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是闹明白这个复始七盟的来历了。”
“什么来历?”
关长岁和柳逢春并排走在隔壁灵云州主城的街道,关长岁专网人群多的地方穿梭,将城内大体实力的分布和由来打听的七七八八。
“难怪起了个这么个鬼名字,这复始七盟的前身攀上了归元一宗一脉的支线,背靠上这么一座大山后才将自己的宗门名字改成了这个样子,感觉像是硬蹭上去显得自己和归元一宗有关系。”
“归元一宗会有精力管这里的附属宗门?”柳逢春慢悠悠走在靠近街边的一侧,经过一群乱哄哄的路人,伸手丢出几枚铜板,悄悄顺走了摆在摊位上的纸包。
“能管就怪了,只不过量这边的小门派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估计也就随他去了,真当需要的时候还能名正言顺的接管。”
关长岁侃侃而谈,柳逢春伸手往他嘴边递过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地张嘴去接,吃到一半才后知后觉。
“嗯?果脯?哪来的?”味道浓郁清甜,不是普通的果脯,是有一定灵力的灵果。
“刚买的。”
柳逢春一歪头,身后一间阔气的铺子里外里围满了路人。
“嘿 ,你不是说你没钱吗,确定是买的不是偷的吧。”
关长岁双眼一亮,主动伸手从纸包中摸出两块,一左一右拿在手上。
“一包果脯的钱我还是有的。”
关长岁嘴上不停,一侧腮帮鼓起,随口问柳逢春:“随手买的?那你手气还挺好,这么好吃。”
柳逢春却驻足回望,神情有些怀念:“百年老店了,当初只是随手挑个扁担在街边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在这,规模还变得这么大。”
关长岁嘴巴一停,也顺着柳逢春的视线先后看,店外争先恐后抢购的卖家络绎不绝,他思绪纷飞,想象当初挑着扁担的小贩,想象着一袭白衣路过此地的万法宗弟子,不知百年前的灵云州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有什么变了,又有什么还留着?
柳逢春托着纸包的手一沉,低头看见关长岁径直把脑袋埋进去,无奈一笑:“干什么呢?”
关长岁声音闷闷地从纸袋里传来:“闻着好香。”
柳逢春微微捏动袋子,纸袋哗啦啦的响声挤压着空气向外扑来,他看着关长岁毛茸茸的脑袋,突然伸手揉了一把。
“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么多年过去,很多店早就没有了。”
关长岁的脑袋从纸袋里撤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脸颊被捂得微微翻红,他伸手扫扫额前的碎发,看着乌黑的发丝道:“再早能多早,早二十几年关长岁这个人都还没生出来呢。”
“也是,”柳逢春笑笑,“总不能早到三百年去。”
关长岁一把拿过柳逢春手中的纸包,岔开话题:“快点走吧,都和湛秋说了要快去快回,别在路上耽搁。”
柳逢春迈步跟上,看着关长岁话虽如此说,但手上嘴上的动作不停,故意逗他道:“我也要吃,给我留点。”
关长岁嘴巴一张,动作非但没停。反倒咔嚓咔嚓动得更快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柳逢春把东西咽下,看着柳逢春一点点阴下来的脸开怀大笑起来。
他凑近去细看,似乎要分辨对方不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不至于吧,吃你点东西而已。”
“真幼稚。”柳逢春评价道。
“我怎么幼稚了,不本来就是给我买的吗。”
关长岁口中余香回味,细细数来嘴里吃的果脯,脖上戴的药玉,怀中揣的匕首,好像都是柳逢春给他的。
他抹干净嘴上的糖粉,好像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吃人最短的心虚感,他装若不经意地说:“大不了,我也买点东西送你呗,对了,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关长岁每年过生辰的时候都会受到来自云门仙宗各位家人的礼物,十几年来礼物堆砌成了小山,而他送出手的东西也不计其数,思来想去,思绪就飘到了该送柳逢春什么东西上。
“明天。”
柳逢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关长岁回神,“嗯?明天怎么了?”
“我说的的生辰,”柳逢春淡淡道,“就是明天。”
“明天?真的假的?这么巧。”关长岁下意识地在身上上下摸索,出门在外可没带什么好东西,是在找不到什么送的出手的礼物。
抬头就看就柳逢春噙着笑看他。
关长岁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一拳打在柳逢春小腹上,“又耍我是不是。”
柳逢春也不阻止他,淡淡解释道:“几百年过去了早就忘了是什么时候了,你不是要送我东西吗,那这也好了,你什么时候送就是什么时候。”
“那我不送了。”
“做人要讲信誉。”
关长岁似笑非笑,转身就走,“那我也,不做人了。”
柳逢春:“......”
关长岁这一趟没有把重点聚焦在凡人开的普通药铺上,普通药品需要的东西倒是能卖,但关长岁有更好的选择。
药王谷在仙洲十二域的主城都设有分坛,虽然每个州中根据需求的不同储备也不一样,但大部分灵草药材还都是能买到的。
只是没想到这还没进药铺大门,就撞见个不速之客。
陈卓被三五个人簇拥着,表情痛苦地从店铺内走出,作为仙家药铺,除了买药自然也管一些修士的伤病。
在灵云州这个修士稀缺的州城内,陈卓要是还想接好断臂,确实是只能来这一家,关长岁只是没想到这么巧会在此刻碰上。
陈卓一只完好的手拖着另一只伤臂,咬牙切齿地看着关长岁,他心中负气,但又敢怒不敢言,三日前的镜州城外,眼前这个人敌他们师兄弟几人都游刃有余,而另一个,一出手就断他手臂,而他连对方是怎么出招的都没看出来。
眼下除了忍气吞声也别无他法,就是不知师父向归元一宗求援的事情有没有结果,如果对方肯来,他一定要废了眼前这两人狠狠出一口恶气。
关长岁佯装惊讶,对着陈卓道:“哎呀,幸会幸会,看来药王谷的医术果然还是高超啊,断臂续接看不出半点问题,还和新的一模一样。”
陈卓正在爆发的边缘,看着关长岁迈进药店,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关长岁是来买药的,几月前那老妖婆也来买过一次,想必如今也是弹尽粮绝了,而他早就派人吩咐下去,灵云州任何药店不得把大量药材卖给除复始七盟以外的任何人。
普通的药店碍于复始七盟的淫威不得不服从,而最不好说话的药王谷则和复始七盟签订了大量采购的订单,利益面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此处,陈卓冷哼一声,还给关长岁让了一步,“要买药是吧,请啊。”
这反应令关长岁始料未及,愣愣地回了句:“额,谢谢?”
他靠近柳逢春窃窃私语:“咋这么客气呢,中邪了?”
柳逢春:“看样子是脑子被打坏了。”
陈卓攥紧拳头在门外站着,静候关长岁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刻。
关长岁站在柜前,将一张密密麻麻写满文字的药单放在掌柜面前,“劳驾,按单子上的单子上的品类和数量抓药,价钱好说。”
掌柜的打量一眼关长岁,却将单子推开,“公子,爱莫能助,没有这么多。”
全城人数日的用药,关长岁也确实想过 一个店铺可能拿不齐,“那有多少就拿多少吧。”
“公子想要的话,多少都没有。”
关长岁愣在当场,身后传来陈卓肆意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还想再灵云城内买药,做梦!”
关长岁舔舔槽牙,心想果然是这个家伙在捣鬼,实在是懒得和这种喽啰一般见识。
柳逢春低头悄声问道:“要不要我动点别的手段。”
关长岁又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什么手段,偷还是抢?
“算了,我们走,又不差这一家。”
刚走了没两步,陈卓又指着关长岁鼻子叫嚣道:“我告诉你,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宵小,在整个灵云城内,你今天别想买到一根药草,让你知道这里究竟谁才是天!”
关长岁深吸两口气,本来也没想过多纠缠,凌云城买不了他可再前往其他州,甚至御剑飞到药王谷总坛也耗费不了多少时日,但偏偏陈卓的嚣张气焰也看得他心烦。
而他本来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他甚至更喜欢火上浇油。
关长岁气冲冲地走到柜台前,一拍柜子,掌柜地微微靠近小声说:“公子,在下不过也是听令行事,做不了主,公子不若再往上找找能做主的人,别拿这死物撒气。”
关长岁皮笑肉不笑,慢悠悠地掏出药王谷的弟子令,“你说得对,那劳烦去请一下总坛的江晨,就说关长岁有请,不知道他做不做得了这个主。”
那掌柜的似乎毫不意外,马上跑到内堂去请水镜联系江晨。
陈卓站在门外心中气焰渐渐消退,满腹狐疑地看着关长岁,不知关长岁刚刚拿出来了什么东西,他口中的江辰是又何许人也,在药王谷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他怎么没听说过?
掌柜捧着水镜出现,镜面另一端,一个端庄的年轻男子,一袭青衫,面带笑意。
“江长老,就是这位公子。”
关长岁听着这称呼,颇为意外道,“江兄,才几日不见,竟擢升长老了?”
“忝列其中,不值一提罢了。”
关长岁摸着下巴来回踱步,半晌恢复道:“看来我的那株九叶幻心草是起了作用的吧。”
江晨沉默片刻,又挂起标准的微笑:“自然,刚刚的事情我都听周掌柜说了,既然长岁兄要用,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陈卓站在门口强撑着抢白:“周掌柜,我们的交易不是这样定的!”
“抱歉,既然江长老已经出言,在下只能将先前的合约作废,由此产生的一系列损失会由药王谷全权赔偿。”
“你——”
关长岁还故作为难道:“哎呀江兄,真是破费了。”
江晨笑笑:“不必介怀,毕竟,我还欠关兄,两个人情。”
江晨笑,关长岁也笑,霎时间药铺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氛围,站在门口的陈卓完全被这个气氛排除在外,脸色脸色由红转青,由青变白,最后变得惨白。
这个不知是和来历的毛头小子竟然和药王谷长老交情匪浅,那他的断臂,岂不是白断了!
关长岁将所需的药草尽数收拢在乾坤袋内,临了还白送了关长岁两株地阶,紫根草。
关长岁经过陈卓身边,一副才发现对方的样子,故作吃惊道:“哎呀,陈兄还在这呢,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回了,陈兄也早回吧,早点睡觉有助于伤口恢复,你说是吧?”
陈卓腿微微发软,扣着门框目送关长岁昂首阔步地离去,周掌柜还在屋内补充道:“陈公子,小心,门框是上等的红楠木,扣坏了我就算在赔偿的折损里了。”
走出凌云城没过几里,关长岁挺起的饱满胸膛突然泄气,对着路边一刻杉木拳打脚踢。
“怎么了?”
“还问我怎么了!”关长岁回头,面颊浮现一层因愠怒而产生的淡红,“你难道没看出来江晨那小子是故意的,上次我讹了他们药王谷,他一定憋着一肚子气要报复回来,这次根本就不是陈卓的原因,他一定早早就下了命令不准卖给我药材,好在适当的时候把欠我的人情套走,这么可恶,这么可恶,做生意的都这么可恶!”
“你既然都看出来了干嘛还往套里钻?”
关长岁吸吸鼻子,又气又恼,小声嘀咕道:“那不是,为了气陈卓么......”
柳逢春看,突然弯腰笑出声。
关长岁不解,“你笑什么?”
“没有,就是觉得你生气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这已经不是柳逢春第一次这么说了,也不知是什么恶劣的癖好,关长岁眯起眼,趁机跳到柳逢春背上,手臂勒住柳逢春的脖子。
“让你笑,我让你笑。”
柳逢春被勒得咳嗽两声,双手还记得紧紧扣着关长岁的大腿不让他掉下来。
“要不这样,我去药王谷把人揪出来让你打一顿出出气。”
关长岁松开手臂不屑一哼,“就你独闯药王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净说大话。”
“那我趁他落单偷袭他也行。”
“你知道人家行踪吗你就偷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关长岁反应过来的时候柳逢春已经背着他走了好远,上次被他背着的是为救孟藏冬晕了过去,还没什么实感,这一次他清醒地贴在柳逢春背上,大腿根部传来指尖清晰的压感。
关长岁的心跳没由来地开始加快,他推推柳逢春的肩膀说:“放我下来吧。”
柳逢春却更进一步将他抓紧,“就这么走吧,反正也没几步路。”
“没几步路是指从一个州走到另一个州吗?别忘了咱们来的是可是御剑飞过来的。”
柳逢春没有说话,好像在以一种无言的沉默对抗。
可是关长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坚持,他将手臂伸过柳逢春的肩头,用对方的后脑勺藏住自己的表情。
“说真的,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我要什么你都送吗?”
“想得美。”
“那你送什么我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