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泽权让赵龙坐下。
赵龙:“不敢!小的怎敢与殿下平起平坐!”
“我让你坐你就坐!”
启泽权双手按着赵龙的肩膀,让他坐了下去。
“这两年过得如何,为何不来上京找我们?”启泽权问道。
赵龙回想起这两年的日子,心中五味杂陈,双眼朦胧起来。
“自大殿下死后,我们这些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做些临活勉强度日罢了。”
启泽权:“我记得你不是澎城人,怎么不回家去,在这儿过活?”
赵龙:“哪里还回得去哟!上头说我们是逃兵,乡里乡亲的也都知道,没脸回去......”
“什么?逃兵?”启泽权猛的起身。
赵龙也缓缓起身,一脸错愕:“四殿下不知这事儿?”
启泽权摇头:“从未听起!”
赵龙突然喜极而泣:“我就知道,陛下英明,不会给我们扣上逃兵这个帽子!想将我们赶尽杀绝的,另有其人!”
启泽权一脸严肃:“快将此事细细与我说来!”
赵龙喝了一大口茶,说道:“四殿下你也知道,我、李贵还有蔡宇曾是大殿下手底下的副将。京平之战结束,你们带着大殿下的灵柩回朝,我们几个带着弟兄们留下来整理大殿下的旧物。”
“可突然有一天,有个人自称是从上京来的,拿着陛下的圣旨,说我们在京平之战中叛逃,才导致大殿下一人之力不敌千军而亡,要将我们全部斩首。”
“我们怀疑来者之人的身份,不从,于是就跟他们打了起来。他们说我们抗旨,要格杀勿论,当场就杀了我们几个弟兄,我们气不过,就杀了他们几个人,跑了。”
“后来,这大街小巷到处都贴着告示,说我们是逃兵,若有百姓发现我们要及时上报,赏银一千。”
“我们东躲西藏,想来想去这也不是办法,于是想着一起去上京讨个说法!”
“可在半路上遇到一队人,自称是皇城禁军,说我们是逃兵要将我们杀了以祭慰大殿下的在天之灵!”
“我们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可那人不听,说这都是陛下的意思,没法办,我们跟他们杀了起来,一百多人的兄弟,现在只剩下了我们六个。”
启泽权双眼泛红,握拳的指节“咔咔”作响:“可恶!你说的皇城禁军,可是那秦非?”
赵龙:“好像是叫什么秦统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样子,那双杀人的眼睛!”
“后来,我和李贵带着弟兄们跟着蔡宇回到了澎城,想着蔡宇是澎城县令的儿子,日子不至于太遭,可没想道,百姓知道了他是逃兵,都跪在县衙外求县令将他处死!”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那个当父亲的杀自己的儿子!蔡大人当然不肯,可百姓隔三差五的就要在县衙外请愿,我们几个也是干着急,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早知道,还不如都在外面呢!”
“再后来的事,想必四殿下也知道,蔡宇不想让父亲为难,就上吊自尽了,他的娘亲也吐血身亡。”
“澎城百姓至此再也不提这事儿了......”
“哎!都是造孽啊!”
启泽权:“我们确实听说蔡大人妻儿的事,可没想到背后竟是这样的原因!蔡大人确实承受了太多!”
赵龙:“我们兄弟六个没地方去,索性在澎城住了下来,反正这里的百姓也都不认识我们,我们自称是外乡逃难过来的,在城西租了一间屋子。蔡大人见我们曾经是大殿下的旧部,又是跟着蔡宇来的澎城,就时常给我们找些临活做,就这样勉强度日。”
“这几日我们几个在给蔡大人做工,这批木材今日运到了县衙,人手不够,蔡大人就让我把这批木材运了过来。哪能想到能遇见四殿下你,这辈子做梦都不敢这样做!”
启泽权:“你说你们这几日在帮蔡大人做工,可我们到了澎城这些时日,怎么不见你们?”
赵龙:“我们不在府上做,在......哦,还望四殿下恕罪,蔡大人吩咐让我们不要对外说。”
启泽权:“无妨。”
赵龙又喝了一大口茶,继续说道:“这两年时不时的接些临活,也能勉强过活,挣得最多的时候,就是蔡大人介绍我们去的那家炼金坊,那家主人大气,炼金嘛,有钱,给的也多,只可惜后来搬走了。”
启泽权忽地起身:“什么?你是说炼金坊?”
赵龙也跟着起身,点点头:“对啊,炼金作坊。”
启泽权:“在澎城?”
赵龙点点头,不明所以:“是啊。”
原来,硫磺是从这儿来的!
佳根说得没错!
启泽权追问:“那炼金作坊在何处?”
赵龙:“就在澜江上游的拐枣村。”
“什么时候搬走的?”
赵龙抠抠脑袋,想了想说道:“去年。”
启泽权又问:“那家主人将炼金材料全都搬走了吗?”
赵龙:“这我就不知道了,那家主人在搬走之前就将我们遣散了,说是他母亲身体不好,要回老家照顾母亲。”
启泽权:“他老家在哪儿?”
赵龙:“好像是在......在阳城。”
阳城,不远,打听打听应该能找到。
炼金作坊,硫磺,炸河堤,好像能连起来了。
启泽权:“赵龙,金将军和三殿下这次也来了,你跟我回县衙,给他们说明情况,再跟我们一起回上京,向陛下禀明,让陛下还你们一个公道!”
赵龙摇了摇脑袋,叹道:“四殿下,你有所不知,澎城百姓对‘逃兵’这两字的敌意有多大!京平之战让天启死了那么多战士,百姓对南洲、对逃兵那是深恶痛绝!不管是真是假,若被发现我们几个是‘逃兵’,那必然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恐怕还没出澎城,我们几个都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还望四殿□□谅。”
启泽权眼中噙着泪:“这两年,真是苦了你们了!”
赵龙:“一开始确实过得苦,可后来我们也想通了,虽有家不能回,可至少人还在!大殿下以前常说,人在,队伍就在!”
“所以,我们不苦,我们靠自己双手过活,堂堂正正的!至于真相,我相信,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我们要等着那一天,以告慰死去的弟兄们!”
启泽权:“待我今日回去,定要将此事告知金将军,他知道你们还活着,一定很高兴。对了,你们住在哪儿?”
赵龙:“城西五同巷,门上贴着两张‘福’字,很好找!”
启泽权回到县衙,想起了赵龙今日所说。
他们在上京,竟全然不知这事儿。
有人想将大哥旧部赶尽杀绝!
启泽权大步走向金嘉祁的书房,见金铭在外候着,没时间解释了,直接跨了进去。
金铭:“四殿下,公子在研究书籍,四殿下若有事不妨直接跟小的说?”
启泽权见屋内桌上、地上、椅子上全是书,堆得一沓比一沓高,却不见金嘉祁的身影。
转身问金铭:“你家公子呢?我有要事相告!”
金铭指了指案上那几沓书,说道:“在那儿呢!”
接着,书堆后面飘出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在这儿呢!”
金嘉祁从书堆后面探出脑袋,只见他两眼熬得充血,黑眼圈跟烟熏过一般,眼袋像两个挂件一样重重的掉在眼眶下面。
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一脸疲惫。
这是几日没合眼了?
启泽权责问金铭:“你是怎么照顾你家公子的?怎么弄成了这幅样子?”
金铭:“我......公子他......”
金嘉祁从书堆后爬了出来:“不怪他,是我让他别来打扰我。金铭,你去给我打些热水来。”
金铭:“是,公子。”
金嘉祁坐在案几的书堆上,驼着背,荡着两条腿,任凭双手吊着,双眼无神。
想不到昔日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竟被防水工事折磨成这样。
启泽权:“这些时日我在澜江河堤督工,发现其实以前修筑的河堤基础已经很牢固了,就算再筑高半丈,只是费些时力,也不碍事,何必非要研究引水呢?你看你搞得这些时日,劳心劳神,最后也不一定有结果。”
金嘉祁:“不管有没有结果,都要试一试!若能把澜江的水分点儿出去,雨季来临时就不用担惊受怕河堤被冲毁了,就算有人炸了河堤,水也淹不进村户!”
“哦对了!”启泽权突然想起正事:“我今日前来是有要是相告!”
见启泽权正襟危坐,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金嘉祁也提起了几分精神。
“何事?”
“你猜我今日见到了谁?”
“谁?”
“赵龙!”
金嘉祁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问道:“赵龙?曾经大殿下手底下的副将?”
“对!”
“他没死?”
“不仅没死,而且这事儿还另有隐情!”
启泽权将今日所闻全盘托出,金嘉祁听后,有愤怒,有惋惜,有无奈......
金嘉祁:“他们兄弟几人住在哪儿?我要去见见他们!”
启泽权:“他们现如今暂时租住在城西的五同巷,为他们正名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金嘉祁:“大殿下为人清正廉明,朝堂之上都是支持他的,何人会将他的旧部赶尽杀绝?”
“秦非?”
“秦非?”
启泽权:“问题的关键就在这儿!看来,背后之人,在朝堂上!”
防水工事未解,又多出一桩炸河堤悬案,悬案还未破,现如今又冒出一幕后黑手!
金嘉祁如今真是一个脑袋三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