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寒巡视边关,至次年夏秋方能归来。
隆冬腊月,雪覆京都,一直告病在家的离渊,难得出了趟门。
镇国公府。
鸢五坐于离渊下首,她眉头紧蹙,容貌显出些疲惫的憔悴。
“你接了太子的令,替他去办事?”鸢五是四品骁骑将军,军中皆知她是苏寒的心腹,她若替太子办事,就是向众人说明苏寒站队了太子。
“我没有,太子是提过利用镇**遮掩,私下让我助其征兵练兵,但我没有答应。”
鸢五并没有答应太子的任何要求,哪怕他搬出秦四。鸢五猜不准太子是否知道了什么,但无论如何她做不出背叛苏寒和镇**的事。
离渊了然,是太子这面动手了,他要把苏家绑在自己这条船上。或许从娶了秦四开始他就有这个计划,但更大的可能性是二皇子的死和皇帝的狠辣与偏向刺激到了他。
这条路一走,就不能回头了。谁也想不到素来文雅的太子,会发这样的狠。
“太子若来找你,你不要再见他了,称病或是干脆躲出去,怎么都好。”
鸢五应是,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说出来。她想去见见秦四,问问她过得如何,她还不知道她的想法。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再添乱。
另一边的东宫,秦迎瑞置立案前,横眉冷对的模样,倒是像来找太子对峙拼命的。事实上,她是真的想揪扯他的衣领,冲他发一通火,最好能再给他两拳。
可惜她都不能,她只能尽量克制的询问:“你为何要如此?”
“什么?”太子状若无心,在秦迎瑞面前,他总会想要褪去附着的另一层伪装面皮。“你是指借用了镇国公府的名号,还是说,利用了一下你的好姐妹?”
“你会害死苏将军她们!”秦迎瑞眸光微闪,想要下意识避开的视线被她硬生生停住,她瞪着太子,此时此刻,她不想退让。
“只要我成功了,我们谁都不会死,苏寒还会是她世袭罔替的镇国公,而你的好姐妹,本宫会许她荣华富贵加官进爵。”太子放松下来,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你就这么有信心?这是徐徐图之的事,你如此这般,是要把所有人都推上绝路!”秦迎瑞有瞬间觉得,他是否就是想要所有人为他陪葬。
太子望着秦迎瑞,这个自己执意娶回来的太子妃,利益谋算里是有三分真心的,他可以容忍她不爱自己,但这个前提是,她不爱任何人。
“太子妃,你该称本宫为殿下。”他俯身上前,“还有,除了无条件支持本宫,你没有选择。”
鸢五替秦四挡刀重伤之事不是秘密,两位边关大战蛮班的壮举他亦听闻,过去他是真相信秦迎瑞同镇**的战友是袍泽之情。直到他的人回禀太子妃的日常时,常言其怔忡,间或丹青,只画飞鸟。他以为她向往自由,可等看过秦迎瑞本要烧毁的飞鸟图时,他才慢慢有了一个猜想。
秦迎瑞画的,是一只展翅的鹞鹰。鹞鹰,又称飞鸢。
军中数年,她不是没有动心,只是动心的对象却不是他以为的男儿郎。
太子为这个猜想心惊又愤怒。
后来他又见过几幅她画的飞鸢,停立的,翱翔的,但所有的鸢,都透着一股倔强的豁达与苍凉。
这并不像他素日见到的秦迎瑞。
在见到鸢五之后,他的猜想,再一次得到了印证。秦四鸢五,又或许还是离渊苏寒?
离渊近来噩梦频发的次数少了下来,像是什么东西要尘埃落定了一般,她的心绪有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安然。就像落袋为安的结果,从来都不只有好这一面。
避事之人偏偏事与愿违,太子找上门来,连称病避客的机会都没有给她。离渊有时候还是挺欣赏太子的,他虽然没有他的父亲那般城府又不像他母亲那般沉着,但他年轻且敏锐。
因此当已经如往常一般勤于政事,甚至越发贤孝的太子坐到她国师府的炼丹房里,说出“请离国师助我以得天下”时,离渊恍惚了一瞬。
她不再是当初那个心比天高无所畏惧的少年人,对于一而再再而三的谋夺天下没有了兴趣。一样的事,成功过一次,其实就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了。更何况对于此时的离渊,她是真的想要天下太平,她想同苏寒一起过些安稳日子。
搅动无常之人,偏偏爱上了戍卫和平之人。
世事因果,循环轮回,所行所为,皆有代价。
太子早于冀州豢养私兵,且近来借了镇国公府的势,于朝中收纳了一批势力,这其中还有不少是二皇子的旧部。
离渊清楚以皇帝的性格,太子之事一旦彻底暴露牵连之人必死无疑,可偏偏他借了苏家的势,刮蹭上了苏寒,就算最后查明她无辜,皇帝依旧不会放过她。
炼丹炉上冻起了寒霜,这是离渊特意挑选的地方。太子说要见她,他们便在此会面。可惜皇帝让二皇子烧术士炼丹的时候太子不在场,耳听终归不如眼见来的深刻,因此他对着硕大的丹炉时,只幽幽对离渊道:“我不想像老二那般,死的不明不白。”
“你说皇上会不会有一日,也让你炼了我,清清心。”
猜疑心只会随着年纪越长而越加深重,这点他们都清楚。杀一个儿子也是杀,两个三个也是杀,威胁到他的皇位,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所以我们必须成功,不仅是你我,还有苏寒。拖下去,终有一日,我们都得死。”他不信任他的父亲,所以他要养兵自保,他的父亲也不信任他,所以知道后他必死无疑。
太子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他很会找到每个人的软肋,离渊都想问问他,究竟是何时发现的。她敢说,皇帝都未必知晓,苏寒对她到底有多重要。
“我帮不了你什么的。”
“你可以。”太子信誓旦旦,仿佛一切都已在他谋定之中。“父皇登基后,在皇宫里造过一座密殿,本宫听闻是离国师督建的。”
离渊有些认命地闭上眼,皇后娘娘真是不白在后宫多年经营啊。
“那只是间密室。”
“但它勾连三殿,将当年皇太祖设计的密道连接到了一起,是父皇为囤积逃生之用。”
离渊踟蹰着还想说什么,太子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我知,那些机关暗道都是你设计的,听说里面的重重机窍天衣无缝,堪称完美。”
太子上前一步,恳切却不容置喙:“离师,我需要密道的地图和机关图纸。”
“你当知,里面全貌我并不知晓,皇上的性子,是定会留好后手,岂会让我完全掌握这密道关卡?”
太子扯动唇角,隐下轻蔑之意,“离师是说乐不屈吗?”他不在意的笑笑:“余下之事离师便不用操心了,你只需将你知道的告知于我便可。”
离渊像是被架在了那里,不得不逼着她做一个选择。
“你让我,考虑一下。”
“离师你知道吗?”太子抚上丹炉,冰寒的触觉刺的他声调跟着沉寒下来,他要为他的筹码再加一记重,“没有人能同苏国公结亲,因为父皇准备好收回她兵权的办法,就是纳她为妃,苏寒是注定要进宫的。”
苏寒,是注定要进宫的。太子的声音犹在耳边回荡,离渊想起多年前,苏寒第一次大获全胜班师回朝,皇帝就说过,想要纳苏寒为妃。这么多年,她都不曾忘记当时那日,她记得皇帝的眼神,那里面藏着的绝不仅仅是对兵权的忌惮,还有征服的兴趣和**。离渊没办法不相信,太子说的是真的,因为那是她亲眼所见的**。
“殿下,准备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