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之誓 第11章 哀泪晶石

银月被黑云吞噬，仅余几缕微弱的光拼命挤出云层，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柴火燃烧的味道，薄雾很快就将这座密林笼罩起来，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

一切都深藏于雾中，夜晚的怪谈因着这薄雾更加荒诞离奇。

“湖中水妖的起源各有说法，有精灵认为它是魔族的使者，也有精灵认为它是死去不得安息的怨灵，我更喜欢的说法是前者。毕竟黑尔战役后，仍旧有一些余孽没被清除，帝国为此也做了很多工作。”

莫温紧挨着艾瓦，抱着她的手，认真地听阿黛尔讲述水妖的传说。

“目前来说，还没有见过水妖的精灵能够以正常的精神状态说出水妖的相貌，所以精灵们把水妖想得很……魅惑。具体怎样我就不细说了，酒馆的那些老酒鬼说的垃圾话我不想再赘述，那样没有意义。”

“有一条很出名的项链，它出名的原因是因为那颗如大海般美丽的宝石。那颗宝石的净度极好，甚至不需要宝石工匠特意去切割调整。一位贵族老爷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得到了它，又以天价卖出去……先别着急露出疑问的神情，我待会会解释的。”

艾瓦知道为什么阿黛尔会提起这条项链的宝石，看来，每一个经历水妖折磨的精灵，都见过这颗宝石。

“巧的是，宝石卖出去没多久，那位贵族老爷就死了，据说还是七窍流血……啧啧，那几天闹的，驱魔师都进入城堡好几回呢！从这时候开始，兰斯就不断有精灵失踪、精神错乱，那些精神失常的精灵总是在反复念叨一些词语——树林、湖畔、宝石、歌声、水妖、美丽……于是，一个水妖用歌声诱惑精灵的传说便流传起来。”

“对着弗露木南湖虔诚许愿，就能让水之神灵实现自己的愿望。这是一个美好且极具诱惑力的说法，从古至今，也有很多精灵会在这里许愿，他们不在乎这个说法的真假，他们只想得到许愿时的快乐。”

“而近几年来，精灵们发现，只要足够真诚，愿望竟真的会实现。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家喻户晓……那段时间的格朗公园挤满了精灵，他们都想要通过许愿来满足自己的**。但他们不知道，实现他们愿望的不是神灵，而是一只危险的、强大的水妖。”

“水妖隐藏在弗露木南湖的最深层，耐心等待着她的猎物，将引诱的歌声作为长线，**作为诱饵。一旦猎物上钩，它便会不费吹灰之力地收网，让猎物成为它餐盘上的珍馐佳肴。”

“它还是位有品味的水妖，在品尝之前，它当然要看着猎物在刀下垂死挣扎，在滚烫的汤中融掉皮肤，再配上一些鲜血代替酒液……啊……这对它来说是何等的美味！”

阿黛尔讲着讲着，自己的神情也变得狂热痴醉，这着实有点吓到艾瓦和莫温。

“虽然总有一些猎物不符合它的预期，但水妖会物尽其用，取走他们的灵魂，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回来的精灵都是疯疯癫癫的状态——因为他们早就没有自己的灵魂了。”

“它都这样了，难道还不知足吗？”艾瓦提问。

“我亲爱的艾瓦小姐，**这个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填满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教皇会把贪婪列为七罪之一呢？”

雾愈发浓了，沉默横亘在她们之间。

“阿黛尔小姐，雾突然变浓了……我现在看不到您。”

这次，一向令人心安的阿黛尔没有回复她。

“阿黛尔小姐？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浓雾中，只有无尽的沉默。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艾瓦的手臂，艾瓦打了个寒颤，才反应过来那是莫温的手。

“艾瓦……”

莫温突然哭了，她小声抽泣着，抓着艾瓦手臂的力度越来越大，逐渐让她感到疼痛。

“怎么了莫温……你的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凉，是刚刚离火太远了吗？你离火近一点，或者跟我一起走，我要去找阿黛尔小姐，她不见了……”

话音刚落，面前的火就熄灭了，艾瓦看着这离奇的一幕，脑内的警钟敲响。

“我害怕……艾瓦……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呜呜……”

“害怕是很正常的情绪，此刻的我也是害怕的，害怕我们的安全，害怕我找不到阿黛尔小姐。”

“不，不……你们害怕的不是这个。”

莫温一用力，把艾瓦扯倒在她身上。

“呃……！莫温，你在干什么？！你……”

不知从何而来的藤蔓缠上艾瓦，莫温捂住艾瓦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声音。

艾瓦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她现在动弹不得，只能被迫向上看雾中的一切。

“阿黛尔小姐有些话没说完，就让我来补充吧。艾瓦，你想知道……弗露木南湖名字的由来吗？”

莫温幽幽地出声，声线冷涩，如幽深漆黑的湖底。

“传言月满之夜，月光洒满了湖面，而弗露木南湖刚好又是圆湖，所以看起来格外像另一个月亮。”

“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所以当地面也有月亮的时候，这片湖就因此得名了，听起来很浪漫，对吧？还有另外一个故事，我讲给你听……”

“有一位富有的老者，他坐拥千万财富，膝下儿孙成群，在旁人眼里，他的生命已经圆满了。但那位老者却不这么认为，他总是觉得自己还能得到更多，于是，他在月满之夜来弗露木南湖边许愿，并掷入一枚金币，希望自己能得到更多的、美妙的事物。他的愿望被实现了，回去之后，他做了一个美梦，在美梦中，有一位能时时刻刻为他流泪，产出宝石的水精灵……但他竟然还不满足，这不满的声音被月亮听见了，你猜怎么着？呵呵……”

“月亮把他的灵魂带走了，从此，他的灵魂日复一日地溺在**的湖水里，永远…永远都不能离开，直到**被填满的那一天。”

“……”

艾瓦被莫温挟持着没法动弹，害怕一旦打扰到她说话就会被攻击，所以直到听完这个令人背后生寒的故事之后，她才敢开口说话。

“哦！你可以说话了～”

莫温放开捂着艾瓦的手，用它勾了勾艾瓦的下巴。

“莫温，为什么要骗我们？”

“嗯？莫温从始至终都没有骗过你们呀。”

“阿黛尔小姐她在哪里？”

“她在另一个地方，很安全，你放心吧，善心的小姐。”

“莫温呢……她在吗？”

浓雾渐渐散去，艾瓦看见了莫温迷茫且分裂的脸，她时而清醒，时而痛苦，像是两个灵魂在争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她在，她当然在……你会见到她的。”

当雾彻底散开时，艾瓦发现，原本莹白色的满月，现在已经变成幽蓝色，像是一只悬空的巨眼，冷冷地盯着地面的她们。

“艾瓦……我好想回家。”

“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莫温低头看着她，眼里满是绝望和悲伤，她掉了一滴眼泪，这滴眼泪在一瞬间化为一颗晶莹的宝石，轻盈的宝石被风吹走，吹进幽蓝色的弗露木南湖里。

狂风让平静的湖面波浪起伏。阴云在天上翻涌，一道闪电于天际劈向湖面，巨大的浪潮向她们扑来，她们没能躲过。

——！

艾瓦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在一片黑暗的地方，脚步所至之处会泛起小范围的涟漪。

在她的前方，是王宫的藏书室。

艾瓦走进去，她一眼就在墙面书架上看到了自进入这黑暗之境后就消失不见的绿书。而下一刻，那绿书竟然朝自己飞来，停在自己面前。

艾瓦转身，并没有在身后看到那个精灵。

不是她，她不在这里。

艾瓦抬起手做出操控的动作，向右移动，接着，绿书也向右移动。她反复操作，确认是自己在控制着这本书在空中的轨迹。

是我??!艾瓦惊讶地想。

她接下书，将它翻开，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能不通过工具书而看懂里面的文字，明明今天早上她还在图书馆吃力地翻译它。

她将书翻到13页，看到了自己翻译出来的那段话，她又翻到后面，去看今天早上她还没翻译完的句子。

「你将在囚笼里献祭你的□□，跨出第一步，

灵魂沉眠，秘密被埋藏地底。」

「你将行走在命运时钟的指针上，轮回往复，

猩红的玫瑰大声嘶喊，它无法为你铺就道路。」

「你将见证至暗潮水的涌动，卷入其中，

眼泪变成守护的晶石，诡秘之森终将破碎。」

「一夜又一夜，

你在无尽的梦里穿梭，

在秘密中沉眠。

但你从不曾逝去，你终将醒来。」

「如血的火海将你困住时，请不要哭泣啊，

那是你过往的苦厄。」

「雕塑与圆镜将你包围时，请不要害怕啊，

那是你真实的样子。」

「当教堂响彻新声，

辛西娅射出她的箭矢，

那被苦苦埋藏的秘密亦被发现，

苍白的月光下，迷途的灵魂终将返回世间。」

原来这是一首无名的诗。

空灵且诱人人心的吟唱声响起。

“你到底是虚无之灵，还是不知你的欲求?窥透你的心，我竟只看见了你……”

脚下的地面碎裂，艾瓦瞬间落入水里。

幽暗的水域，蛊惑的吟唱，以及脚下的深渊。

这里几乎和梦境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可怜的精灵啊，你连自己的**都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