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意绵!”
宋绥宁身上冷冽的沉水香铺天盖地袭来,浸着着狠戾暴躁的怒意试图入侵她的方寸,施意绵被压得动弹不得,宋绥宁的胸口急促剧烈起伏,灼热危险的气息重重碾压着她的脸颊,若是此刻得以看清她的眼眸,施意绵不敢想象此刻该翻涌着多么可怕的狠厉。
“想干什么?”宋绥宁力道惊人,语气也凶狠。
施意绵反而静静地看着宋绥宁。
宋绥宁则是暴怒,紧紧攥着施意绵的手腕。
“绥宁,我心悦于你。”
施意绵抬眸望进她眼底,声音很轻地落下。
“所以我没办法让你置入险境,我宁愿我来承担全部。”
宋绥宁指尖的力道蓦地一松,眸色晦暗不明,她定定望了施意绵许久,忽而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心悦你,”施意绵靠得她又近了些,她嗓音忍不住地发颤,但还是一字一句说得极为清楚,“听到了么?”
良久。
施意绵等了半晌不见回应,忍不住腹诽:宋绥宁偏在这时候装聋作哑,难不成还要她再说一遍?这般羞人的话,真当是随口就能道来的么?还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承认她现在想出的法子极其拙劣,但是她也实属无奈之举,若不然平白无故要救她,她怎么可能信得。
宋绥宁松开了她。
施意绵知晓她的顾虑,干脆演戏就要演到底,她如此想着,心下一横趁其不备,拽着她的手腕将她猛地拉到自己怀里,转而便一鼓作气将脸凑过去,极其冰凉的触感,与上次一般,这次还是她的主动,她不通这事,原先还是宋绥宁意识不清的时候,现在可是她非常清醒,力大如牛的时候。
施意绵忽然后悔了,睁着眼睛,生怕宋绥宁一怒之下甩自己个耳光。
宋绥宁的眼睛生得极其好看,施意绵曾偷偷看她许多次,眼尾上挑带着凌厉,极绝极艳,但她大多数眼眸里是平静如水带着淡然,任外界风起云涌,始终波澜不惊,暗暗掌控,连情绪都被掩藏得干净。
施意绵有些想退缩,后退一步妄想逃离。
宋绥宁眸色骤然变深,眼神瞬间变得极为充满攻击性,甚至染上了少有失控的意味,她反扣起施意绵的手腕,将她抵在岩壁。
施意绵只觉得眼前乌云压境,她被宋绥宁压着,手也被紧紧禁锢着,不容抗拒,电闪雷鸣而后,忽然疾风骤雨,她木在原地,湿润温意交错纠缠,混杂着淡淡暧昧的她独有的沉水香气,不可言喻。
其实宋绥宁半带强势的力道,却处处留着余地,她将施意绵困在方寸之间,指尖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却恰到好处,既不容挣脱,又不会留下红痕。
施意绵能感受到她克制的颤抖,就连呼吸也变得支离破碎。
宋绥宁,不过你还是不如我。
待过一会儿,宋绥宁的力气渐弱,施意绵一把揽住她的腰,扶住了将要倒地的她。
她晕过去之前,眼神中似乎还浮现着不散怒意和升腾蔓延控制不住哀伤。
施意绵淡淡道:“小姐,我骗人可是一流的。”
“不过你此刻说不出话来了。”
宋绥宁怎么会想就这般中了她的计。
宋绥宁无力地仰望着施意绵那张漂亮却疏离的脸,指尖微微动了动,终究没能抬起,她只能软软地倚在对方怀里,任由施意绵摆布。
施意绵,施意绵……
施意绵站起身利落地横抱起自己,宋绥宁犹觉诧异,自己分明比她身型高出那般多,她怎么可以这般轻松地将自己抱起来?
山洞深处,她将自己藏了起来,施意绵只燃了一小簇火堆,暖黄的光堪堪照亮方寸之地,与她刻意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施意绵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发梢。
“绥宁,我们以后再无相见。”她忽然顿了顿,声音沉稳,“哦,对了,方才说心悦于你...不过是一时戏言。”
宋绥宁浑身没有力气,也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眼睁睁地看着施意绵那道纤细的身影决绝转身,施意绵走得干脆利落,连半分迟疑都没有,是的,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过头看她一眼。
宋绥宁晕了去。
母亲是个极其温柔而有力量的人,宋绥宁自小就离不开母亲,自小就跟着母亲,她虽为女子,却是极其了不起的,瞒着父亲创出云绣坊,培养出自己的暗卫组织,她从不服输,也从未有过脆弱。
与父亲是似乎是一见钟情,却渐行渐远,母亲一直有自己的坚持,她说她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多多救死扶伤。
母亲将满腔爱意都倾注在她身上,明理知事,琴棋书画,皆由母亲执手亲授。她还是个很活跃乐观的女子,有端庄,却在大多时候与她玩闹逗她。
宋绥宁生命中的最重要的光灭了,所以她开始藏着自己的情绪,任何人都在胁迫她成长,她们说她是母亲唯一的指望,她性格大变,成长复仇几乎湮灭了她的童年。
也会渴望一点点父爱吧,可是无济于事的,父亲只会虎视眈眈她手下的产业,她抗争才叫他死心,至于怎么抗争,宋绥宁她真正承受了什么,她自己已经淡忘了。
宋绥宁被唤作冷心冷情。
至于被谁,她也淡忘了。
施意绵会对她说说笑笑,她不仅是简单的奉承巴结,宋绥宁总能在和她的每次接触,从她亮盈盈的眼眸里窥见真诚,无畏,很难得可贵,施意绵敢靠近她,就算她性格偏执冷漠疏离,自己也是,就算知晓施意绵的身份,却仍然想掌控局面,去拉着她。
施意绵,一直无依无靠走到现在,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她尚且还能靠着对母亲的零星记忆取暖,可施意绵从最初就被抛弃在这世间,连一点可供回望的温存都没有,却还是肆意张扬,很爱笑,很大胆地活着,迸发着独属于她的生命力。
只可惜我们没有早早遇见。
她梦见一个人被关在极其狭窄的地牢里蜷缩着,身形瘦弱,连挣扎的权利都不见,脏乱蓬松的头发,她似乎是中邪一般,她平日最烦脏乱,脚步却不受控制地往那边挪过去,她看到了她。
眼神空洞无神如同瞎掉一般,不见神采,嘴唇更是沾满了赃物,脸上坑坑洼洼带着未愈合的伤口,身上的衣物尚可蔽体,不过只是勉强,露出的肌肤没有一点好肉,尽数被划伤,流血的流血,发脓地发脓,胸口赫然还有个刚愈合结痂的足以吞噬人的口子。
眼神触碰的同时,意象随雾消散殆尽。
“小姐,您醒了?”是暄合的声音。
宋绥宁缓缓睁开眼,便看到熟悉的房间,还有暄合带着关切的神情。
“施意绵呢?”宋绥宁木讷道。
宋绥宁一天之内被骗过两次,她以为的终究只是她以为。
浮生栈的追兵逼近时,宋绥宁以为施意绵那记手刀是要置她于死地;当被下药迷晕时,她以为她终于要为所欲为朝她下手,却不想再醒来时,自己却安然回来了。
“我们以后再无相见。”
除了这句话,她什么都没留下。
暄合皱眉道:“未可知,那时洞里唯有您在,我们不敢耽搁便先带您回来了。”
宋绥宁深吸一口气,坐起身:“她不是浮生栈的吗?我去找她。”
“小姐!”暄合大着胆子拉着她,开口劝阻,“小姐,您冷静些。”
“不是完成任务吗,她这般回去算什么?”宋绥宁控制不住自己要发疯。
“小姐,小姐,”暄合依旧不松手,“您先去云绣坊瞧瞧吧,出事了。”
宋绥宁缓缓甩开她,径直往门口走了几步。
“小姐,黄翠受了重伤,您……”
“知道了。”宋绥宁打断了她的话,她没有办法的,她又沉默了许久,从喉咙间艰难地滚出两个字,“走吧。”
宋绥宁一出门便瞧见了她的马,此刻不在马厩,而是在院中啃食青草,它贪吃得厉害,嘴如今也被养得很叼,见宋绥宁出来,它乐滋滋地跑过来,哼鸣了两声。
“哎哟,怎么把小姐的马放出来了?”暄合忙询问。
“是它找到你们的是么?”宋绥宁摸着它的鬃毛,问道。
暄合答道:“是。”
宋绥宁点点头,牵起它的缰绳:“走吧。”
“主子。”
“躺着吧。”
宋绥宁站在床前,黄翠伤势不轻,只能平躺着,明卿卿则坐于床头,拉着她的手满脸忧色。
黄翠抬眼看着明卿卿,手轻轻回握了她的手,温声道:“卿卿,我与主子有要事商议,你先回避一下可好?”
“那还得麻烦主子商议完告知我一声,我必得寸步不离地守着黄翠。”明卿卿撇撇嘴,不满中带着不舍。
“卿卿……”黄翠给她使了眼色,摇摇头。
宋绥宁开口道:“可以。”
几乎是话音刚落,她便被两道不可置信的视线扫过。
宋绥宁道:“时间紧迫。”
“主子,卿卿告退。”明卿卿迅速溜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