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为霜被两道目光压得咬紧牙关动弹不得,她紧握手中的子蛊,犹豫要不要捏爆,若是捏爆,李玄洲会来助她脱困,行动必会失败,但若是不捏爆,当下情况凭她自己实在是难以把握……
犹豫不决间,一根白色绸带如毒蛇一般缠上荀为霜的脖颈,荀为霜抬手扯绸带,绸带却越来越收紧,喉管压迫感越来越清晰,她一时感觉气血上头眼珠发痛看不清眼前两张美人面。
“我是来救人的!”荀为霜猛然想起初见时清雪透露出的些微善意,手下拼命扯松绸带,盯着清雪满是憎恶的眼睛道。
清雪眉宇间煞气弱了几分,她抬手摸了一下荀为霜脸侧,虽不改怀疑,但还是收了绸带,四下观望后,捂住荀为霜的嘴让辰山架着她进了屋。
荀为霜死里逃生坐在地上大喘气,她借松快脖子打量周围,这房间除了墙壁涂满yin秽壁画,其他各处一如小姐闺房,只是床铺凌乱了些,她装模作样得揉了一下脖子,余光看到锦被下露出一只畸形的人手。
“原来是个小妹妹,进了这屋子还敢东张西望,你可知你到了什么地方?”清雪半跪在荀为霜面前,食指猛然掐住荀为霜的下巴,“说,庆童被你们藏哪了?”
“咳咳,他没事,被点了穴放在包厢里,我是来救我两个姐姐的!”荀为霜脑子飞速回忆种种细节,清雪和辰山如果没有想逃出去的念头,就不会杀了与钱多多常来往的客人,若能就坡下驴那是最好。
“你姐姐?那今晚跟你来得是谁?他在哪?”清雪半信半疑得追问。
“是我师父,锦阳观观主李玄洲。”
荀为霜本以为报了李玄洲的名号后,清雪和辰山会有所变化,谁知辰山出声打断荀为霜的遐思:“呵,醉仙楼每年拐来的女子不下百数,无论富庶小姐还是江湖女子都难逃魔掌,你以为谁能将此事做得天衣无缝?”
清雪瘦削的手腕搭上荀为霜的肩,玩笑一般道:“锦阳观真人不沾凡尘,如何会管我们的生死?是不是帮凶也未可知。”
几句话说得荀为霜顿觉棘手,按辰山所说,醉仙楼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皆有护盾,若想把楼里的人放出去,凭李玄洲一人之力难上加难。
瞧荀为霜眉头紧簇,清雪轻笑一声从袖囊取出一粒红得透紫的丹药,柔柔问荀为霜:“你可知我们要做什么?”
“你们想杀钱多多?”钱多多是醉仙楼管事,她身上必有能辖制楼内护卫的东西。
“不错,吃了它,我告诉你如何杀钱多多。”清雪语气平和,说出的话却没有转圜的余地。
荀为霜突然有点后悔自己非要跟着李玄洲来醉仙楼,能在此时用上的丹药,大概不是什么五步散,就是百毒王,荀为霜还不打算搏命救人,沉默间,她捏死了手心的蛊虫,手心黏腻地发慌。
“不是要救姐姐么?你放心,事成之后,我定会把解药给你。”清雪的声音渐冷,她眼神示意辰山控住荀为霜,把药递到荀为霜唇边,红唇轻启,宛若吐信的蛇,“今日无人能保她,就算是皇帝阻我,我也会杀了他。”
辰山力气不小,她抻开荀为霜的胳膊,单腿抵住荀为霜的腰板,荀为霜被压得喘不过气,胸腔猛得生出一团无名火:“你们深受钱多多残害,该知道我现在的痛,我不过是想救人,你们何必这样对我!”
“我不想杀你,”清雪把药往荀为霜嘴里塞,长指甲割得荀为霜嘴边火辣辣的疼。
眼见半颗药已经进了嘴,清雪力竭一般坐在地上,脸上露出痴狂笑颜:“若你真被毒死了,那便是报应!报应名门正派对世间女子的苦难视若无睹!”
整颗丹药入口即化,荀为霜还在挣扎,冰寒的药液迅速流入了体内,门缝吹进一丝风,冷得她蜷缩在地上打颤,五感逐渐迟钝,头脑却异常清醒,她虚弱问:“你要我还是李玄洲做什么?”
清雪冷哼一声:“李玄洲?我怎么会把命寄托在男人身上,楼中坐镇的高手也够他喝一壶,我只要你把手书交到钱多多手上。”
一张盖着胶印的密函放在荀为霜面前,她想起进门时清雪说得“汪大人”,大着胆子问:“汪大人是谁?”
清雪的指甲抠得瓷杯嘎吱作响:“锦城知府,汪大人,旁的不必多问,钱多多在后楼,我只能告诉你后楼入口在二楼尽头,她在哪个房间还需你自己辨认,”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药效会在半个时辰后发作,若你做不到,只能背着三人的命死了。”
荀为霜趴在地上未有言语。
一杯热茶送到嘴边,清雪抓住荀为霜的头发强迫她睁大眼睛,笑中难掩悲戚:“你要活着,为这次谋算我筹备了三年,其间经历了什么,你定然不会想体味。”
荀为霜张嘴喝了那杯茶,侵入四肢百骸的凉被冲淡了些,她推开清雪勉力站起身,拿起密函向门走去,开门时步顿住,道:“我知道你怀着什么心思逼我吃下毒药,不过是觉得我若死了,锦阳观保不准会查到醉仙楼,到时可借锦阳观之手报仇雪恨,你且放心,我会活着。”
“砰—”
木门被关上,屋内寂静良久。
蜡烛燃尽,辰山抬脚要去续新蜡烛,被清雪环住腰身,她靠在辰山背后低喃:“辰山,我只有你了……”
……
荀为霜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走廊边几个房间不知何时亮起灯,偶尔有人影从窗前晃过,灯光暗淡,她沿着走廊又拐过一个弯,谈话声渐近,荀为霜低下头脚步放平缓。
“……不过后楼那个虽年纪小长得还算标志,死女人把她当宝贝宠着也在理。”
“嘘,有人来了,说话注意点!”
荀为霜被其中一女子瞪了一眼,强壮镇定走上了两个女子来时的连廊。
后楼与主楼相比占地小不少,三楼只有两扇花窗微亮。连廊尽头在后楼二楼的大堂,大堂门口站着两个壮汉,见荀为霜来借着暗光打量了一眼装扮就放她进去了,荀为霜摸上通往三楼的阶梯。
“我好生将你养着,你保醉仙楼十年富贵,这笔买卖还不划算?!可别白瞎你这一副天仙儿似的皮肉!”
“……十几岁的姑娘该懂些事了,进了这儿,甭管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就算你是什么官家小姐,也别想传出去什么消息!”
荀为霜趴在织金窗布边听不见房内其他人的声音,她强撑精神跪在门口敲了三下雕花门。
“哼,谁这么没眼色?”
雕花门掀起一阵呛人的香风,荀为霜忍住咳嗽跪下向红衣女子呈上密函。
“哟,咱们汪大人怎么这个时辰唤我,别是有什么猫腻吧?”钱多多停步歪在门框上,瞟了一眼屋内被捆的“小姑娘”,又回头打量了一眼荀为霜,哼笑一声架起指尖的烟斗慢悠悠吸了一口。
抓着手书的手微微颤抖,清雪给她密函时也未告知密函真假,只要求她将钱多多引去,万一密函是假的被钱多多识破,荀为霜恐怕自己要交待在这。腹部绞痛,她强迫自己不再乱想,尽全力控制住表情抬头看了一眼。
钱多多幽幽吐出一口烟气,神色看不分明。荀为霜也不知钱多多是否熟悉楼内的每一个跑堂小童,她沉一口气压低声音赌一把:“送信人说兹事体大,请妈妈快看。”
钱多多算不上极美,可眼下一颗黑痣长得实在是妙,眨眼间风情万种,她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得看着荀为霜,烟斗滑向脸侧:“是吗?今日的意外收获可不少。”
“钱妈妈!城西那边出事了!”
管事打扮的人小跑到三楼口远远冲钱多多喊了一声,钱多多面色骤变,转过身柳眉一皱。
“慌什么!仔细说!”
“城西那边的张拐子和孙民出事了!今晚拉去凑数的两个女子跑了,汪大人已经知道了怕是要问责!”
荀为霜暗暗松了一口气。
“手书拿来!”钱多多声音中多了几分慌乱,她扯过荀为霜手中的密函,借室内的光扫了一眼,不知她看到什么,竟松了一口气,“崔老狗死了找司理狱啊!找我干什么?”
“妈妈,崔大人就是司理狱的头头。”管事讨好得凑到钱多多面前想看一眼手书的内容,钱多多猛得转头,一巴掌抽得他嘴巴收不住表情。
“抽你都嫌脏,”擦过手的手帕摔到管事的脸上,她心满意足地关上门往楼下走,“找人看住她们,收拾一下准备货给汪大人。”
荀为霜低头在心里梳理各个名字所处的位置,没想到碍了管事的眼。
管事点头哈腰看着钱多多身影消失,他吐出一口血沫,侧头摸了一把已经肿起来的脸,余光见荀为霜恭敬跪着,转身冲荀为霜狞笑一声,问她:“戏好看吗?”
好看,当然好看。荀为霜不敢将心里想得说出来,人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啪!”
拇指粗细的皮鞭抽得木门晃了两下,第一鞭落下时荀为霜毫无防备,手臂像扎下无数根钢针,来不及大口喘气第二鞭就抽在捂紧嘴的手上。
“今儿挺硬气,竟没嚎几声,我看还是不够疼!”管事把怨气全发泄在鞭子上,瞧荀为霜挤在门边抱成一团他心里那是说不出的畅快,又扬起沾血的鞭子,像抽打畜牲一样,折磨着眼前的人。
两眼翻白失去意识前,荀为霜昏昏沉沉地看到,沉默寡言的庆童跪在血泊里,露出一截遍布鞭痕的手臂。
原来,这难熬的一个时辰竟是庆童的每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