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事情都发展得太突然。
黑袍人没想到,甚至连关长岁也没有想到。
不知何处而来的一股力量让他此刻完全突破了金丹后期的瓶颈,甚至直接超出金丹大圆满的范畴劈出一可比肩元婴期实力的一剑。
剑光激起的风浪将身后所有都人掀翻在地,黑袍人的外衣则在凌厉剑光中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黑衣之下,露出海宗峰一张错愕的脸。
怎么可能?
他听线报说关长岁如今的修为可能已达金丹后期,但这一剑的威力绝对不止金丹后期这么简单。
越想到这里,海宗峰就越是痛恨,痛恨关长岁的年轻,痛恨关长岁的天赋,痛恨关长岁此刻还站在这里而他的徒弟却死得不明不白。
但关长岁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看到海宗峰的脸而产生什么变化,好像他此刻根本不在乎黑袍下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只在乎心底唯一的一道声音。
那声音再说,挥剑。
挥剑。
挥剑!
剑气刚猛迅疾,所到之处犹如雷霆轰炸,震耳欲聋,他打得毫无章法,甚至可以说是乱打一气。
但偏偏海宗峰就被这乱棍打狗的剑法打得措手不及。
一时之间只能抵挡,竟然找不到反击的机会。
海宗峰槽牙紧咬,面目狰狞。
区区金丹期的毛头小子,竟让他狼狈至此,简直笑话!
海宗峰再次出手,这次他聚了十成十的灵力,一掌掀飞了关长岁的兵器。
重剑飞落人群之中,不少人直接被震晕了过去,还清醒的一众人吓得鬼哭狼嚎,惊叫连连,更有人甚至在原地打滚,大喊“我要死了,我不想死!”之类的话。
完全没有当时闹着要出城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海宗峰故技重施,掐住关长岁的脖子,将他连地拔起。
阴毒的目光投射向关长岁,他狞笑一声道:“仙洲之内,修为等级拥有绝对的压制,纵使你翻出花来,金丹期也绝对不可能对大乘期的修士造成什么损伤。”
关长岁双脚乱蹬,脸颊憋得通红,却奋力地露出一个笑。
和刚刚柳逢春极尽相似的笑。
死到临头了居然还在笑,看得海宗峰极其厌恶。
“你又在笑什么?”
“我在笑......”关长岁抓住海宗峰的手腕,说话费力,“你说得很对,金丹期绝对斗不过......大乘期,就像大乘期也绝对斗不过......”
关长岁声音越来越小,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因为缺氧直接晕了过去。
海宗峰也懒得听他废话,将刚才那个笑当做是临死前的神志错乱,他不再耽误时间,松开没了意识继续挣扎的关长岁,任由关长岁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
城门外的陈卓蹑手蹑脚地靠近,看见倒在地上的关长岁大喜过望,一时间忘记了隐蔽身形。
若不是海宗峰还在,他估计还会乐得笑出声,甚至要跑上前去踢几脚关长岁的“尸体”。
他躲在这里就是为了亲眼看见关长岁在他眼前死去,可惜死得还不够惨烈,不足以抵挡他那断臂之痛。
海宗峰早就察觉到了城门外鬼鬼祟祟地躲着什么人,但也不过是无甚威胁的小虾米罢了,反正过了今日,镜州城和复始七盟的人他一个也不会留。
多一个人、又或者多什么人,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关长岁,掌中凝聚着泄愤似的毒怨。
“我这就送你去见天儿!”
天空之上,突然明光一现,海宗峰猝不及防地被晃了下眼。
青天白日为何有电闪?
就在他思考的这一息之间,一道巨雷自上而下笔直劈来,带着万马奔腾之势从九尺高空坠落,劈向海宗峰那只高高举起的右手。
下一刻,右臂血肉模糊。
雷电带着灼烧,细密的疼痛从断臂的末节顺着经脉钻进海宗峰的每一道穴位。
他张大嘴巴想要尖叫,突然喉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刺痛,口中不知何时被扎进三枚银针,喊叫之时喉咙深处撕心裂肺的疼痛不亚于被炸得鲜血淋漓的断肢。
可他四下张望,竟然看不到究竟是谁攻击了自己。
陈卓呆若木鸡,站在门口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事情转折得太快,他明明才看见关长岁瘫软在地,但一眨眼的功夫,海宗峰的右臂被晴天霹雳炸翻,左手捂着断肢挣扎惨叫声不忍听闻。
他又想起自己那条才刚接上不不久的断臂,那种断臂的痛和恨此刻又上心头。
不不,他不要死,更不要再断一次!
陈卓转身,欲拔足狂奔。
但跑了没三两步,后颈就处传来一点如芒在背的寒凉,他顿时站定原地,手脚麻痹做不出任何动作,成了正对城门的一枚活靶子。
但他偏偏看不见身后情景,只能听见海宗峰嘶哑的、难以入耳的哀嚎。
一瞬间好像有千万只蚂蚁爬上他的心窝。
恐惧,他感到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海宗峰浑身剧痛,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不要命似得朝四面八方攻击,朝着地上躺着的一群翻人攻击。
“什么人!出来!滚出来!”
他如陀螺似的旋转,打出去的招式也如陀螺似的,转了一圈后又都原封不动地招呼回他身上。
海宗峰最后重伤不支,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
“怎么......会......”
仙洲之内,除了早就已经归隐和常年闭关冲击渡劫期的大能,能不露面就将他重伤至此的人屈指可数,而且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宗名家。
镜州怎么可能会有这等修为的人坐镇?
海宗峰视线迷糊不清,他抬头时,看见躺在前方的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对方摇晃着刚刚被他挟持过的那个小姑娘,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又一个眨眼的功夫,婆婆双脚已踏进他视线之内,海宗峰狼狈不堪,似跪似趴地抬头仰视着婆婆。
对方面颊瘦削,身材高挑,面皮苍老眼神却如火一般凝练旺盛,她抬起的右手中,掌心处雷电若隐若现。
海宗峰瞪大了双眼,心中震颤不止,来去无踪,手握三十六道罡正雷霆,据他所知这是渡劫期的修士才能拥有的境界。
仙洲目前人尽皆知的渡劫期大能一共有三位,一位在药王谷,一位在归元一宗,还有一位早已避世数千年,未知是仍在闭关还是已经陨落。
但这三人之中没有一个是女修。
而且近千年内,从来没有渡劫期的雷劫重现仙洲,踏入渡劫乃是整个仙洲人人关注的大事,不可能会有新人秘密踏入这重境界。
“你到底……是……谁?”海宗峰问,他是真的想问。
但他嗓子早已哑到发不出声来,只能张嘴无声喃喃着。
对面的女修看着他,像是悲天悯人的申明看着一只无足轻重的蝼蚁,不怒不恨,也不在乎。
“你听好了,我叫涂桑。”
声音带着灵力,回荡在镜州城每个角落。
涂桑。
海宗峰心中默念这个名字,瞳孔骤然收缩。
而陈卓临死前也没想明白,到底谁是涂桑?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
冯湛秋从婆婆的怀里醒来,看她心中一喜,抱住婆婆,在这个怀抱之中,刚刚濒临死亡的恐惧渐渐升温,爬上心头。
她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婆婆!好吓人,好吓人婆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涂桑搂住她,轻轻拍打他的后背,
冯湛秋抱着涂婆婆抽抽哒哒地哭了没一会儿,又撑起身子来四下张望道:“大家怎么样?都没事吧?”
涂桑顺手抹干冯湛秋脸颊上的泪水,解释道:“放心吧,只是暂时晕过去了,我给他们都喂了药,很快就能醒。”
冯湛秋点点头,有些抽噎,但还是人不知继续说道:“婆婆,我刚刚就想去,找你,出了这么大的事,但是他们都拦着那个坏人也好凶,我想跑也跑不出去。没想到婆婆你自己过来了。婆婆,你怎么知道城门口出事了?”
涂桑没说话,递给她一个眼神。
放眼望去,城门四分五裂,树干东倒西歪,房屋坍的坍,塌的塌,正前方还有一个陷落数丈深的大坑。
涂桑摸摸冯湛秋的脑袋:“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算是聋子也听见了。”
冯湛秋发出劫后余生的轻松一笑。
“长岁哥他们呢?怎么不见他们两个?”
“来的时候还见关长岁躺在地上,转眼就不见了。”涂桑回道。
冯湛秋很是关切:“会不会在坑里啊,我看见柳叔叔掉到坑里去了。”
“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涂桑没让冯湛秋下来,因为那两具早已没了生息的尸体被她随随便便踢了下来,如今正歪七扭八的在地上躺着,陈卓的半条腿陷进如沼泽一般浓稠的黑潭中。
被腐蚀得只剩下一根花白的腿骨。
原先喷水的裂缝已被涂桑堵住,黑潭之上也被她加了一层结界,防止毒烟飘出,但整个镜州城上上下下早已被这物质的毒气浸透,如今这么做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涂桑四处环望,在坑壁上发现了一块白布条,被卷成棍状的灵符钉在墙上。
她随手拽下来,见上面用血字写着:下有情况,我去看看,勿寻。
不像是写给她的,倒像是写给关长岁的。
看样子关长岁并没有听,或者说是根本就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