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清规分明是十分殷切的眼神,就像从前人们求雨,他们跪伏在地,磕头上香,把他们认为最好的猪头上供给他,而他习以为常。
但他不喜欢清规这样。
渊泺默了默,他修长的手指摸到清规的眼角,她似乎哭不出来,表情皱巴巴的很难看。
“如果,我说不行呢?”
陈清规的瞳孔颤了颤,她以为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她都帮了他,他凭什么不肯帮她?
清规甩开渊泺的手,冷下脸来,“那你也别活了,不管是什么,我宁死也不会再帮你去寻。”
突然就变得不像她了呢。
渊泺敛下眼睑,居然有些欣慰,会翻脸也是一种本事。
他突兀地抓住清规的手腕,她挣脱着不肯,渊泺便使了一些力气,强制她的手掌压在他的心脏,“是啊,清规,我需要你才能活下去,所以你不应该求我。”
清规的手绷着劲儿,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渊泺不过一句,“来,命令我。”
陈清规满心的烦躁,“你有病啊!”
渊泺的目中十分决然,循循善诱道:“清规,说出你要什么,就那样命令我。”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跟中了魔一样,好吧,命令是吧,这有什么难的。
陈清规索性不管不顾,“渊泺,我要你守护我和我的家人。”
话音落下,腕间禁锢的力量消失,眼前白光一闪,时光仿佛停滞下来,陈清规缓缓睁开双眼,只见一条血龙现身腾空,盘踞在整个房间之中。
龙头正对清规,瞳中那抹金色显得冷酷陌生。
清规的背紧紧贴到床头墙上,无处可退,“渊、渊泺,你不是这个颜色的,你受伤了吗?”
渊泺没有回答,龙的呼吸声低沉厚重,他金色的眼瞳逼近清规近到不能再近,白色的瞬膜一开再开,如同机关一样,终于露出他原本的绿色,四目相对之时,血龙长啸一声,俨然惊天动地。
而这声应答,有一缕白色的灵气从渊泺的眼中飘出,萦绕在清规手腕上,竟变成一个粉白色的玉镯。
陈清规不过低头再抬头的功夫,渊泺又变成人形,远远地站在书柜前。
“渊泺。”清规口中复念,忙下床走到他面前,“你没事吧,你怎么会变成红色?你明明是……”
“不要紧。”渊泺出声打断她,很平静地说:“智魂能幻出血龙,接受你的命令,已经再好不过了。”
陈清规这才想起来那是渊泺说水即为血,看来是因为没有找到龙的身体,他不能变回原来的真身,“可我为什么能命令你?”
“一切自有定数。”渊泺回答的说话声很轻。
“那这是什么?”清规指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很奇怪,她看不见那些妖怪的法宝,但渊泺给她的,她都能看得见。
“一种结约的象征,本来会是一个印记在身上的,想来你上学或许不便,潜意识里便化作了镯子。”
“结约。”说实话,自从遇到了渊泺,清规觉得自己的本质就是一台复读机,“结约会怎么样?如果你没能完成我要你做的事呢?”
渊泺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笑,“身死道消吧。”
陈清规大惑不解,“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结下这样的约定?”
他完全可以不这样啊。
渊泺现在不能读心,但他似乎仍然能看出清规的心中所想,“因为清规会帮我,所以我拿出我的诚意,帮助清规。”
听完,陈清规不语良久,而渊泺就那么看着她,目不转睛,看得清规心里直发毛,“你别这么看着我。”
好大的压力啊,整的他们两休戚与共似的,这里面肯定还有坑,就跟那狐狸一样,说话藏一半,渊泺说不定也藏另一半。
狐狸讨厌,渊泺其实,她也不是特别欢迎吧。
早知道不命令他了,还以为他有点什么特殊爱好呢,嗯……
不管了,现在这些都且放放。
“那你打算怎么帮我?”
陈清规左思右想,万一,她是说万一,爸爸真的要给她抹丹水,一定得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妈妈不会让他靠近自己的,只有等睡着了,就连妈妈也没办法24小时不疏忽!
她双手一拍,瞬间想到一个绝世好主意,“这样,你变成我的样子躺在床上,那不管我爸抹不抹都没事了。”
妙,绝妙!
清规觉得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了。
可渊泺半眯着眼,微微一笑,“清规希望我永远不能在陆地上行走吗?”
陈清规苦苦一笑,“你这说的哪的话,人不能走,你可是龙诶。”
渊泺只笑不语。
“你也不能再回到陆地吗?”陈清规无奈叹气,“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渊泺的眼睛弯了弯,“可以,丹水对我无用。”
陈清规抬眼一定,心中暗道:唉,那也同样太可惜了。
话落,房门被推动,陈清规忙推了一下渊泺,把他塞到窗帘后面,自己假模假样翻开书柜找什么东西。
妈妈端着一碗面条进来,“来,快吃,肚子饿了吧。”
妈妈给清规煎了两个蛋,自己坐在椅子上发呆,看样子也没吃过东西。
陈清规吃了两口面,一抬头看见妈妈双目无神,爸爸已经魔怔了,妈妈可不能再出事!
“妈,妈!”
“啊?”
何妈妈回过神来,应了声。
“你吃了吗?”
“我不吃,快吃吧,晚上我陪你睡。”
妈妈也在害怕爸爸做傻事!
妈妈说完走出房间,估计是取睡衣,陈清规一想到自己刚才和渊泺说的什么,心中无限后悔,急着给窗帘后的渊泺小声交待,“不行不行,你不能变成我,我要自己和妈妈睡。你换个法子保护我,还有我妈妈!”
门口妈妈拖鞋的声音渐近,陈清规连渊泺的回答都没听到,帘子一拉,坐回去接着吃面。
这才刚坐下没两秒,不对不对,牙刷牙刷还有牙刷。
陈清规放下筷子,飞奔到浴室,把渊泺的牙刷杯子捡出来扔到帘子后,何妈妈走进房间,正看见她急匆匆地坐到椅子上,忍不住斥责她,“好好吃饭,瞎折腾什么。”
陈清规点头如捣蒜,实则她很想大口喘气,但无奈只能咬着面条小小地呼吸,差点一口面没给她噎着。
晚上,何妈妈睡在清规身侧,似乎是累极了,晚饭也没吃,打着小鼾。
清规抱着被子,想起来她还得靠渊泺的共感才能看到听到,但妈妈是在自己的房子里,甚至比她的房间还要远,她居然能听得一字不差,不然也不会那么生气了。
……
陈清规转了个身,小心翼翼地抱起妈妈的手臂,至后半夜,也渐渐睡了。
第二天,陈爸爸给妈妈女儿打招呼,没得来一个好脸色,他说了句要上班了,自己拿着车钥匙就走了。
陈清规在何妈妈也上班后,听话的,把大门反锁堵上椅子,然后小跑到房间,渊泺朝她伸手,两人便如风一样消散。
小云团们努力扑扇蓝色冰晶,迅速跟上陈爸爸的小车,渊泺一直很好奇人类是怎样发明出现代这样飞速的代步工具,甚至于能探索苍穹。
“在那,是三叔家!”
陈清规双眼眨都不敢眨,生怕跟丢了爸爸,她手指一比划,陈爸爸的车子停下来,渊泺带着她停在半空中,就那么在门外看了起来。
农村的自建房,一楼大门一开,能看得见饭桌,陈爸爸给三叔拎了两瓶酒,点头哈腰地连连道歉。
陈清规恼得想直接进去揍他,被渊泺给拦下了,“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
“狐狸在他家门口布下了**阵。”
“那爸爸……”
“催动一次**阵,要耗费大量灵气,狐狸自己的不够,一定有别的法子。”渊泺说到一半,问清规,“你这三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昨天他看清了,狐狸还没进门,清规和她妈妈的表情都不是很欢迎,可以说是相当厌恶了。
嗯……
陈清规沉吟片刻,三叔一家讨厌的地方太多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从哪说是好,只好挑一些重要的节点告诉渊泺——
“三叔结了三次婚,小时候我记得他不是这样的,他对堂姐好,对第一个婶婶也好,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离了,婶婶要女儿,他不肯给。
娶第二个老婆的时候,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请吃酒大家也都去了,我倒是没见过第二个婶婶,可还没三年,才生了个女儿,又嚷嚷着离了,这次两个人都不要孩子。
第三个倒是没离,因为第三个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
陈清规又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三个老婆跟他几乎一模一样,喜欢吃饭喝酒,自己不想煮,就老去隔壁堂爷爷家蹭饭,也不管自己的爸爸有没有饭吃。
反正洗碗煮饭洗菜看不见他们,吃饭喝酒大菜才刚上桌,他们两带着儿子闻着味儿就来了。
有时候主人家都说不喝酒,他老婆非要开一瓶酒一个人喝,主人家都吃完下桌了,他们两还坐着喝个没完。”
“哦,对了!那时候三叔喝醉了就说那个儿子是狐仙送给他的,要他们给他投点钱,让狐仙带大家做生意赚钱,不过没人理他。”
“我们家不爱这请那请的,都是自己家人吃顿饭,也不喝酒。但三叔回回都来串掇爸爸给他投钱,爸爸借了他五万,借条都签了,钱没了也是翻脸不认人,说爸爸那叫投钱理财,总不能挣了归爸爸,没了叫他赔。爸爸就认下了。”
陈清规肩膀一耸,总觉得自己说着说着,有点说歪了,好像一件事……
嗯……
“哦,还有,他女儿上初中没多久,就在学校瘸了腿,他们说,就是她女儿瘸的一条腿换的一个……”陈清规有些说不出口,挠了挠耳后,表情皱的乱七八糟的。
渊泺又点了点她的眉角,“一个什么?”
“呵呵,一个把,一个带把的儿子。”陈清规冷笑两声,觉得这简直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