些了解。
“子瞻子瞻,有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干吗?”
契诃夫这时从阳台上下来,扯过一旁的椅子自然而然地坐下。
“好无聊啊,围城在意大利玩暗杀流,小陈跟埃勒里勾结卖书,其余人都有事做,就我们塔这么闲,多不好意思啊~”
“关键是子瞻哥哥我确实没有接到小陈的通知,所以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干的。”
苏轼有点无奈地耸了耸肩,索性伸手拨开了埃勒里·奎因的通讯器。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忙得要死没时间听你们扯废话!”
锋利狂躁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很容易就能辨认出那是班宁顿·李,奎因的长兄,此时他像被编辑夺命连环call催稿的莎士比亚一样声嘶力竭地吼道。
“啊嘞?俄罗斯的通讯?……契诃夫!你又给我惹了什么麻烦?”
“不不不,没有麻烦,班宁顿阁下。”
契诃夫听到对方开场就喊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感到意外,嬉笑着回答他。
“只是我们实在是太——无聊了,有没有什么活可以干呢?”
“你可真让我火大啊,我忙成这个鬼样结果你们告诉我自己闲的发慌?”
班宁顿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时明显能听出声音里压着火气。
“好吧,不过看来你们的好日子确实到头了,建议各位先去暗网上……”
他话音未落,便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巨响,于是随手挂断通讯,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去了。
反正有苏轼在,估计再怎么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班宁顿在这边轻松自在,跟他连通讯的几人可倒了大霉,一颗鬼知道什么地方飞来的炮弹摧毁了这座还算不错的临时住所。
契诃夫低声骂着传统的俄国脏话,回身拽起还在发愣的顾奉年就往外跑。
“突袭战?”
苏轼随手甩了个旋风过去,暴风撕开自己温柔的一面,开始大面积地绞碎脚下的一切。
“突袭!是突袭!采用计划B?!”
契诃夫扯着嗓子叫起来,生怕苏轼耳边的风声盖过自己的声音。
“还有这位怎么办?他可没有战斗能力啊!”
“计划B可以!顾老待会再处理,先带着他走!”
苏轼也用同样大的声音回敬,他站在被风暴摧毁后的废墟中,溅起的灰尘形成迷雾,将他的身形遮掩得严严实实。
但就在这种不算清晰的环境下,一颗子弹却突然冲破雾气朝着苏轼飞来,很不巧地击在对方腰间佩戴的青色玉佩上,那悬挂的绳子便随声而断,青玉“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两节。
苏轼本要转身离去的步子停下了,他盯着碎玉看了一会,契诃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催促道:
“快点子瞻!时间不够了!”
“你先走。”
苏轼语气沉稳地回答道,从未如此坚定地确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我留下来,今天子瞻哥哥我要让他们后悔与我为敌。”
“哈?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初步估计对面有两百多人,一半以上是异能者,你要一个人跟他们打?”
契诃夫不可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猛地一回身躲开一支毒箭。
“嘶——还是说什么东西惹着你了?”
“……那是……弗儿唯一留给我的。”
似乎是不愿意再回忆起什么,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后,苏轼手中凝聚起青色的光芒,风暴就在掌心暴动,卷起地上散落的混凝土石板、钢筋和各种杂物,将它们带上天空,向着追杀者们疯狂地砸了下去。
“哎哎,他说什么?那是什么意思?”
契诃夫本想去帮帮忙,看着苏轼少有的暴怒模样加上自己不想受伤便扛着顾奉年往外跑去。
“我怎么听不懂啊?顾老您给我说说呗。”
“您听不懂很合理,我换个法子给您解释解释就行了。”
顾奉年沉思了一会,举了个例子。
“克尼碧尔写给您的情书被人一把火烧了,什么感受?”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契诃夫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退了回去,开始往刚逃出来的地方跑。
“这还是人吗?这哪是人?!”
契诃夫一脸悲愤地狂奔着,不忘以一贯辛辣的调子骂道。
“子瞻脾气真好,对付这种东西就不能手软你知道吧,不能手软!不行,我得去帮他,这过分了,实在过分了!简直该天诛地灭!”
“喂陈老板,俄罗斯出事了。”
班宁顿波澜不惊地坐在沙发上,面前的屏幕是战场上的情况,右手在提笔写计划书,左手打开了一个专用通讯。
“你看到了吗?”
“嗯,正在看。”
陈语鸣连接上班宁顿的通讯,同时也看到了对方传来的视频。
“又是哪家发的悬赏?麻烦死了。”
“还在追查,等我消息就行。”
班宁顿回了一声,又带了点好奇心说。
“我说,苏子瞻平时可没这么强势过啊。”
“当然,班宁顿你可能不理解华国人的思想……我认为的是,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悲伤,想掩盖却生长得令人心慌。”
陈语鸣合上手中的书,随手摆在书架上,一边打量着摆放的位置是否合乎审美一边回答着某位剧本组玩家因为兴趣提出的问题。
“在我们所有人的记忆中,子瞻先生是一个彻头彻底的乐天派,没有固定资产也没有存款,可他就是单纯地活得很开心……不是吗?”
“但是为什么?”班宁顿问。
“是啊,为什么呢?明明大部分人都习惯了伪装、掩盖、隐藏,在生活中摸爬打滚,染上了现实、虚伪、冷漠的病。那为什么还有这个摘下面具的灵魂在人来人往中大笑?”
陈语鸣反问回去,叹了口气,慢悠悠躺回原本的坐位。
“因为他有一个故乡,只要那片土地在他的幻想中还存在,他就可以把谎言和虚伪蔓延生长的森林当成天空,把漏下碎光的树叶间罅隙当做星星,然后活下去,即使那里没有白昼。 ”
——在内心深处,他始终留了一个角落。
伸出手,扯起一个人的头发,将他拖行几米后狠狠撞在墙上,周围飞舞的金属制品刺入腹部,钉死在摇摇欲坠的墙壁上。
——那里有他最温馨的日子和最深爱的人,每当难受痛苦到无法坚持下去的时候,就会到那个角落看一看,和他的弗儿说说话。
抬起头仰望天空,依旧是阴沉的天,他记得弗儿讨厌阴天,于是他伸出手,恐怖的气息从手中喷涌而出,右手微微下压,连大地都传来一阵愤怒的震动。
与此同时,由风暴组成的长/枪汇聚成功,直接从掌中向着天空掷出。
——然后,站起来继续战斗。
乌云被撕裂、切碎,然后崩解开来,起初只是一个小点,逐渐扩散,最后将所有的灰色全部吞噬掉,更为深沉的黑色笼罩了大地,淡黄色的月亮明晃晃地挂在空中,投下一层粉尘似的清辉。
身披长袍的青年呆呆仰望着星空,那夜幕中映射出的,无论是星光还是月光,都早已不再适合自己。
适合自己的,是能够隐约看见的,在地平线处的人造霓虹灯的,那鲜艳的光。
不过,这样或许也好吧。青年默默想到。
即使永远无法回到那片土地,也不可能丢失那段回忆。
那绝对不是能够轻易消失的东西。
这个男人有着一个不会成真的梦想:
在夜晚挑灯看书的自己,和王弗,和孩子们。
或许做着一个绝不会成真的梦是件愚蠢的事,也或许是悲哀的。
可是……并没有任何枷锁可以限制自己怀揣绝不会实现的梦想。
那么就相信这个梦,并为此拼命吧。
一行清泪划过眼角,滴落在地面上。路途仍在遥远的彼方,但没有困惑,也没有迷茫,东坡居士曾经没有屈服于命运,那么现在也依旧会向前迈着步伐。
他又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似乎也是用这种方法送给了那个叫做陈语鸣的孩子一个生日礼物。对方当时的笑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弗儿时,青涩少女露出的温和的浅笑。
啊,原来如此。他轻轻闭上了眼,泪水被合入眼眶,他仍然是那个无所不能的超越者苏子瞻。
困惑吧,纠结吧,愤怒吧,求生吧。
——然后,守护吧。
顺带一提,弗儿是指王弗,苏轼的第一任妻子,各位熟知的“十年生死两茫茫”那首词就是给王弗的。
克尼碧尔是契诃夫的妻子,非常恩爱,真的有一说一你看契诃夫写的情书就知道这两人有多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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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愿风暴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