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尽潮生 第2章 重逢

地族的雨季来得悄无声息。

细密的雨丝连绵不绝，打在丛林的阔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汇聚成溪流顺着叶脉滑落，浸润着脚下肥沃的黑土。山梦踏着湿润的草地前行，几缕湿发贴在颈侧，沾着微凉的雨珠。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明亮，正仔细观察着地面上的足迹——那是一串不属于地族的、带着爪痕的脚印，深陷在泥泞中，朝着海岸的方向延伸而去。

“已经是第三起了。”山梦身旁的年轻地族战士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焦虑，“前两批去边界探查的族人都没回来，只留下了这些奇怪的脚印。长老们说，这气息既不属于五大种族，也不像是普通的异兽。”

山梦指尖抚过脚印边缘，泥土在他触碰下轻轻蠕动，像是在向他传递信息。一股陌生的、阴冷的气息顺着指尖涌入他的感知，那气息带着腐朽的腥气，与大地的生机格格不入，甚至让他体内的大地能量都感到了轻微的排斥。

“是黑暗裂隙的气息。”山梦的眉头微微蹙起，温润的眉宇间掠过一丝凝重，“传说中连接深渊的缝隙，会滋生吞噬生机的黑暗生物。看来它们已经突破了地族的外围防线，朝着海岸去了。”

黑暗裂隙是地族古老传说中的存在，据说隐藏在大地深处，里面的生物以吞噬生机为生，一旦大规模出现，将会给大地带来毁灭性的灾难。山梦从小便听长老们提起过，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真的遇到。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年轻战士紧张地问道，握紧了手中的石斧。

“必须阻止它们。”山梦的语气坚定，“这些黑暗生物若是进入海洋，恐怕会引发更大的灾难。而且……”他顿了顿，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深海蓝的身影，“海族的领地就在海岸对面，它们未必会放过海族。”

虽然两族隔绝四千年，但山梦并非狭隘之人。他知道，黑暗生物的威胁是针对整个大地与海洋的，若是任由它们蔓延，无论是地族还是海族，都将难以幸免。

他不再多言，加快脚步朝着海岸的方向走去。脚下的青草为他拨开雨幕，藤蔓顺着他的步伐快速生长，搭建起一道临时的雨棚，挡去了大部分雨水。作为大地意识的本命光源，他与土地的联系远比普通地族人深厚，哪怕在这样的雨天，也能轻易调动周围的土元素与植物之力。

雨势渐渐变大，海浪的轰鸣越来越清晰。当山梦穿过红树林，再次踏上那片熟悉的海岸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黑色的礁石旁，数十只形态怪异的生物正在疯狂撕咬着什么。它们通体漆黑，身形如同巨大的蜥蜴，体表覆盖着坚硬的鳞片，四肢末端长着锋利的爪牙，口中不断喷出黑色的雾气，所过之处，无论是礁石上的贝类还是海边的草木，都迅速枯萎、腐烂。

而在这些黑暗生物的围攻下，一道深海蓝的身影正浴血奋战。

藤影的束腰长袍已经被鲜血染透，深蓝的衣料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血花，深蓝色长发散乱地披在肩头，沾着雨水和血珠。他手中的骨刃依旧闪烁着森白的冷光，每一次挥砍都能劈开一只黑暗生物的头颅，但更多的黑暗生物源源不断地涌上来，它们的鳞片坚硬无比，骨刃砍在上面，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

一道黑色的雾气朝着藤影的后背喷去，他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却还是被雾气擦到了肩头。皮肤瞬间传来灼烧般的剧痛，那里的衣衫迅速腐烂，露出下面红肿的皮肤。

藤影闷哼一声，银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本是循着深海中异常的能量波动而来，没想到会遇到这么多诡异的黑暗生物。这些生物的攻击带着强烈的腐蚀性，连他体内精纯的海洋能量都难以抵挡，战斗了半个时辰，他已经渐渐体力不支。

“海族的人！”山梦身旁的年轻战士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握紧了石斧，“我们要不要……”

“动手！”山梦没有丝毫犹豫。他虽然与藤影有过争执，两族更是宿敌，但此刻看着藤影独自对抗这么多黑暗生物，他无法袖手旁观。

话音未落，山梦已经冲了出去。他周身的绿色能量暴涨，雨水似乎都被这股生机逼退了几分。脚下的泥土迅速隆起，形成数道坚硬的土墙，挡在藤影身前，将那些扑上来的黑暗生物撞得飞了出去。同时，无数藤蔓从地底钻出，如同灵活的长蛇，紧紧缠绕住黑暗生物的四肢，将它们牢牢束缚在原地。

藤影正准备应对身后的攻击，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温润的能量扑面而来。他转头望去，便看到那个穿着麻布衣衫的地族人正踏着雨水而来，琥珀色的眼眸中带着坚定的光芒，周身的草木之力如同潮水般涌动，瞬间便牵制住了大半的黑暗生物。

“山梦？”藤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讶异，银蓝色的眼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他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救他的会是一个地族人。

山梦没有回头，只是沉声道：“这些黑暗生物以吞噬生机为生，不仅会破坏你们海族的领地，还会蔓延到大地各处。现在不是计较两族恩怨的时候。”

他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藤影看着他的背影，看着那些缠绕着黑暗生物的藤蔓，心中那道冰封的壁垒，似乎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小心它们的黑雾！”藤影提醒道，同时握紧骨刃，朝着一只挣脱了藤蔓束缚的黑暗生物冲去。骨刃带着冰冷的海洋能量，狠狠刺入黑暗生物的眼睛——那是它们身上唯一的弱点。

黑暗生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身体瞬间化为一滩黑色的脓水，散发出刺鼻的腥臭。

山梦闻言，立刻调动能量，在周身形成一道透明的防护罩。那些黑色的雾气撞在防护罩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防护罩上泛起淡淡的绿光，将雾气隔绝在外。他一边操控着藤蔓和土墙继续牵制黑暗生物，一边对身后的年轻战士喊道：“用火焰！这些生物怕火！”

年轻战士立刻会意，从怀中掏出打火石，点燃了随身携带的干燥艾草。火焰在雨中顽强地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山梦调动风元素，将火焰吹向那些被藤蔓束缚的黑暗生物。

“嗷——”

黑暗生物遇到火焰，立刻发出惊恐的嘶吼。它们的身体如同遇水的冰雪般迅速融化，黑色的脓水在火焰的灼烧下，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臭。

有了火焰的助力，战局很快便扭转了过来。藤影的攻击迅猛凌厉，每一次挥砍都能精准地命中黑暗生物的弱点；山梦则沉稳地操控着大地与植物之力，不断牵制、束缚，为藤影创造攻击机会。

雨幕中，两道身影并肩作战。深海的冰冷气息与大地的温润气息交织在一起，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藤影的速度极快，如同鬼魅般穿梭在黑暗生物之间，骨刃的冷光与山梦藤蔓的绿光交相辉映，每一次配合都恰到好处。

山梦渐渐发现，藤影虽然性格高冷孤僻，但战斗时却异常可靠。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挡下那些致命的攻击。而且他的力量虽然冰冷霸道，却带着一种纯粹的质感，与那些黑暗生物的阴邪气息截然不同。

藤影也对山梦刮目相看。这个看似温柔的地族人，不仅实力强悍，而且心思缜密，对能量的操控精准到了极致。尤其是他调动大地之力时的那份沉稳与从容，让藤影心中莫名地感到安心——这种感觉，是他在尔虞我诈的海族中从未感受过的。

最后一只黑暗生物被藤影的骨刃刺穿了头颅，化为一滩脓水。雨势渐渐变小，海岸线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黑色的脓水和腐烂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腥臭。

山梦收起周身的能量，防护罩和藤蔓渐渐消散。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额角的汗珠混着雨珠滑落，滴落在脚下的泥土中。经过刚才的战斗，他体内的大地能量消耗巨大，脸色也有些苍白。

藤影也停下了动作，靠在一块礁石上，大口地喘着气。他肩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黑色的雾气似乎已经侵入了体内，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银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看着不远处的山梦，心中五味杂陈。

“多谢。”藤影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冷冽，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敌意，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真诚。

山梦转过头，看向他。雨水冲刷着藤影脸上的血污，露出了他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的他，没有了之前的高冷与疏离，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真实。山梦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轻轻摇了摇头：“不必谢。我只是在保护地族的领地，顺便……不想让这些东西污染了海洋。”

他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藤影肩头的伤口上。那伤口红肿发黑，显然是被黑暗生物的雾气所伤，若是不及时处理，恐怕会有危险。

藤影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想要掩饰伤口。他向来独来独往，不习惯被人关心，尤其是被一个地族人关心。

山梦看出了他的窘迫，心中暗自发笑。这个海族战士，明明刚才还在浴血奋战，此刻却像个害羞的孩子。他不再犹豫，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树叶包裹的小包，走上前递到藤影面前：“这是地族的疗伤草药，能解百毒，治外伤。你的伤口被黑暗雾气所侵，再不处理，毒素会蔓延到全身。”

藤影看着他手中的草药包，又看了看山梦真诚的眼神，心中的警惕渐渐松动。他想起上次山梦递给他止血草时的情景，那次的草药确实效果显著。犹豫了片刻，他还是伸手接过了草药包。

“怎么用？”藤影问道，语气依旧有些生硬。

“直接敷在伤口上即可。”山梦说道，看着他笨拙地想要解开草药包，却因为伤口疼痛而动作有些迟缓，忍不住上前一步，“我帮你。”

藤影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山梦按住了肩膀。山梦的指尖带着温润的温度，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一股柔和的大地能量顺着指尖涌入他的体内，缓解了伤口的疼痛和体内的毒素。

藤影愣住了。他能感受到山梦指尖的温度，感受到那股温和的能量，心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他从未被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尤其是一个地族人。海族的世界里，只有弱肉强食，没有这样不带任何目的的关心。

山梦小心翼翼地解开藤影肩头的衣衫，露出红肿发黑的伤口。他将草药均匀地敷在伤口上，动作轻柔而熟练。草药接触到伤口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灼烧般的疼痛立刻缓解了许多。

“好了。”山梦直起身，收回手，“这草药能暂时压制毒素，你回去后最好再用海洋能量好好调理一番。”

藤影看着他沾着草药汁液的指尖，又看了看自己肩头敷着的草药，心中五味杂陈。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山梦身旁的年轻战士突然喊道：“山梦桑，你看那里！”

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漩涡中心漆黑一片，不断有黑色的雾气升腾而起，朝着海岸的方向蔓延。而在漩涡周围，无数的海洋生物疯狂逃窜，发出凄厉的哀嚎。

“黑暗裂隙竟然在海底！”山梦的脸色骤变，“难怪这些黑暗生物会同时出现在海岸线上，它们是从海底的裂隙中钻出来的！”

藤影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能感受到，那个黑色漩涡中蕴含着强大的黑暗能量，比刚才那些黑暗生物的能量要强大得多。而且，那漩涡的位置，距离海族的领地非常近。

“必须毁掉那个裂隙。”藤影沉声道，银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若是让更多的黑暗生物从裂隙中出来，不仅海族会遭殃，整个海洋和大地都会被它们吞噬。”

山梦点了点头，深表赞同。他能感受到，那个黑暗裂隙正在不断扩大，里面的黑暗能量越来越强。若是不尽快采取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但那个裂隙在海底，地族的人无法长时间在水中活动。”山梦皱着眉头说道。地族的力量源于大地，在水中，他们的能量会受到很大的限制，根本无法发挥出全部实力。

藤影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看着山梦，银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犹豫，却很快便被坚定取代：“我去。我是海族，在水中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不行！”山梦立刻反对，“那个裂隙中的黑暗能量太过强大，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而且你身上还有伤，体内的毒素还未完全清除。”

藤影看着他眼中的担忧，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温暖。他冷声道：“没有其他办法了，我海族的战士从不畏惧危险。”

“谁说没有办法？”山梦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们可以一起去。你在水中负责主攻，我用大地能量辅助你，压制裂隙中的黑暗能量。”

“你？”藤影愣住了，“地族的人在深海中根本无法生存，更别说战斗了。”

“我可以。”山梦自信地说道，“我与大地的联系远比普通地族人深厚，只要脚下有土地，哪怕是海底的土壤，我也能调动大地能量。而且，我能感受到，那个黑暗裂隙的底部，连接着大地的脉络。”

藤影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他知道，山梦说的是实话。刚才的战斗已经证明了山梦的实力，若是有他的辅助，毁掉黑暗裂隙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好。”藤影点了点头，“但你必须跟在我身后，不许擅自行动。若是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带你离开。”

山梦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藤影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海边。他周身的海洋能量涌动，深蓝色长发和深蓝的衣衫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尾椎处延伸出银蓝色的鱼尾，带着他的身体缓缓沉入海中。

山梦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踏入海水中。他调动体内的大地能量，在周身形成一道厚厚的防护罩，隔绝海水的压力和侵蚀。同时，他能感受到海底土壤的脉动，一股熟悉的大地能量顺着土壤涌入他的体内，让他在水中也能保持稳定。

年轻战士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海水中，心中充满了担忧，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岸边默默祈祷。

海底的世界漆黑而冰冷。藤影靠对海洋的熟悉带着山梦快速朝着黑色漩涡的方向游去。他周身的海洋能量形成一道明亮的光罩，照亮了周围的海水。

山梦跟在他身后，借助着藤影光罩的光芒，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景象。海底的珊瑚和海藻已经被黑暗雾气侵蚀，变得枯萎、发黑，无数的海洋生物尸体漂浮在水中，场面惨不忍睹。

“就在前面。”藤影的声音通过海水传入山梦耳中，带着一丝凝重。

山梦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海水中，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疯狂旋转，无数的黑色雾气从漩涡中涌出，污染着周围的海水。漩涡中心，隐约能看到一个漆黑的裂隙，里面不断有黑暗生物钻出来，朝着四周扩散。

“准备好了吗？”藤影转头看向山梦，银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山梦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准备好了。”

话音未落，藤影已经率先冲了出去。他周身的海洋能量暴涨，光罩变得更加明亮，手中的骨刃闪烁着耀眼的冷光，朝着黑色漩涡冲去。沿途的黑暗生物纷纷被光罩的能量灼伤，化为一滩滩脓水。

山梦紧随其后，调动体内的大地能量，顺着海底的土壤蔓延开来。无数的石刺从海底钻出，朝着黑色漩涡的方向延伸而去，将那些试图靠近的黑暗生物刺穿。同时，他将大地能量注入海水之中，形成一道道绿色的能量屏障，阻挡着黑色雾气的蔓延。

“就是现在！”藤影低吼一声，手中的骨刃凝聚起强大的海洋能量，狠狠朝着黑暗裂隙劈去。一道巨大的蓝色能量刃从骨刃中射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直劈裂隙中心。

山梦也立刻发力，将所有的大地能量都注入海底的土壤中。海底的土壤剧烈震动起来，无数的岩石和泥土朝着黑暗裂隙涌去，试图将裂隙封堵。

“轰——”

蓝色能量刃狠狠劈在黑暗裂隙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海底都在颤抖，黑色漩涡瞬间停滞，裂隙中涌出的黑暗雾气也暂时停顿了下来。

但黑暗裂隙的坚韧远超两人的想象。蓝色能量刃虽然在裂隙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却并未将其彻底摧毁。很快，裂隙再次扩大，更多的黑色雾气和黑暗生物涌了出来。

“可恶！”藤影咬牙，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却感到体内的毒素突然发作，头晕目眩，手中的骨刃险些脱手。

山梦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立刻说道：“你先退后，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随后，山梦便朝黑暗裂缝冲去。

“山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