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楼在仙鹤上写了回复,飞了回来。
白闲打开,众人看见回信上简短的几个字:秋已无碍,安排何如?
白闲看向外面情况,稍稍思索一阵,给出方案,道:“缩小范围。”
目前最大的困难是这些路障行动不可预测化,要是能把他们赶鸡一样赶进一个笼子里,事情会简单很多。
“根据我经验,一个百米笼子,人数可关一百四左右。”这是在他体力下,算出来的。
之前因为路障较为分散,路程花了点时间,若是全挨一起,还可以再添加几十人。
只是会辛苦点乐秋。
弓柚知晓,道:“造笼我没问题。”说着,率先出去布置陷阱了。
白闲看向陆许涧,问道:“你的长枪?”
陆许涧的长枪还在外面立着,没回身上。他道:“我能打散障气。”
白闲却道:“不。”
陆许涧轻歪一下头,看向他,白闲道:“你要找障眼。既然能找到外门进来,应该也能找到出去的地方。”
白闲见他能力尚强,应当是没问题的。
本来这活该给专业人士宿旧,他清楚障气。不过,乐秋需要宿旧在一旁看着。
白闲不懂障,鬼知道这障眼在哪,找到又该如何破?
陆许涧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没什么太大异议,白闲便将讨论内容回传给宿旧他们。
片刻后,场上某个角落响起吉他声。
所有人开始行动!
白闲体力恢复了一些,陆许涧的药丸很管用,伤口没那么痛了。又或者是冲锋前的肾上腺素飙升,那点痛楚被掩盖。
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白闲紧握恨生,出去了。
弓柚借助建筑和树木,编出一个无顶无底的篮子。
篮子每一根突出的线头都绑着一名路障。
路障向前跑,被脊背的红线弹回去,最终弹到篮子里面,要跑的前路多了一道阻碍。
音乐顺着红线传递,抖动起来,仿佛万千琴弦收到呼唤,一起发出共鸣。
共鸣浪潮一波接一波袭来,乐秋本来五成的伤害,在红线的加持下,达到十二分。
瞬间篮子化为拳击台,所有路障都是原地待命的选手,随后,齐向天空发出嘶吼,似痛苦的呐喊,又似宣战的前言。
困在里面的路障受了外界强烈刺激,只能互相撕扯起来,似要决出一个万众瞩目的强者。
一时万众头顶之上,堆满了袅袅青烟,从上往下望,像是一条颜色特别的宽河,漂亮又恶毒。
篮子结尾一束,捏在弓柚手上,弓柚往手上卷了卷,篮子又缩小了范围。
有好几十人恢复清明,忙不迭地从缝隙里爬出。
眼见此招可行,白闲的楼开始歪斜,碎石扑簌簌落下,砸在乐秋脚旁,乐秋一惊,手指一颤,音乐就没有那么完美了。
汉堡怪张牙舞爪,挥舞手里的零食,打上困住自己的几排红线。
宿旧见此地不宜久留,向外探了探,没能找的新的、合适的躲藏点,乐秋不能离此处太远,限制颇多。
乐秋嘴唇泛白,道:“阿旧,我没事。我相信你能保护好我的。”
于是,宿旧护着乐秋到了外面,一面关注乐秋状态,一面搅散聚集在一块的障气。
白闲伺机而动,进笼铲出顽强的漏网之鱼,一锥一个。
几分钟过后,小的路障以及被汉堡怪重新感染的路障都除尽了。
恢复正常的人类纷纷跑回自己家里,挂锁落窗,似乎这样就能骗自己,能够抵挡外界的攻击。
只剩下这个汉堡怪。
弓柚为防汉堡怪再吐口水,早就联合白闲用红线和锥,将他的双唇缝起来。
汉堡怪呜咽好久,没能挣脱。弓柚在一边叉腰道:“以后闭嘴少吃点吧!你看看你这样子,好看吗?”
汉堡怪捶胸顿足,大地跟着一顿颤抖,白闲住的楼更为偏斜了。
乐秋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宿旧心道不好,连忙赶到乐秋身边。
他对乐秋道:“凝神,专注!”
乐秋连撑两首时间,消耗太大,透支过多,强挺到现在,已是极限。
他思绪逐渐飘逸,障气乘机而入,搜刮他内心潜藏的**。
乐秋身形越来越模糊,变成一台黑色音箱。
看到短暂并肩作战的战友成了路障,白闲和弓柚皆是一愣,不知如何是好。
离宿旧较近的白闲,缓慢走过去,想说些什么,无奈于他安慰人的本事不好,几次张了张口,想起他安慰公司同事,结果变更坏的情况,白闲终是没说什么。
他道:“还有其他办法除障吗?”
宿旧跪在地上,趴在音响上面。他们生活的世界太和平了,甚至都有一种预感,本世纪末,乐家后人不再有人承袭除障的责任。
乐秋就是一个例子。
能教真东西的长辈也在和平岁月里一点点逝去,所以他们只会一首摄障曲。
要说其他门路,也不是没有,只是他们无法承受后果。
宿旧听到白闲向他靠近的脚步声,头也没回地道:“你知道恨生以血画阵吧。”
白闲懂了。这个事情,高柯爱也说过。
宿旧僵硬地转身,长呼一口气,视线自下而上,直视白闲的眼睛,继续道:“胡虏八阵图,你要学吗?”
周遭风声很大,白闲没听到自己怎么回答的,只见宿旧自顾自低声念着什么,捡地上石子画着什么。
弓柚与汉堡怪的缠斗并不容易,红线一层又一层,绕毛线球一样,汉堡怪四肢受缚,瘫倒在地,不断滚动。
没一会儿,陆许涧回来了。
白闲看到他身上溅到各种颜色的液体,便知道,他这一路也不容易。
看来他是碰到很多路障了。
陆许涧只擦了擦嘴角,神色不变,道:“障眼,找到了。”
陆许涧指向远处一栋楼楼顶,细细看去,那里云层更黑更厚,倒真像在掩盖着什么。
宿旧抱着音响就走,白闲回身去看弓柚,提醒她别再恋战。
这一回头不要紧,弓柚也要变了!
弓柚眼里发红,整个人猛然化为轻灵的水袖青纱,飘在空中,而令白闲震惊的是,轻纱一卷,卷出一把三米长的镰刀。
弓柚往地上挥镰,那汉堡怪连同地面,瞬间一分为二,威力不容小觑。
杀意深深的同时,倒有种碾梅般的凄丽美感。
“跑!”白闲当即道。
好在,弓柚并没追他们,转而去砍楼上挂着的路障。白闲喊跑也不是担心弓柚会对他们做什么。
而是白闲突然意识到,障气对他们影响有多深了。
只要你还有作为人的**,只要你松懈一刻,这玩意就会抓住一切缝隙钻进去,鸠占鹊巢,控制住你。
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情况,他们需要赶紧出去。
当然,通往障眼的路也不是那么好过的,陆许涧一路上持长枪开路,击倒一切挡路的路障。
宿旧抱着音箱,腾不出手应付。
于是白闲断后,随时留意是否有冒出来试图攻击他们的路障。
磕磕绊绊,也是上了楼顶。
只是楼里的路障远比他们想得多,上一层楼,就会有一层楼的路障跟上他们。
上到楼顶,他们被一大波路障逼得退无可退。
楼下还有往上爬的路障,前后夹击,怎么走都是死。
宿旧把音箱放在一边,同陆许涧一前一后,应对来势汹汹的路障。
可再怎么对抗,也只能摔倒一次又一次,等再爬起来,继续加入队伍。如蚂蝗过境,定要吸食一大批血才满足。
他们离障眼太近了,整个障开启了自我保护机制,调动全部路障,意图杀光异类。
白闲压根抽不出思绪来思考,如何破障眼,光是眼前的压迫感,便让他喘不上来气。
他手里握着恨生,紧了又紧。
一定有办法……肯定有办法。白闲头脑风暴。
直到陆许涧被打飞,飞到白闲身边。
陆许涧身上的血十分扎眼醒目,白闲脑中有根弦断了。
在他印象里,陆许涧实力深不可测,哪怕找障眼途中,身上沾染的也是别人的血。可是,如今嘴角,流出来属于陆许涧的血。
而且陆许涧身上开始忽明忽暗,而本人并未意识到,只是狠狠地望向所有要靠近白闲的路障。
陆许涧也要变了。白闲视力尚可,陆许涧要变成一枚玉佩。
一枚半鱼□□的玉佩。
白闲突然起了很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想问,陆许涧,你的**是什么呢?
为什么会变成一枚无害又洁白的玉佩?
这种想法被白闲按压下去,他毫不犹豫地拿恨生,往自己掌心割了一道。
陆许涧像是注意到他动作,双目圆睁,起身要阻止他,喊道:“白闲!”
白闲动作很快,蹲下开始画阵图。
胡虏八阵图一旦起了头,外人便是打断不了了。
划破的左手握拳,血从指缝里滴出,滴在恨生锥尖画下的每一笔,乍一看过去,就是以血为墨,以锥为笔,以地为纸。
画完后,白闲小声念道:“胡虏阴灵,以血起誓,震鼓旌旗,八方来召!醒!”
大地一阵震颤,天空浩然掀起惊天骇浪,云层漩起一个巨涡,从里面跑出不得了的东西。
擂鼓阵阵,战旗飞扬,蹄声连连,万千魂灵军兵驾着战马而来!
“来了。”宿旧望着天空,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早有预料。
战马跑出一道火路,一时耳中尽是刮刮匝匝的声音。
魂灵军兵个个手持冷兵神刃,一刀一斩,斩出所有障气。
障气瞬如鸟兽四散,攀爬上楼的猛然坠下,围住他们的争先恐后下楼。
一时之间,人挤人,人踩人。
鲜血和尸体,这一刻,最不值钱,如临厮杀拼命的战场。
死亡。感受到的尽是死亡的绝望与可怖。
白闲半跪,立于阵中,发丝乱起,口腔甜腻。远远看去,整个人像一座冷绝艳丽的玉像。
而后,灰暗气氛散去,天空恢复片刻清明。白闲腹中顿时一阵绞痛,齿间溢出一口鲜血,立刻倒在还未干涸的阵中。
完成任务的魂灵军兵回到天空,楼顶一时空荡荡。
陆许涧赶忙去查看白闲伤势,却不想,又被一股莫名力量阻挡住,他被掀飞两米远,差点撞上墙壁。
陆许涧堪堪稳住身形,头还没抬,就听见前面有一道阴冷的声音:“还真是令人感动啊!自身都难保,还想着救别人呢?”
他不知说得是谁,白闲还是陆许涧,或者,两者都有。
白闲知道反噬很强,但没想到会如此强烈,整个五脏六腑如同滚在岩浆里,烤得心慌。
这是请阴兵的阵法,有借必有还。
难怪这把锥名叫恨生了。
若是有机会发挥它真正实力,使用者也的确不用活了。
等同于恨生一出,死伤无数,尸骨无存。
不过好在障气都除了。白闲眼睛大抵也流血了,眼前雾蒙蒙的,睫毛无力地半掩,透过血雾,看到陆许涧身体没再有变化。
应当是不会深受其害了。
冷讽他们的人,轻飘飘地出现在白闲身边。
蹲下来,像是在看努力搬家的蚂蚁,道:“你好厉害啊,把我的障全灭了呢。”
白闲抬眼看向眼前的人,入目的是青色衣摆,再往上是镶玉革带、交领绸衫,胸前金丝银线绣出缠枝莲纹。
面容无辜,眉眼却是一派犀利,活脱脱是一条竹叶青。
白闲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这人穿着打扮好复古。
想来,这就是守障眼的障鬼了。
白闲暗道这阵法不太管用,居然没直接给他们破障。
竹叶青道:“认识一下,我叫青冥。你呢?要不要交个朋友?”
他当真是想要和他交朋友一样,竟伸出手在白闲面前,白闲看了半天,没动,吐出一字:“滚。”
身后陆许涧欲上前,青冥啊了两声,道:“别轻举妄动哦,如果不想他死掉的话。”
说着,青冥揪起白闲的头发,抬起来,头靠在他耳畔,面向蠢蠢欲动的陆许涧,笑道:“你说,是你的动作快,还是他死得快。”
白闲整个头皮都快被拎起来,头发乱糟糟,余有几丝落在额前,眼皮半阖。
头被迫仰起,露出白净又脆弱的脖颈,五窍流的血顺着喉结滑落,滴在锁骨,地上。
白闲身体压根动不了一点,他想动,但一动便是骨裂肉崩之痛。
他的灵魂和□□备受煎熬,仿佛下一秒,会像教堂里的花窗,破碎在阳光里。
陆许涧薄唇紧抿,他怀着的长枪,没动了,驻足在离白闲一米的距离。
另一边,宿旧回到乐秋身边,乐秋还没恢复,他时刻关注。
同时也在想办法,找到机会救白闲。
见场上其他人都依言不敢轻举妄动了,青冥才满意地笑了,他质问白闲:“为什么我在你身上,感受不到**的存在呢?”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受到影响,只有白闲,没有任何波动。
青冥那如蛇瞳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白闲,似要看穿他,看出名堂来。看了半天,突然放肆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
白闲眉目微皱,他的笑声实在刺耳,不知他看出什么来了,让他如此开心,像是掌握住某种大秘密。
“你好惨啊!鹤符仙官,你当初如此正气凛然、铁面无私,镇压我的时候,有想过今朝吗?”青冥癫狂道,“你也有今天啊!落在我手上,那可别怪我旧怨新仇一块清、算、了!”
他最后几字说得咬牙切齿。青冥抓着白闲的头,往下倒,像是得到某种好玩的玩具,兴奋溢于言表。
白闲脑门嗑到画满阵图的地面,青冥齿间挤出来的话:“第一笔,旧怨,困我百年自由,深陷水深火热之中。”
青冥拉起来,白闲的额头霍然一道血痕,面前的陆许涧握紧了拳,眼刀钉在青冥身上。
白闲被嗑懵了,完全无法思考青冥口中的“鹤符仙官”是谁。
他咳了两声,这一咳不要紧,喉间血腥味浓重,再次泊出一滩污血。
青冥又将他的头撞向地面,这次更狠,连语气也也带上戾气,道:“第二笔,新仇,灭我障者,死!”
白闲浑浑噩噩,头越发晕了,青冥没再抓他,没了支撑的白闲任由惯性带倒他,他侧躺在地上,快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