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是一场盛大雨季 第50章 第四十七章

如果，如果能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骆辰多么想告诉当年的吕晨：“你的家境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也不是他们可以用来嘲笑你的理由。你和普通的小孩并没有什么区别，你的善良和懂事，其实根本无法消化掉心里那份积压多年的委屈和痛苦。有时候，该还手就还手吧。不能让贫穷成为这个世界欺负你的理由，那个出生于城中村的你，也应该被这个世界所尊重。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要变成校霸了。”

可惜命运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就算骆辰今日替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出了气，却终归还是黄粱一梦，终究还是会有清醒的时候。

“好啦，不要不开心啦，有舅舅罩着你，我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骆致远轻抚着吕晨的后背，安慰着他的情绪。

“还是舅舅对我最好。”吕晨可以在骆致远宽阔的怀抱里尽情做个自在的小孩。

骆辰看着眼前这对亲昵的舅甥，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幸好，幸好当年那个困苦的自己身边还有个疼他懂他的舅舅。

有个混迹社会、“凶”名远扬的舅舅，未尝不是件好事。

“你很勇敢。”骆辰情不自禁，也拉起了吕晨的小手。

“你奇奇怪怪说些什么呢？”吕晨立马收回手，一脸警惕地盯着骆辰看。

“没什么。”骆辰搪塞过去，“我也该回去了。”

说罢，骆辰便起身来。

“都快到放学时候了，你还回去干什么？”吕晨问道，“还真是敢作敢当。不过现在与其回去乖乖认错，接受老师家长的批评，你还不如留在这里再消遣一会儿呢。”

“你是在挽留我吗？”骆辰笑着问道。

“你别太自恋了，我只是好不容易找到个跟我同病相怜的人，有些同情罢了。”吕晨嘟囔着嘴，尽管很不情愿承认，但终究还是将“鹿纪然”归为了自己的同类。

他们本质都是同病相怜的孩子。

只不过，这个时期的吕晨，相对于鹿纪然来说，还是生活在一个比较温柔的家庭里。

“我再不回去，我父母都能把学校掀了你信不信？”骆辰苦笑着问道。

“你父母还有这翻江倒海的本事呢？说得我都想较量几番了。”这个时候的吕晨还是个好动的小男孩，他摩拳擦掌，看得出来，十分兴奋。

“得了吧，你个天真的小孩。”骆辰讥笑一下，然后便转身离去。

骆辰走出几步路后，恍然听见吕晨在自己背后大喊道：“你明天还来这里吗？”

骆辰不语，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

“这是来，还是不来的意思啊？”吕晨摸不着头脑。

“你以为人家跟你一样啊，整天就知道逃课。”骆致远教训道。

“万一就是一样呢。”吕晨笑笑。

男孩的笑容干净天真，一直回荡在骆辰的耳畔，回荡在心间，久久没有停歇。

***

骆辰走出了菜市场，步入突然阴云密布的天空下。

“怎么又变天了？难道又要下雨了？”骆辰突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于是，他加快了脚步，但愿能够赶在下雨前回到学校。

他走到了那条巷子的入口处。

只是，对比来时的整洁干净，此刻的巷子彻底变换了一副模样。

“我没走错路吧？”骆辰向巷子深处望去，里面黯淡无光，似乎还散发出一股隐隐约约的臭味。

这样的昏暗无光，这样熟悉的臭味，不断刺激着骆辰的回忆。

直觉告诉这个小男孩，厄运又要到来了。

阴云密布的天幕传来沉闷的雷鸣，接着便是刺穿云层的闪电，以及愈演愈烈的大风。

风云涌动，电闪雷鸣。

这些现象，催生着骆辰脑子里那幕幕骇人的场景画面。

死亡，恐惧，鲜血。

那些在雨季发生的场景，此刻正肆意爬上骆辰的心间，刺挠着他幼小的心灵。

他头晕目眩，胸口刺痛，四肢乏力，迈不开脚步，被困在原地不前。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骆辰的视线变得模糊，双腿发软，最终还是跪倒在了地上。

“不要……不要……”骆辰盯着巷子另一头看，一寸一寸地往出口挪动。

他似乎被恐惧掐住了喉咙，声音逐渐变得沙哑，直到最后，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了。

“为何在梦里，我还要经历一遍？”骆辰心里有苦。

他的意识正在逐渐丧失，他在绝望中合上双眼。

他感受到有一群人在靠近自己。他们的脚步声，即使他耳蜗轰鸣，却还是能够清晰地听到。

他能察觉到危险的逼近，可是他现在却逃跑不了。

难道……在这场梦里，他的结局也必须是死亡吗？

他彻底放弃了挣扎，他想赶紧度过死亡前最难受的这段时期，他想尽快结束这场噩梦，回到现实。

***

可他等待到最后，迎来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

“喂！你叫鹿纪然对吧，你还好吗？”一道熟悉的声音清晰地在骆辰的耳畔响起。

是他！

骆辰再熟悉不过了。

他的感觉一点一点在恢复。

他迎着灿烂的曙光睁开了眼睛。

出现在他面前的正是吕晨和骆致远。

“他醒了！”吕晨激动地说道。

“那就好。”骆致远也蹲下来，将骆辰缓缓扶起来，检查着他的全身。

“你放心吧，我都看过一遍了，他身上没伤口。”吕晨回答道，“他刚才应该只是被吓晕过去而已。”

“没事就行。”骆致远悬着的心也能落下。

“我这是怎么了？”骆辰扶额站起身来。

“刚才有一群小混混跟踪你，得亏我和舅舅路过这里，顺手帮你解决了他们。”吕晨指着此刻畏缩在墙角，遍体鳞伤的三个小混混解释道。

这三人……怎么看起来有点熟悉呢……

哦对，当初就是这三个混蛋杀了自己！

骆辰什么都想起来了，当即跑过去，再拳打脚踢地狠狠收拾了他们一顿。

他们七窍流血，痛苦呜咽着，尿裤子的尿裤子，磕头求饶的磕头求饶。

“滚！敢在老子的地盘上闹事，你们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滚得远点，别再被老子碰到。”骆致远朝着三人吐了口痰，然后便命令他们赶紧离开。

“你小子也不赖呀，下手也挺重的。”吕晨还特地肘了一下骆辰的胸口。

“要不是我刚才状态不佳，他们三个未免是我的对手。”

虽然他现在用的是鹿纪然的身体，但十多年训练造就的拳脚功夫还是在的。力气虽小，但对付这三个小混混却是绰绰有余。

都怪这该死的阴雨天气影响了他的发挥。

说来，这突然变化的天气绝对是故意安排好的，骆辰真就不信了，前一秒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能阴云雷电了？

但从吕晨和骆致远的脸上，骆辰却没有看到任何有所怀疑的表情，他们作为梦里的NPC，应当不会有怀疑的。

“你吹起牛来倒是比我还要嚣张。”吕晨冷笑几声，“不过你以后还是不要单独跑出来了，也不要再走这么偏僻的小路，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吧。今天得亏遇到我们两个，不然你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

骆辰突然感觉这番话，以及刚才的场景有些熟悉呢？好像，在现实中，他似乎也经历过。

他……也经历过……

骆辰脑子顿时又炸开锅来，不断又回忆扑闪而过。

***

还是熟悉的小巷，熟悉的阴天。吕晨跟骆致远正好收摊，走在回家的路上，碰巧看到三个小混混正威胁着一个瘦弱的小男孩。那个小男孩身上穿戴的衣服配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纯粹就是一台行走的印钞机。周围又没有其他大人陪同，就这么独自一个人，还敢走这样偏僻的小道，他不被这三个小混混盯上，谁还能被盯上？

吕晨眼见着那三个小混混即将得手，顿时正义感上身，撇下骆致远就冲了过去，对着中间那个小混混的后背就是一脚飞踢，将他踹倒在地上。

其余两个小混混也受到了惊讶，看见老大被一个突然飞出来的小孩欺负了，立马还手。奈何吕晨从小跟着骆致远混迹社会，像他们这样的小混混，他不知道已经收拾过多少批了，反正在骆致远到来之前，他就已经英雄救帅，打得那三个小混混跪地求饶。

于是，吕晨把那个颤抖害怕的小男孩搂在怀里，怡然自得看着舅舅骆致远在一旁继续狠狠着教训三个小混混。

***

这些突然闪过的画面，跟方才在梦里发生的十分相似。

骆辰捂着脑子，一时之间消化不过来。

“喂！喂！你没事吧？该不会是脑子受伤了吧？”吕晨看着骆辰痛苦扭曲的样子，甚是担心，“那个……你叫鹿纪然是吧，你没事吧？要不要送医院？”

直到此刻，吕晨唤出鹿纪然名字的这一刻，骆辰终于全部都回忆起来了。

当年，他和骆致远路过，从那三个倒霉的小混混手中救下的那个小男孩就是鹿纪然！

原来他和鹿纪然在这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了。

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

骆辰不敢再回忆一遍。

他头痛有所缓解后，向两人鞠躬致谢，然后便仓皇地逃走。

一路急速奔逃，骆辰穿过了巷子，回到了学校的铁门前，利索翻越进入，朝着教学楼的方向奔逃。

***

他刚跑到教室门口，铃声便响了起来。

看见同学们都在收拾书包，骆辰就明白，到放学时间了。

他顺利在放学之前完成了鹿纪然的计划，跟保镖哥哥——也就是骆致远见了面。

只不过，完成计划的同时，骆辰也有了意外收获，那便是找回了从前和鹿纪然相遇的那段回忆。

骆辰镇定下来，稳住情绪，然后进教室，收拾好书包后，便顺着人潮，来到了校门口。

还是那六个穿着西装的保镖。

骆辰被他们护送坐上了专车。

在车上，死寂的气氛还是那么的压抑，压抑得骆辰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样窒息的感觉，骆辰才体验两三次便已经受不了，何况是从小就在这样的氛围里长大的鹿纪然。他该有多痛苦，他该有多无助？

骆辰的心灵大受震撼，掀起了壮阔波澜，不断冲撞着这副瘦弱的身躯。

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扛过来的？

直觉告诉骆辰，鹿纪然度过痛苦的解药并不只有骆致远一颗。

***

终于，在到家楼下的时候，其中一个保镖终于开口打破了延续一路的沉默。

“少爷，鹿总和夫人今天回来了。”保镖提醒道。

“哦。”骆辰淡淡回复道。

看来这场斗争是逃避不过去的。

正好，他也没想着逃避。他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回到家，跟那对恶魔夫妇当场对峙，替小时候的鹿纪然好好复仇。

他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

电梯停在了顶层，缓缓开启。

骆辰没等保镖们先出去迎接便已经出了电梯，甩掉鞋子，换上拖鞋，便静静等着保镖们开门。

门开了，一股冷冽的气息喷涌而出。

但骆辰镇定自若，保持着那份从骨子里生出的高傲不羁。

他迈着坚定的脚步，踏进了看似满是危险的陷阱。

***

“回来了。”一个穿着高定西装、梳着成功人士必备的大油头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惨白色的报纸。

他的身旁坐了一个穿着烈焰红裙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也就是鹿纪然的父母。

“嗯。”骆辰甩下书包，就站在他们面前。

“鹿总，夫人。”保镖们上前来打招呼。

“你们都出去，我们有点家事要处理。”男人吩咐道。

“是。”保镖们纷纷退场。

他们离开后，整个空间都变成了灰白色。

正好，这种单调诡异的氛围，很适合用来聆听这对夫妻的呻吟。

“你走近点。”女人招手呼唤道。

骆辰憋着大招，就这么靠近了。

“再近点。”女人还是不满足。

骆辰又向走近了几步。

“嗯，这样差不多了，你觉得呢？”女人扭过头去看自己的丈夫。

“我觉得也差不多，看着比较顺手。”男人也满意地点点头。

骆辰没有丝毫的害怕，因为他从来不会给对手反击的机会。

当然，这次，他也不会给对手率先出手的机会。

“砰！砰！”

那对夫妻都还来得及反应过来，骆辰便已经端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往两人脑门上分别来了一击。

“啊！啊！”

男人和女人立马捂着头起身。

绯红的鲜血汩汩从他们的头上流淌而下。

“你……”

男人目眦尽裂，正式暴露出他凶悍的一面。

女人也撕下来那优雅端庄的外皮，转而变得狰狞。

“你什么你。”

骆辰还不满意，往两人脸上就是“啪啪”两巴掌，扇得两人眼冒金星。

“放肆！今天老子不打得你七窍流血，你就不会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男人的魔爪直往骆辰的脖子掐来，与此同时，女人也拾起高跟鞋往骆辰脑门敲。

“这点小伎俩，我还以为你们多厉害呢。”

骆辰不屑地笑笑，然后看准时机，往男人小腹一猛踹，直接将他踹倒在沙发上。接着便反手揪住女人的头发，狠狠往下一拉，一撮全部拔了下来。

女人顿时嗷呜大喊，在地上疼痛着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