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飘零：魂牵十六国 第12章 第十二章

建武七年（341 年）正月二十八日

天刚蒙蒙亮，刘家土坯房的柴门就 “吱呀” 一声被推开。刘霖背着阿娘连夜缝补好的竹篮，手里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柴刀，脚下踩着用破布裹住的草鞋 —— 草鞋早被雪水浸软，冻得硬邦邦的，踩在地上硌得脚生疼，可他连皱眉的功夫都没有，只回头对门口的阿娘说了句 “阿娘，我走了，您看好大父”，就一头扎进了漫天的雪雾里。

前几天山脚下采的野果没几天就吃完了，刘霖和阿娘大父商量后，一大早便进山了。山里的雪比村里厚多了，刚走没几步，积雪就没到了膝盖，每往前迈一步，都要先把腿从雪地里拔出来，再重重踩下去，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在寂静的山林里敲着闷鼓。寒风顺着衣领往脖子里灌，带着冰碴子，冻得他缩着脖子，连呼吸都带着白气，呼出来的雾瞬间就凝在眉毛上，结了层薄薄的霜。

他没敢往山林深处走 —— 娘前一晚反复叮嘱 “只在山边找，别往里面去，听说里面有狼和大虫，偶尔还有羯兵巡逻”，他记在心里，只沿着山脚下的小路慢慢走，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和树上，像在雪地里找针一样，搜寻着野菜和野果的影子。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刘霖的脚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草鞋里的雪水冻成冰，贴在皮肤上，冷得像刀割。他靠在一棵枯树干上歇了歇，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 —— 手心里全是汗，一碰到冷空气，立刻就变得冰凉，指关节僵得连握拳都费劲。他低头看了看竹篮，还是空的，心里有点发慌：要是找不到野菜，娘和大父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正着急时，一阵风卷着雪沫子吹过，他忽然瞥见不远处的山坡下，有一片松树林。松树枝叶茂密，挡住了大部分风雪，树下的积雪明显比别处薄，隐约能看到一点深绿色的影子。刘霖心里一紧，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过去，扒开松树下的积雪 —— 果然！雪下面藏着一片野菜！

是荠菜和苦菜，还有几株马齿苋。因为松枝挡雪，又背风，这些野菜没被完全冻坏，只是叶子蔫了，边缘泛着黄，有些甚至已经晒成了半干的野菜干，却依旧带着点生机。刘霖蹲下身，冻得发僵的手轻轻扒开积雪，生怕把野菜的根须弄断 —— 他知道，这些菜根明年春天还能发芽，要是毁了，明年就少了一份指望。

“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刘霖忍不住低呼一声，手指笨拙地掐着野菜的茎秆，把能吃的叶子都摘下来，放进竹篮里。荠菜的叶子有点涩，苦菜的根带着点苦味，可在他眼里，这些都是救命的粮食，每摘一棵，心里就踏实一分。

摘着摘着，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 “簌簌” 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雪地里挪动。刘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里的动作猛地停住，慢慢握紧了身边的柴刀，屏住呼吸往声响的方向看 —— 雪地里的影子晃了晃，是一只灰褐色的野兔，正低着头在雪地里找吃的。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不是怕，是有点激动 —— 要是能抓住这只兔子，家里就能有肉吃了，大父的身体说不定能好得快些。可他没打过猎，手里只有一把柴刀，根本不知道怎么抓。他慢慢站起身，想悄悄靠近，可刚动了一下，野兔就像受了惊，猛地抬起头，红眼睛扫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山林深处跑，瞬间就没了踪影。

刘霖叹了口气，心里有点遗憾，两次入山都碰到野兔了，却没能抓住。可却也没再多想 —— 能找到这些野菜已经不错了，不能贪心。他重新蹲下身，继续摘野菜，手指被野菜的茎秆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他随手用雪擦了擦，又接着摘。

太阳慢慢升起来，透过松树枝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落在雪地上，泛着点点金光。刘霖摘了快两个时辰，竹篮终于半满了 —— 里面堆着荠菜、苦菜，还有一些晒干的马齿苋，绿油油的，看着就有生机。他直起身，腰已经酸得发僵，刚想活动活动，脚边却碰到了什么硬东西。

他低头一看，是一截露在雪外面的草根，浅棕色的，带着点甜味 —— 是甜草根！以前在村里，他见过别的孩子挖这个吃，甜滋滋的，能填肚子。刘霖眼睛一亮，赶紧用柴刀小心地挖开周围的雪，再用手一点点刨开泥土，把草根完整地挖了出来。

这根甜草根有他的手指粗，长约半尺，上面还带着泥土。他擦了擦草根上的泥，咬了一口 —— 甜丝丝的，带着点土腥味，却比野菜好吃多了。他赶紧又在周围找了找，果然又挖到了三根，都放进竹篮里，心里满是欢喜：有了这些甜草根，娘和大父就能多尝点甜头，不用只吃苦涩的野菜了。

看看日头，已经到了正午，刘霖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 山里的天暗得快，要是等天黑了再下山，路更难走，还容易遇到危险。他背起竹篮，竹篮沉甸甸的，压在肩上有点疼，可他却觉得浑身是劲，脚步也比来时轻快了不少。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雪被踩实了，结了层薄冰，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刘霖走得很慢，眼睛盯着脚下的路，手里紧紧攥着柴刀，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有一次，他没踩稳，摔在了雪地里，竹篮里的野菜撒了一些，他赶紧爬起来，不顾身上的雪，把野菜一棵一棵捡起来，拍掉上面的雪，重新放进竹篮里 —— 这些都是救命的粮，一棵都不能丢。

快到村口时，刘霖远远就看见阿娘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一块破布，不停地往山里的方向望。看到他的身影，阿娘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阿霖，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 还以为你出啥事了！”

“阿娘，我没事，你看，我找到野菜了，还有甜草根！” 刘霖把竹篮递到阿娘面前，掀开盖在上面的破布，里面的野菜和草根露了出来，绿油油的，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阿娘看着竹篮里的东西，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却笑着说：“太好了，太好了！你大父早上还问起你呢，咱们赶紧回去，煮野菜汤，再把甜草根洗干净给你大父尝尝！”

刘霖点点头，跟着娘往家走。竹篮压在肩上，沉甸甸的，可他心里却暖烘烘的 —— 这一篮野菜，不仅能让家人饱餐一顿，更给这个艰难的冬天，添了一份活下去的希望。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点暖意，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回到家，大父听到动静，挣扎着从炕上坐起来，看到竹篮里的野菜，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光。刘霖赶紧洗了根甜草根，递到大父手里：“大父，您尝尝，甜的。” 大父接过甜草根，咬了一口，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甜…… 真甜……”

阿娘忙着去煮野菜汤，灶膛里的火苗燃得旺，野菜的香味慢慢弥漫开来。刘霖坐在炕边，看着大父的笑容，看着娘忙碌的身影，心里默默想着：只要肯努力，只要不放弃，就算在这乱世里，也一定能找到活下去的路。这个冬天总会过去，春天总会来，到时候种上糜子，收了粮食，就能让家人过上安稳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