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栖汐畔 第3章 第 3 章

雪块滚落的声响，在寂静的雪林里格外清晰，像颗小石子投进了冻住的湖面，连带着鹿栖的心跳都跟着顿了顿。

她攥着披风的指尖泛了白，后背紧紧贴着琼枝树干，连大气都不敢喘。方才那道扫过来的目光太凉了，像长庚山最深的雪，落在身上都能让人僵住，她甚至能想象到，灵汐仙君此刻皱着眉，眼里满是不耐的模样——毕竟，她是偷偷闯进来的，换谁都会生气。

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离得更近了，一步一步，稳得没半点偏差，像踩在鹿栖的心尖上。那缕清冽的冷香也裹了过来，不再是风里飘来的淡影，而是真切地落在鼻尖，冷得人清醒，却又莫名让人不敢躲开。

“出来。”

灵汐仙君的声音就在不远处，淡得像雪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连身边琼枝上的雪粒，都被这声音震得轻轻往下掉了几颗。

鹿栖缩了缩脖子，知道躲不过去了。她慢吞吞地从琼枝后探出头，先露出半张冻得发红的脸，看见灵汐仙君就站在三步外，玄色广袖垂落在雪地上，周身的仙力像层无形的冰壳，连脚边的雪都没敢沾她分毫。

她赶紧从雪地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却没敢抬头，只对着灵汐仙君深深鞠了个躬，声音有点发颤，却还是把想说的话捋顺了：“仙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山门外的仙兵不让我进，我又想求您借凝霜草，就……就找了条小路爬上来了。”

说完，她偷偷抬眼瞄了灵汐仙君一眼，正好对上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灵汐仙君的眉皱着，睫羽上的碎雪还没化，目光落在她身上，像在打量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看得她赶紧又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披风的衣角。

灵汐仙君没说话，只往前走了两步。鹿栖能感觉到周身的寒气更重了，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没注意脚边有块冰，“咚”地一下摔在了雪地上，屁股磕得生疼，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

她赶紧把眼泪憋回去，刚想爬起来，就见灵汐仙君的脚步顿住了，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鹿栖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心，还沾着刚才爬雪坡时被杂草划破的血痕，血已经冻住了，变成了暗红色，和雪白的披风衬在一起，格外显眼。

“偷闯仙山，还委屈上了？” 灵汐仙君的声音依旧很冷，却没了刚才的凌厉，像是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别扭。

鹿栖赶紧摇了摇头，撑着雪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又把受伤的手往后藏了藏，小声辩解：“我没哭，就是……就是摔得有点疼。仙君，我真的不是来捣乱的，我是为了青芜林的老灵树来的，它生了蚀木瘴，只有您的凝霜草能救它，求您借我一株，好不好？”

她抬起脸，眼里还带着点没憋回去的湿意，像浸了露水的青芜叶，亮晶晶的，看着竟让人狠不下心来。灵汐仙君的指尖动了动，竟莫名想起三日前那封被她扔出殿外的鎏金帖——原来，青芜林派来求药的，就是这么个毛手毛脚的小姑娘。

“我说过，凝霜草入南荒即枯，救不了你的树。” 灵汐仙君别过脸，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又硬了起来，“你现在就下山，再敢在仙山逗留，休怪我不客气。”

说完，她便转身要走，却被鹿栖快步拦了下来。鹿栖知道自己拦着仙君很失礼，却还是咬着牙没让开，声音坚定：“仙君，我知道凝霜草怕暖，可老药仙说，只要有仙力护着，就能在南荒多撑几日，足够救老灵树了。您这么厉害，一定能护住凝霜草的，求您再想想，好不好？”

灵汐仙君的脚步顿住了，眉头皱得更紧。她活了近两千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拦着求事，而且还是个连仙力都没修出几分的小姑娘。她本想抬手用仙力把人推开，却在看见鹿九冻得发红的鼻尖和紧紧攥着披风的手时，又把仙力收了回去——也罢，这小姑娘看着就弱，再被她的仙力碰一下，说不定直接冻僵了。

“你可知，擅拦仙君是什么罪名？” 灵汐仙君的声音冷得像冰，却没再往前走。

鹿栖赶紧摇了摇头，又赶紧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忐忑，却还是没让开：“我知道……可我没办法了，老灵树快撑不住了，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仙君，您要是不肯借我凝霜草，我就不下山，我就在这儿等，等您愿意帮我为止。”

她说着，就往旁边的雪地上一蹲，把披风裹得紧紧的，像棵扎根在雪地里的小树苗，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还是倔强地不肯挪地方。

灵汐仙君看着她蹲在雪地里的小身影，心里莫名有点烦躁。她活了这么久，见过求她的人不计其数，有跪山门的，有送至宝的，却从没见过像鹿栖这样的——不送礼，不哀求，就这么蹲在雪地里，用一股傻劲儿硬等。

“你就在这儿蹲着？不怕冻死？” 灵汐仙君的语气里满是不耐，却还是没转身离开。

鹿栖听见她的话，赶紧抬起头，眼里亮了亮：“不怕！我裹着披风呢，而且……仙君没赶我走，是不是就愿意再想想了？”

灵汐仙君被她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她本想反驳，却看着鹿九冻得发紫的嘴唇，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地开口：“何来此言？只是怕你死在仙山，污了我的地。”

说完，她便转身朝着雪殿的方向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头也不回地补充了一句：“跟上，别乱跑，冻死了我可不负责。”

鹿栖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从雪地里跳起来，顾不上拍身上的雪，快步跟了上去，声音里满是欢喜：“谢谢仙君！我不乱跑，我就跟在您后面！”

她跟在灵汐仙君身后，小心翼翼地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灵汐仙君的脚印很轻，落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很快就被飘落的雪花盖住了。鹿栖看着前面玄色的背影，心里又紧张又欢喜——她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仙君，竟然没把她赶下山。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雪殿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殿宇通体由寒玉砌成，覆着厚厚的雪，像颗藏在雪地里的冷玉珠，殿门前的玉阶上，凝着厚厚的冰棱，泛着冷冽的光。

灵汐仙君走到殿门前，抬手推开殿门，冷冽的气息瞬间从殿内涌了出来。她回头看了鹿栖一眼，语气依旧很冷：“进来，别碰殿里的东西，勿要吵我。”

鹿栖赶紧点头，跟着灵汐仙君走进殿内。殿里很宽敞，却没什么摆设，只有一张玉案，一把玉椅，还有殿角的一个香炉，炉里燃着淡淡的香，和灵汐仙君身上的冷香一样，清冽得让人清醒。殿里没有炭火，比殿外还冷，鹿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却还是乖乖地站在殿门旁，没敢乱动。

灵汐仙君走到玉案后坐下，拿起案上的仙卷，却没再看，只垂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殿内很静，只有雪花落在殿檐上的声音，还有鹿九轻轻的呼吸声。

鹿栖站在旁边，不敢说话，只偷偷打量着灵汐仙君。仙君坐在玉案后，广袖搭在案边，指尖轻轻抵着仙卷，侧脸冷得像玉，却又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她想起在雪坡上闻到的冷香，又想起仙君没赶她下山，心里莫名觉得，这位仙君好像也没那么冷。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灵汐仙君才放下仙卷，抬头看向鹿九，语气依旧淡淡的：“你在殿外的偏殿待着，明日我再给你答复。记住，不许乱闯主殿，不许碰殿里的东西，若是敢违反，立刻下山。”

鹿栖没想到仙君会给她答复，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朝着灵汐仙君鞠了个躬：“谢谢仙君！我一定听话，不乱闯，也不乱碰东西！”

灵汐仙君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一道淡蓝色的仙力裹着鹿九，轻轻把她往殿外推。鹿栖没敢反抗，任由仙力带着她走到偏殿门口。偏殿比主殿小一些，却很干净，殿里放着一张软玉床，还有一张小桌，桌上竟还放着一个暖炉，炉里燃着淡淡的炭火，散着微弱的暖意。

“这是偏殿，你今晚就在这儿待着。” 灵汐仙君的声音从主殿传来，依旧很冷，“暖炉够你用一夜，别玩火。”

“知道啦！谢谢仙君！” 鹿栖对着主殿的方向喊了一声，赶紧走进偏殿，把殿门轻轻关上。她走到软玉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暖炉，温温的，刚好能暖手。她把冻得发红的手放在暖炉上，又摸了摸怀里的赤珠果，心里满是欢喜——她觉得，自己离借到凝霜草，又近了一步。

而主殿里，灵汐仙君坐在玉案后，却没再看仙卷。她抬手摸了摸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碰过霜花的凉意，又想起鹿九冻得发红的鼻尖和受伤的手心，眉头轻轻皱了皱。

她本不想管青芜林的闲事，更不想让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待在仙山。可不知为何，看着鹿九蹲在雪地里倔强的模样，她竟没狠下心来把人赶下山。

“不过是个毛丫头罢了。” 灵汐仙君低声嘟囔了一句，别过脸，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鹿九亮晶晶的眼睛。她抬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玉瓶，瓶里装着治伤的仙膏，指尖碰了碰瓶身，又把瓶子塞回了袖中——等明日，再给那丫头吧，免得她的手冻坏了，又在这儿哭哭啼啼的。

殿外的雪还在下，偏殿里的暖炉燃着微弱的火，鹿栖靠在软玉床上，听着外面的雪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像是做了个甜甜的梦。主殿里的灵汐仙君，却依旧坐在玉案后，看着殿外的雪，直到深夜，才缓缓合上了仙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