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本是背对着姜柒雪,或许感受到了有人闯到自己身后,也或许姜柒雪因那铁链僵在了原地,她回过头时,二人的目光恰好撞在一起。
这一幕与梦中何其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白苹依的眼眶并非两个空洞,却是连正常的神采都没了,还有她的额头上……被刻了个歪歪扭扭的“楚”字。她个子不算矮,脊背却弯了几分,如同行尸走肉般伫立在那里。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淡漠的面孔逐渐变得疑惑,带着些惊讶,最后归于平淡。
“你怎么在此处?”
姜柒雪没想到白苹依最先说出口的会是这句话,没什么语调。因为对于见到她这件事,白苹依并没多高兴,反正一切都无法改变了,一个亡国公主能做什么呢?
半年未见,白苹依的肩窄了一圈,甚至连衣服都快撑不起来,锁骨处几乎没剩什么肉,原本白皙的脖颈青一块紫一块的,她与从前一样戴着蓝色的首饰,身披蓝色狐裘大衣,她和姜柒雪都很喜欢这个颜色。
“你为什么会……”姜柒雪话说到一半顿住了,白苹依还能因为什么来这儿呢?
白苹依轻笑一声,带着点轻飘飘的嘲讽,“我还以为你同我一样被抓来了,没想到只有我和净海身在此处受苦,我们真不如在姜国皇宫里死了算了,何必受人折辱,连死都成了奢求?”
姜柒雪想说一句“对不起”,可事已至此,说这种话还有什么用?一句道歉话远比不上让他们解脱。
“我们寻个偏僻之地说。”
她还想像从前那样拉住好朋友的胳膊,却被白苹依躲开了。
“在此处即可。府中其他女眷今日出去了,这跨院里只我一人。”
姜柒雪收回空落落的手,“你和净海都在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白苹依的眼睛仿佛刺痛了一下,突然的泛起红,她嘴角轻轻裂开,“他只带回了我们两个。姜国被俘虏的女子皆被充作军妓,幸好我被王爷看上了,好歹只服侍过他一人。”
“你的伤也是他弄的?”姜柒雪甚至不忍直视那道铁链,链子上还有点点血迹和铁锈,不知到底在她身上戴了多久。
白苹依笑了笑,把双手伸到她面前,“方才我的手塞在狐裘里,现在让你仔细看看。”
那双素白的手就呈在姜柒雪眼前,上面的指甲有的消失,有的剩下一半,或许被挤压时淤了血,是很深的黑色,和红色的血肉混在一起,
“是不是很恶心?”
姜柒雪盯着那双手,她能想象白苹依到底受了何等的折磨,可血淋淋的结果摆在她面前时,她还是觉得心慌。
“昭亲王府女眷众多,王妃和几个侧妃不喜我,整日换着花样折磨我。”她语气毫无波澜的陈述着,仿佛一个局外人。
其实那些侧妃们从前也是明争暗斗,可自打她来了这里,便将矛头对准了这一人。毕竟于他们而言,这种战败国家的女人最好欺负,也最该欺负,她们的“爱国之情”深刻的在欺辱她时体现了。
“我……我带你逃出这里,苹依,我想办法……”
“你带我出去?”白苹依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连声调都提高了些,“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凭什么带我逃?”
“我既然说出这话,便是承诺,不会有做不到的道理。”
白苹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从小养尊处优的公主竟也有对人许下承诺担起责任的一天,她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觉,委屈的,怨恨的,期待的……夹杂在一处,压的她心口疼。
“我不想出去。”她垂下发红的眼,轻声说道。
姜柒雪顿觉浑身的血液僵住了,她颤着声音问:“为何?”
“于我而言,王府现在是我的家,如若没有王爷,我根本活不下去。既然我身子都给了他,不如日后便住在这里。”
姜柒雪不解的看向她,可白苹依的样子并不像是说话刺她,“你疯了么?”
白苹依摇摇头,“我没疯,你不要劝我了。”
姜柒雪的声音也忍不住的大了些,“白苹依,他才是害你的罪魁祸首!”
白苹依抬眸死死的盯着她,忽然有些情绪失控的吼道:“你以为我没反抗过么?我恨他们,恨他们毁了我的国家杀了我的亲人!可现在除了那些战俘,只剩下了你我还有赵净海。你认为凭借我们三个能做什么?”
她拖着长长的铁链走向姜柒雪,双目赤红,泪流满面,“你说带我出去,我出去后能做什么呢?我一个毁了容貌身子不清白的女子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苹依,你……”
未等她说完,白苹依长长地叹了口气,“姜柒雪,我累了,我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天地之大,女子绝非为贞洁清白所困,人人皆为自己而活,可以蛰伏,但不能屈服。”
姜柒雪执地有词,白苹依听了这话,垂下眼睛不再看她。
姜柒雪不再劝她,昭亲王府她还会再来,她会带着白苹依和赵净海一同离开。
“你可知净海在何处?”
白苹依皱起眉,似乎很不愿意她提起净海,“他被王爷关在寝殿,一时半会放不出来。”
姜柒雪的双手不由得握紧了些,可眼下不便在跨院久留,她只能回去思索对策。
好在这大半年走的地方多了,生生改好了她路痴的毛病,等她回主殿时,楚漠和楚枭已聊的差不多了。
楚枭见她进来,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漫不经心的问:“本王刚要派人去寻你,是出了什么事么?”
姜柒雪状若无意的瞟了他身后的侍女一眼,低着头小声道:“我方才记错路,绕了好久。”
楚枭见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回头责怪两句:“你怎么领的路,自己倒是先回来了!”
侍女也不能在这种场合解释什么,只好将怒气忍气吞声受下了。
不知楚漠在屋内和楚枭说了什么,让这高高在上的大殿下的态度有所好转,楚枭特地为他们备了马车,叫车夫给他们送回去。待二人走后,楚枭来到西跨院。
今日女眷们带着小辈出游,西跨院只剩了白苹依一人。院内一片空荡,寒风将窗户吹开,发出“吱吱”的声响。他路过时刚好见白苹依正靠在床头,呆滞的看着前方,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
他自认体贴的进屋帮她关好窗,白苹依本靠着枕头的后背挺直了些,似乎很警惕他,却又强行挤出个讨好的笑容。楚枭最喜爱她的额头,很饱满,现下被他亲自刻了字,更有物归原主的意味。
“天冷了,怎么也不关好窗户?”楚枭走到她的床边坐下。
楚枭一向有些变态的行为,白苹依没少被他折磨,只要楚枭一近身,她便不由自主的瑟缩成一团。
“王爷,您怎么来了?”她声音很小,生怕被对方听出她在颤抖。
“方才,本王接待了两个客人。”楚枭伸手抚向她额头上的字,又捏住她伤痕累累的手。
白苹依强忍住不将手抽出来的冲动,“王爷权倾朝野,每日都有很多人来拜见您。”
“这二人不一样。”楚枭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从中看出破绽。
白苹依面色没什么变化,“怎么不一样?”
“男子是本王的七弟,虽说出身卑贱,可小小年纪头脑却很聪慧。这些时日三弟于朝中锋芒出的太过了,本王与七弟闲聊时随意说了几句,没想到七弟竟给本王出了招数,这当真让本王对他刮目相看啊。”
白苹依见他没问起姜柒雪,稍微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问:“七殿下和您说了什么?”
“七弟告诉本王,三弟之所以能受父王重用,无非是在与西洋的贸易上功劳显著,贸易来往最多的是什么?是珍珠,与其花银两从外引进,不如自产自销。本王近日便找人打听此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商户。”
白苹依见他今日话这么多,想必是心情不错,谁料这昭亲王不屑的咕哝了一句:“同你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一个女人能懂什么?”
白苹依极讨厌他这副作派,不过她仔细一想这话也没毛病,她到底还是要靠他活着的。
“七弟带来的那女子也并非等闲之辈,她很聪明,可到底是个贱民出身,做起事来总有些女子不该有的粗鲁,本王方才瞧她连衣服带子都系错了。”
白苹依虽然低着头,听的却认真,直到出枭忽然靠过来,鼻息喷到她的脸颊,“你方才可见过她?”
她被吓的胃都绞了下,她其实很会撒谎,可在楚枭面前总是怕漏出破绽。楚枭那双眼太毒,盯着她时总令她胆战心惊。
白苹依迎着他的目光回望过去,下巴轻轻抵在他的胳膊上,“我一直待在寝殿,得多不长眼的人才敢闯进来?”
楚枭没答,盯着她的眼看了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一向乖巧,若是那净海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本王将他拴在身边,他却迟迟不肯低头,你们姜国人都这么有傲骨么?姜国七公主也是这样么?”
白苹依晓得他已经开始怀疑姜柒雪的身份了,她无论怎样此刻都不能败下阵来,遂镇定自若道:“在性命面前傲骨有什么用?净海他就是想不开。还有七公主,估计都不知死在那了,王爷管她做甚?”
楚枭温柔地抚摸她的头顶,“昨夜宴席过后,父皇竟说他怀疑你们的七公主还活着。”
白苹依以后会帮大忙的[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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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知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