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各大媒体早就在“神明”的授意下开始直播了?
显而易见,他们是为了直播他的死亡,使季妤罪证确凿,辨无可辨。
窗帘并没有拉紧,他们不会对从窗帘缝里透出来的黑雾感到奇怪么?
兴许“神明”向他们透露了季妤会异变成能操纵黑雾的怪物?
又兴许根本不存在什么黑雾,黑雾不过是彻头彻尾的幻觉?
他正思忖着,抓着匕首的手掌本能地向背后捅去。
——是一只手。
之所以他能辨认出是一只手,是因为这只手较周边的黑雾更为漆黑。
被刺中的手当即散开,融入其它黑雾之中了。
假使是幻觉,这只手能掐死他么?
幻觉是如何作用于人身上的?
一阵脆响突地从季妤所在的方向传来,是水晶果盘被摔破的声音,显然季妤正激烈地挣扎着,想要解开双手。
现在的季妤应当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不然刚才不可能不回答他。
那么他为什么能听到外界的声音?
由于他身为处刑官,接触、斩杀过不少怪物,对怪物更具免疫力么?
抑或是由于他的身体里头曾住过狮鬃水母?
他凝了凝神,试探着对季妤道:“季夫人,你看见‘神明’了?”
——季夫人目前最想杀的人应当就是“神明”。
季妤兀自挣扎不休,仍然未理会他。
眼前的黑雾渐浓,再过一会儿,情况会更加危险。
驱散天然的雾可用碘化银,氯化钙等化学物质或是热风机,大型风扇等机械,他手头一样都没有,更何况他并不确定这黑雾是否幻觉。
黑雾倏然凝成一尾巨蟒直冲他而来。
显然在“神明”的剧本中,他必死无疑,至于到底是不是季妤下的手压根不要紧,反正不论如何,杀人凶手都会是异变的季妤。
他东躲西闪,碍于视力受限,加上之前受了伤,格外狼狈。
没多久,他已然气喘吁吁。
仅仅是迟钝了一秒,他的左小腿便被蛇尾贯穿了,紧接着,他整副身体被高高提起,撞上了吊灯,直教他头晕目眩。
他一声不吭,拔出手枪,连开三发。
漆黑的巨蟒如他所愿消散了,然而,当他调整好姿态,准备落地,却又被一尾巨蟒圈住了腰身。
他似乎逃不掉了。
不管是真是幻,这黑雾无穷无尽,除非他能杀了隐藏在暗处的怪物,不然,他挣脱了一次,总会有下一次。
巨蟒猛然收紧,他直觉得自己要被腰斩了。
手发麻了,他勉强开了一枪,但并未对巨蟒造成伤害。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要继承妈妈遗志,除尽怪物的决心,忍不住讥笑自己的天真。
呵,区区一个一级处刑官,竟然以为自己将会成就了不得的大业。
他不再动弹,引颈待戮,半闭着眼睛,启唇道:“出来吧,我还没见过你这么难对付的怪物,能现身让我见识见识么?”
一秒,两秒,三秒……
那怪物并没有现身。
祂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还是懒得理睬他?
不论如何,他的计策失败了。
在目前的情况下,见不到怪物本尊,他绝不可能有胜算。
而后,他陡地喉头一甜,吐出血来。
内脏破了也无所谓,反正过一会儿他就要被一分为二了。
不过人之将死,总要再挣扎挣扎,毕竟他还不想死。
蛇打七寸。
因而他费尽力气地调转了枪头,扣下扳机。
一颗子弹不管用,便再来一颗。
巨蟒当即消散了,只可惜,仅仅消散了一瞬,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他整副身体缠住了,这一回,他的双手完全动不了了,他全身上下能动的惟有脖子。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脑中是走马灯——妈妈,闻璨,“乌鸦贫民窟”的大家……
他快死了,他想。
尽管他还不想见妈妈和闻璨。
他不甘心,可是脑子变得一片空白了。
——是缺氧。
突然间,一团五光十色的亮光从他的身体飘了出来。
是什么?
他努力地让自己睁开了双眼。
接下来,他看到那团亮光直冲向壁炉。
在他猝不及防间,黑雾全然散去了,他被人抱在了怀里。
被人?
是谁?
是谁躲在了他的身体里?
是狮鬃水母?
不,狮鬃水母被活活烧死了。
那会是谁?
他被寄生了?
是什么时候被寄生的?
“阿罂。”
对方唤他“阿罂”。
对方的嗓音与他记忆中的闻璨的嗓音一模一样。
是闻璨?
不,闻璨死了,闻璨当着他的面,被狮鬃水母吞噬了。
他难受得难以言喻,头晕眼花,拼命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对方的脸,对方居然扣住了他的手腕,轻轻磨蹭着他的掌心道:“阿罂,是我,我是闻璨,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
眼尾情不自禁地淌下了泪来,真好啊,他竟能拥有这么真实的走马灯。
他想对闻璨说,他爱闻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别怕,阿罂,我在。”
嗯,不怕,不怕,闻璨在。
额头被对方吻了,是小心翼翼的吻。
“阿罂,我带你去医院,你会好起来的。”
嗯,我会好起来的。
“阿罂,别睡,看着我。”
好,我看着你。
“阿罂,我爱你。”
闻璨,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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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向议长闲适地坐在办公桌前,呷了一口咖啡后,眼尾余光瞟见了放在手边的报纸的头版头条——季妤异变成怪物后,杀害了向罂,又纵火**。
配图是两具焦尸,其中的一具看起来不似人类。
那个“异变值”高达百分之四十九的孩子终于死了。
遗憾的是死得太晚,太晚了,如果早夭,他就不会失去心爱的妻子将近五年了。
不对,如果早夭,他指不定会死在国会。
向罂伤痕累累,当着一众记者的面自我介绍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当然知道他来自“怪物清除局”,只是并不知道他是几级处刑官。
他当然也知道向罂是他的儿子。
向罂长得像他,也像他的夫人,有一副好皮囊,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原来他的孩子长得这么大了,他早已忘记他的年岁。
那孩子是故意说出名字的,以为他会有什么波动,愚蠢得令他发笑。
那个提携过他的季妤也死了,还成了一具焦尸,他恐怕无法通过焦尸探究异变的缘由,季妤死得太不值得了。
他少了一个助力,而“神明”占了上风。
即使如此,他也并不后悔自己没对季妤伸出援手,毕竟季妤不好控制,容易引火烧身。
他懒得拿起报纸,反正细节对他无关紧要,转而兴冲冲地给妻子打了个电话:“看早报了么?”
妻子回答道:“看了。”
口吻一如往常。
“看早间新闻了么?”早间新闻必然会报道这起事件。
“看了。”
妻子的口吻还是没什么异常。
“记得好好吃饭,我下班了就回去陪你。”
可怜的妻子并未意识到最爱的儿子死了,彻彻底底地死了。
他难以自制地笑了出来。
电话那头的妻子不明所以地道:“发生什么好事了?”
“对,天大的好事。”他笑眯眯地道。
妻子追问道:“是什么好事?”
他避重就轻地道:“是会让我们更加恩爱的好事。”
妻子笑道:“那真是一件好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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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季妤·其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