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哥……”
离孤还未说完,视线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从桑璟冰冷素白的面容划到绯色衣裾,一声闷响——他的头竟被桑璟生生拧了下来。
身首分离,离孤的身躯不断淡化,血肉碎骨铺了一地,他带着笑意的苍白面孔显得愈发妖异,瀛洲城在大雨中一点点融化。
“小屁孩长大了还是这么烦人......”桑璟轻声呢喃,手中的日月弓逐渐虚幻,未及抬眸,冰冷灵力无端破空而来,他下意识横弓一挡。
“长清大人,趁人之危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桑璟,你以废人之躯强行驱动日月弓,只能解一时之急,一旦反噬,你……”
“我一条小命必将呜呼去也。”
“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话,反正我也不在乎。”桑璟出声打断昭弋,眼神有一瞬间空茫,并未注意到他话音里的轻颤。
雨水在他苍白的面颊留下痕迹,仿佛残花败枝,满眼颓然。
昭弋沉默片刻,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桑璟,跟我走,现在还来得及。”
“你们不是早就想要我死了吗?我今天遂愿去死,你该高兴才是,别皱着眉了长清大人,笑一个。”桑璟脚下像是生了根,他分明在笑着,眼底却犹如死水一般,与之前判若两人。
意识到桑璟状态不对,昭弋也不再废话,拽着他就要走,胳膊自然是拗不过大腿的,桑璟跌跌撞撞跟着走了几步。
大雨滂沱中,剧痛猝不及防袭卷而来,他身形一僵,抬手捂住口鼻,鲜血源源不断从细白的指缝中流出。
昭弋眼眸骤缩,果断运起灵力倾注进他的经脉,却如同泥牛入海,桑璟的身体仍在细细密密地发着抖,像一只折翼的蝶,缓缓瘫软跌落。
眼前逐渐蒙上一层血雾,双耳有轻微的痒感,热热的。
朦胧间,桑璟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桑璟——”
倒地的刹那,他被一场风雪拥入怀中。
“咳咳咳……昭弋,我好像真的要死了……”桑璟咳着血,声音滞涩,昭弋的呼吸都屏住了,抱着他的双手不自觉发抖,向来古井无波的眸中闪过慌乱。
“不会,有我在,你永远不会死......”
微颤的声音迅速消失,白衣仙君于冷雨中裂空而行,怀中少年七窍流血,面上泛着几分死气,却还在艰难笑着,“原来堂堂长清大人也有这样失态的时候,我此生无憾了啊。”
“我死之后,不想被埋进土里,地下太冷了,我啊,想咳咳咳……”
昭弋充耳不闻,大雨仍在下着,怀里的人似乎在变轻,他突然停住脚步,水花溅得老高。
“桑璟,你又在说谎。”
昭弋的声音犹如冰霜骤降,桑璟好像疼得狠了,在他怀中缩成一团,气若游丝道:“昭弋,你快给我来一剑吧,这雨太苦了,淋得我难受。”
昭弋视线冷厉看向他,“你的真身根本就不在这里。”
桑璟:“……”
日了鬼了,他都狼狈成这死样了这人还能发现不对,莫非背着他修炼读心术了?!
眼见老底都快被揭干净了,桑璟一不做二不休,猛地一抬手,日月弓骤然现形,昭弋脸侧划出了一道狰狞血痕,他眼中闪过冷怒之色,缩身回避,怀里的人也脱了手。
“长清大人一双慧眼啊,我看去做扶风之首也未尝不可。”桑璟语调温柔,孱弱身躯发着抖,丝毫没有差点给人脑袋开瓢的狠辣模样。
暴雨中,一阵奇特铃声突然响起,两人相对而立,桑璟凝眸看去,一个古朴银铃从昭弋袖中滚落。
“三年不见,这破铃还是这么不识好歹。”他叹了口气。
下一瞬,负雪剑意已至跟前,日月弓发出噼啪的声音,桑璟眼都不眨一下,抬弓就打散了这杀气腾腾的一击。
“别生气,君子动口不动手……”
话还未说完,银光乍现,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瞬间纠缠在一起,灵力在雨中涤荡开,整条街水花四溅。
轰然巨响不断,废人对仙君,竟也打得有来有回。
桑璟以病躯和昭弋对了十几招,已然有虚弱之意,他回身撤开,露出一个乖顺的笑:“长清大人,不打了行吗,我疼,这次真的没骗你。”
他这会儿又重病缠身上了,眼里氤氲着千般可怜。
昭弋身形不停,冷冷提剑朝他劈去,桑璟敏捷退开,不再与他正面相交,扭头抬脚就跑。
昭弋:“……”
真是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一路上房屋都塌了不少。云惟清和应不渡寻来时,桑璟正被追得狼狈,看见他们好像看见了两尊普渡众生救苦救难的慈悲神佛,泪眼汪汪,“两位好哥哥,救我一救。”
昭弋在后头杀气冲天。
云惟清拉着应不渡就要转身离开,“这蠢货我们不认识,快走。”
应不渡顺从道:“这是自然。”
桑璟:“……”
他真是认了两个“好哥哥”。
靠山靠不住,桑璟只得咬牙硬扛,负雪剑意逼近的瞬间,他缩瑟一下,紧紧闭上双眼……
想象中的锥心疼痛却没有如约而来,桑璟心道:“我怎么还没死?”
“你他妈的傻站着干嘛?!还不快跑!”
云惟清的咆哮堪比天雷劈下,桑璟猛地睁眼,晕乎乎的迈开腿就往前跑,边跑边感动道:“好哥哥,我愿食素一月为你们祈福祷告,求永生永世的平安——”
几句话的时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处。
云惟清舞着古玄刀与昭弋缠斗,不过数击虎口就被震得发疼。昭弋剑招狠辣,眼神冷若冰霜,脸上的伤口愈发骇人,犹如一尊无情杀神,应不渡当机立断道:“天地无常,定。”
天级灵纹[勘无常]发动,昭弋身形一滞,冰冷灵力缓缓消散,看他停在原地,云惟清终于松了一口气,闪身退到应不渡身边,吐槽道:“同为天级灵纹,怎么就我的这么鸡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灵纹天授,何来此言。”应不渡说着,骤然一僵。
“嗯?怎么了?”
云惟清面露疑色。
下一刻,冲天杀意迎面而来,昭弋竟冲破了[勘无常]的封锁!
“昭弋,桑璟只是疑凶,你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云惟清横刀艰难一挡。
昭弋语音森冷:“滚。”
云惟清和应不渡闻言同时怔住,周身灵力都迟顿了一瞬,昭弋已提剑朝前方追去。良久,云惟清难以置信道:“他、他说什么?”
应不渡也吓得不轻,平日里不急不缓的声音都带上了怀疑,“我虽眼盲,听户还是中用的,他让你......‘滚’。”
“他也让你滚。”
“大抵是吧。”
掌首伏恶司,审判众生罪孽,行天授之责,以冷漠无情名扬四洲的长清昭弋,如此粗俗的话语有朝一日竟会从他口中说出......
云惟清和应不渡不约而同陷入诡异的沉默。
“桑璟这次不会真的死在负雪剑之下吧,你快算算。”
应不渡掐指一算,不急不慢道: “地火明夷,然……”
“说人话。”
“桑璟应当性命无恙。”
云惟清思索片刻,果断拉着他一齐追向前去,“不成,这混账最爱作孽,我得去看看。”
应不渡猝不及防被扯了个跟头,开口道:“桑璟命中大贵,逢凶化吉,倒也不必如此急切。”
云惟清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应大掌派,谁家贵人为世不容,整日东躲西藏,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的。”
“这三年你的修为怎么还不进反退,莫非你也认为桑璟会手起刀落屠戮自己全家?”
应不渡沉默不语,与桑璟决裂那日的场景突然掠过。
“桑璟,你若再不停手,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死?”
“不渡啊,我在六年前就死了。”
……
关山难越,一人偏向无路处行。
应不渡难得语塞,云惟清冷哼一声,缩地成寸,循着熟悉的气息追去。
昭弋在巷子里堵住了人,灵力铺天盖地弥散开,桑璟察觉不对,脚下的动作默默加快了几分,一道淡蓝结界倏然拔地而起。
“唔!”桑璟扑面而来的寒意被冻得脸疼,险险刹住脚,熟悉的威压缓缓逼近,他发着抖,视死如归般转过身。
“哥哥!”
少年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昭弋冷漠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纹。
桑璟看准时机猛地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腰身讨好道:“哥哥,好哥哥,全四洲最玉树临风俊雅绝世顶天立地慈悲心善的昭大贵人,我再也不敢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不杀我好不好?”
他眼神真诚,每个字都像浸渍了蜜糖,黏糊糊的裹着人心。
昭弋垂眸,语气犹如深不见底的幽潭,“还跑吗?”
桑璟拼命摇头:“不跑了不跑了,天授在上,从今往后我就是长清大人最忠实的拥护者,大人让往西我绝对不往东。”
“跟我回伏恶司。”
“嗯嗯,回,马上回。”生死攸关,桑璟病急乱投医,嘴比脑袋快,话出口了才反应过来。
“……”
“大人,我、我能不回吗?”桑璟仰头看向他,小声试探,昭弋却一反常态,默然不语。
桑璟心道有门,眼神微亮,慢慢松手起身,朝他灿烂一笑,秾丽的面容张扬明艳,随后抬手抚上他颊边的狰狞伤痕。
伤口处传来轻微的痒感,桑璟突然道:“昭弋,你疼不疼啊?”
昭弋一怔。
桑璟毫不犹豫凑上前,给了他一个缠绵热烈的吻。
彻骨的兴奋轰然袭卷全身,烧沸了血,心跳如雷,酥麻不可遏制蔓延到指尖。
昭弋瞳孔骤缩。
桑璟没章法地舔着他的唇肉,还将舌头深入口中肆意地舔舐,昭弋呼吸瞬间变得沉重,伸舌想驱赶这作乱的温软,桑璟抬手拽住他的衣襟,吻得更深,涎水吞咽不及,从唇间悄然流出。二人唇舌交缠,宛如一场充满血腥味的暧昧角逐。
吻到深处,桑璟的腿脚都在发软,难受地呜咽着,他招架不住想退开,却被大力摁了回去。
“嗯……昭弋,放开……”桑璟的嗓音里隐约夹着哭腔。
云惟清和应不渡恰在此时走近。
“这结界这么大,桑璟肯定跑不了多远,我们快走,要是再晚点说不定就只能替他收敛残尸了,天授在上,最坏保佑能凑出一具全尸……”
话音戛然而止,云惟清抬眼看到这香艳至极的活春宫,下意识伸手去捂应不渡的双耳,“亲娘啊,非视勿听非礼勿听......”
应不渡:“……”
虽然看不见,但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出于礼貌,他也抬手去捂云惟清的双耳,贴心道:“非礼勿视。”
两个人互相捂住耳朵,应不渡勉强保持淡然,云惟清死死闭着眼,脸色几欲变化,“我们刚来,什么都没有看见,你们继续。”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往后挪。
这种热闹容易凑出人命,先跑为上。
桑璟耳廓发红,躁得头顶冒烟,狠咬一口昭弋纠缠不放的舌尖后,迅速逃开窝到墙角,假装自己是一只不起眼的蘑菇。
昭弋常年浅淡的薄唇此时染上了血红,犹如雪中的一点红梅,灼化了皑皑玉絮。
冰骨清寒间,新白抱新红。
亲上了亲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雪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