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在第二日的午间醒来,
满屋子的药香让人心神沉静,大片大片春光肆意的从窗口流泻,晃的人睁不开眼睛,好一会儿她才适应。
杳杳口干舌燥撑起身子想要下地喝口水,刚有动作心口立时传来撕扯的痛楚,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好生躺着。”元景煜入内,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将她重新压回床榻,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而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
杳杳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挪动身子,给他腾出一个宽敞的空间,她快要将自己缩到床角的时候,元景煜轻笑出声,长臂伸出捞到了怀里,她细微的挣扎也被他扼杀掉。
“还生气呢?”
“不敢。”杳杳闷闷的出声,她连生他气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是他自己早就在匪窝里一死了之,是他给了她庇护。
他从来没有允诺过要给她身份,是她一厢情愿,要怨也只能怨自己。
“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这个府上也只有你让我又忧又怒。”
杳杳闻言,抬头怔怔的看着他。
元景煜最喜欢她仰慕的眼神,像极了一只兔子,可以在手心中随意作弄,大多数时候被惹恼了也是垂下耳朵将头埋在胸前。
只有极少数时,她身上会显露出不合时宜的冷硬骨头,每当那个时候他总恨不得能将其骨头磨平,作弄至濒死再听她苦苦哀求。
元景煜摸着她的柔顺的发丝,心想自己对她已经充满上位者的宽容了,忤逆他的从来只有生不如死这一种下场,对着她,他却能够压下心底这样的暴虐,没有对她施实过手段。
这还不够她感激吗?还可笑的和他使小性子。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心中一动,低下头在她的眼睛上轻轻一吻。
杳杳眼睫颤颤巍巍,像是落了一只蜻蜓,她痴痴的问出声,“王爷心中可有我?”
“愚不可及,我心中无你,不会昨夜让人连夜入宫去请太医,更不会守着你一晚上到现在都没阖眼。”
“我不应该让王爷为我生气担忧,让王爷受累了。”
胸口处一只小脑袋紧紧挨上来,腰也被她缠上,低柔的声音吐气如兰总是能够让人感到舒心些。
“至于婉娘,我和她没什么,她是江南那些贪官污吏调.教出来的扬州瘦马,他们将人献给我希望我高抬贵手,一群硕鼠,杀了他们都犹嫌不足。
我本欲将婉娘遣返回家,可她无父无母,在江南死路一条,她的去处我自有打算。”
元景煜向来都不耐烦去和别人解释什么,更遑论哄人。
如今这番话真假参半,看着她傻乎乎的信了自己的一番说辞,心想她今后总能安分乖顺一段时间了。
婉娘身世是可怜,他也确实不喜欢婉娘,她太过浮艳一身的脂粉气矫揉造作,言语间唯一稍加修饰的是她在江南并非无立锥之地,是他抛出饵将人带到上京,这人他自有用处。
杳杳察觉不到他的算计,也跟本想不到此时此刻他的枕边人心中藏着怎样的筹谋,她心中的喜悦压倒了一切,只觉得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他心中也是有自己的。
她知道他身居高位,胸怀中装着的三分权势,三分天下,她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求能有个三四分轻重就好,不会被随意对待,随手可抛。
杳杳的欢喜不加掩饰的呈现在脸色,心中更是反复咀嚼着这一句话,这下她终于有了理由来安慰自己,他暂时不给她名分也没什么,他心中有她,他们来日方长。
外面珠帘被掀动,阿禾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汤走了进来,杳杳听见动静像惊弓之鸟从他的胸膛上缩回自己的一角,忙用被子欲盖弥彰的遮住自己。
青天白日,这样总归不好。
阿禾低眉顺眼放下药汤没有多看就退到外面,“太医说姑娘原本心脉受损,气血不足又加之郁结于心,有所堵塞心血不能畅通,这才有昏迷绞痛之感,之后然后喝一段日子的药温养。”
“你伺候的用心,下去找管事的领赏。”
等人走后,一只手将她的被子扯掉,掐着她的脸颊将她重新拽到自己身边,杳杳憋的脸色发红,一露头就小口小口的呼吸着空气。
“怎么倒比初次还要羞涩见不得人?”
杳杳登时脸上火烧火燎的,那一次让她吃尽了苦头,岩浆要烧了她,春水要漫过她,她进退都不得,一度觉得自己濒死过去。
之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阿禾帮她清理的,污浊滑出时不止是她,阿禾都愣了一瞬,她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再也不见人了。
“这段日子有没有想我?”
“想。”
“只这一张小嘴想吗?”
他怎么尽说这种话!杳杳要伸手去捂他的嘴,却被他只用一只手掌就扣住的双腕。
她眸光定格到他的虎口处,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牙齿咬痕,昏迷过去之前的一段记忆被唤醒,杳杳迟疑的问道,“王爷的手上的痕迹是……”
“你说呢?”
杳杳语气歉疚,“我不知道是王爷,当时也不知道怎么真的咬了上去。”
拉起他的手,仔细端详上面已经破皮红肿的牙印轻轻呼气,“疼吗?”
他不语,她心中更忐忑。
“你要不要咬回来?”
“也亏你能够想的出来,可惜我不食人皮肉。”
“那王爷要如何?”
元景煜盯着她的半开的唇,灵巧的粉色,缓声道:“舔这处。”
不待她拒绝,她被他按着头将唇印在在了伤口处。
杳杳只能探出一截舌尖,温热湿润的触感落上去,初时有些粗粝的肌肤感触,像是贝壳中最嫩的软肉被沙砾摩挲,她的呼吸越急促,那一块伤痕越紧绷。
她轻轻的合拢唇瓣,将舔舐的范围缩小,唇抵着的皮肤被吸吮着下陷。
酥麻的痒意流过四肢百骸,元景煜一只手指曲起顶在她的眉间,隔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之后方才收回手声音暗哑,“已经够了。”
“去把药喝了,陪我休息一会儿。”
杳杳依言,端起白瓷碗将里面浓黑的汤汁一饮而尽,纵使她不喜欢喝苦涩的汤药,可这温养身子的药汤要比那避子汤味甘许多,也更让人容易接受。
喝完药,她重新躺回去时没注意竟将头枕在了他的手臂上,一抬头唇擦过他的喉结,好在他已经闭着眼睛假寐了,对此似是无知无觉。
杳杳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的刚移开三两寸距离,那只手臂复又将她卷回去。
“别再乱动了,你身子这两天不好,还不能动你。”
元景煜将她箍在自己的怀里,抵上她的额头,他睡觉时常会梦魇,难得的她身上有股雨后初晴的清澈温柔气息,能够让人安眠好梦。
感受到他的动作,知晓他还没有睡。
这一刻杳杳心中升起一种异常安稳的幸福感,她悄然盼着年年如今日,长久相依偎。
唇边绽开一抹笑,蝴蝶恋花般轻柔的在他脸颊一侧落下一个吻。
他呼吸趋于平稳,杳杳闻着他身上的降真香,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
第二日,杳杳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喝了几次药之后心口的痛楚也平息下去。
她拾起自己之前绣的花样,重新临摹了又挑针引线从头开始绣。
元景煜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一副温柔小意,岁月静好的模样。
心想她果真适合做一朵被温养的娇花,一只被豢养的鸟雀,若是放到外面去,三分风浪就能摧折了她。
幸而,他给她的后路不算差。
她绣的专注,他进来之时特意止了下人的通报,直到他轻咳两声,杳杳才注意到外间站了人。
她忙拉他入内,又去煮他喜欢喝的寿州黄芽。
元景煜止住她,“不用了,我是来带你出府的。”
“王爷要带我去哪里?”
“今日休沐恰逢闫阁老生辰,闫家小辈在府上设宴,你在府上也闷的有段时日了,我带你去散散心。”
杳杳的欣喜率先浮在脸上,下一刻却又忐忑了起来,“王爷带我合适吗?”
“你是我身边的人,谁敢置喙。”
得了他的话,杳杳眉眼弯弯,将阿禾和阿蕊都叫了进来,让她们帮自己梳妆。
阿蕊见王爷这两日时常过来,对杳杳的态度也越发殷勤,她捧出来一件妃红色海棠花百褶裙,“这是前两日府上绣娘新做的,雨丝锦做出来的,姑娘你看上面的图案比真花还要好看。”
“这颜色会不会艳了一些?我记得箱子里还有一件莲青色烟锦裙,你拿出来瞧瞧。”
杳杳知道这种的宴会权贵云集,她权且因为王爷才能有一寸立足之地,此番不落了王爷的面子也不太过引人注目即可。
“不用去拿了,这一件就好,颜色很衬你。”
“姑娘你平日的衣服大多颜色素净,今日换一换也好,这衣服想必姑娘穿上是极好看的。”
阿禾手脚利落的替她将衣服换上,又梳了一个堕马髻,插上珠翠流苏,美则美矣杳杳却觉得这副模样与自己平素殊异,见他目光更是分毫不移的到自己的身上,更加觉得不自在。
“王爷,我还是换下来吧。”
“如此甚好。”
元景煜牵着她的手,二人同上一辆马车,缓缓行使一段距离之后马车停在了闫府前。
闫家小辈见到驾與,显然没想到这位会来冷汗直冒。
当年先皇口谕临终托孤,因着这位刚从边塞回朝手握重兵,没人敢质疑,或者说质疑的人早就被暗中解决了,他一直摄政到如今。
可皇帝今年已到束发之年,非是垂髫孩童了,祖父一直在朝中上书要他还政,今日以来更是在朝中游走劝说其余大臣想要一起联名上书。
这位虽没有表露态度,但其党属对此进行过多次辩驳,明争暗斗的朝局已经初显露,如今登门,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闫家小辈中一人被推出来,“在下闫庆云,王爷百忙之中能下驾寒舍,令阖府上下倍感荣幸。”
“阁老勤勤恳恳一心为社稷朝纲,是大胤朝的肱骨之臣,今日他大寿,本王自该登门道喜。”
“先前曾听闻过闫家有一麒麟子,幼时便能做出锦绣华章,今年的会试策论精妙,如今一见果然少年英才,今后可接过阁老身上的担子也未可知。”
“王爷谬赞,晚辈萤虫岂敢和祖父比肩,今日得王爷激励,今后定更加勤。”
元景煜和他试探了几句,越发觉得此人滴水不漏,是个可用之才,待到席间,他挥袖免去一众人的行礼,径直去坐了最上方。
闫阁老带着一人姗姗赶来,看到他落座最上方,面色险些绷不住。
元景煜手肘撑着扶手,手轻抵额头,似笑非笑将下方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中。
等闫阁老身后的人缓步上见礼时才悠悠说了句,“侄儿也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