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晔行宫,原本是元敬太皇太后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先帝萧霆生前病重时还下旨重修。就在群山环绕间,围出的一片平地上。没有太多人造痕迹,全是依赖山水而建。依山傍水,风景怡人。
昨日沈则欢刚在如晔行宫的别枝苑住下,今天早上就无缘无故的早起。她也说不上来,只感觉脑袋昏昏的。
扶着脑袋推开门,她才惊觉昨夜下了一场小雨,现下天光刚刚泛起鱼肚白。她捧着一只玉净瓶,缓缓行至一处矮树丛,俯身采露。她已经忘记是时隔多久再次采露了,好像只是过了几天,又恍若隔世。
许久,天光才大亮。沈惊鹊快步来寻她,又是在她身后站了许久才。鸣蝉连夜回明宅了,封燕然习惯晨起找个无人僻静之处练武,宋靖疆在别枝苑对面的半夜居仍旧昏迷不醒,女医们大早上的也没过来禀报……晨间雾里,就只有沈则欢和沈惊鹊,两人一起回了别枝苑。
忽而,门外伴随着两声轻轻的敲门声,熟悉的声音传来:“明月姐姐。”
两人一惊,沈惊鹊上前隔着门板询问:“怎么了?”
“房公子求见。”是鸣蝉。
两句熟悉的称呼,似要倒流时光,回到从前。沈则欢摆了摆手:“请去正堂吧。”
沈则欢缓缓移步正堂,还没进门就见到房光磊笔直地在门口跪着:“房丞相这是做什么?”她语气焦急,却在他面前站定,任由他跪着。
“微臣请太后回宫!”房光磊俯首尘埃。
沈则欢见此,不免蹙眉:“千里寻哀家,房丞相今日是不用上朝吗?”
“微臣请太后回宫!”他还是这句话。
“皇帝孝顺,昨日请哀家移居如晔行宫颐养天年,房丞相有什么意见?”沈则欢语气针锋相对,眼底却满是无奈。
房光磊明白沈则欢不会真的降罪下来,胆子也大了起来,膝行向前两步却又停住,再次俯首尘埃:“微臣请太后回宫!”
沈则欢摇头叹息,上前扶他起来:“房丞相,你明知道,哀家不喜权势。如若不是太后这一层身份,我沈则欢早就浪迹天涯了。”
房光磊低眉落寞,贪恋她却也不敢与她接触,只能想个小偷一样触摸她的手腕,又一触即分:“微臣当然明白,可微臣也是因为太后娘娘才入朝为官的!若是没有娘娘,我要这百官之首做什么!?我……”
“房丞相!”沈则欢睨了他一眼:“房丞相一个读书人,难道没有读过横渠先生的横渠四句?”
四目相对之际,两人眼里具是期望。她期望他做他的丞相,他想与她再续前缘。良久无声,房光磊才回道:“横渠四句,横渠先生自己都没有做到。我只知道,眼前之人才是我想要长相厮守的人!”
“房丞相!”沈则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横眉冷对:“你是先帝遗旨钦点的辅政大臣,又是哀家亲命的天子文师……”
“司晨!”
向来冷静自持的房光磊下意识唤出她的闺名,他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明知道,什么辅政大臣,什么天子文师,我都不在意……消息传来时,我整个人失控至极,你为什么要让自己设身设身陷境?”
沈则欢摇了摇头,恍若无情:“不,哀家别无选择。”
她转头坐回太师椅,为自己叹息——
“你也知道,荣国公府早就没入穷途,要不是哀家这个太后,莫说荣国公府,就是沈氏一族现在也不会在京城活蹦乱跳。哀家本来只是一个带发修行是尼姑,被命运安排入了世俗,又一朝入宫。看似是无上荣光,却步步惊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果不是先帝希望江山后继有人,萧晚安不会出现在这个世间。
先帝去的早,哀家凭借着心底那一丝丝母爱才努力稳住太后之位,希望为安安遮风挡雨。可他终究是先帝的血脉,他已经尝到了权利为他带去的,怎么可能会安安心心让哀家继续掌权?”说罢,又是一阵叹息。
“那宋大将军呢?”
沈则欢听房光磊冷不丁问这么一句,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你想问什么?”
房光磊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她淡然一笑:“宋靖疆,与我心意相通,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何需多言?”
“房丞相,或许你真的心悦于我,可哀家做得到说走就走,你能吗?”房光磊走了,沈则欢望着他落寞的背影,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院子里的草木随着春日清风轻轻摇曳,沈则欢又捧着玉净瓶,再次回到矮树丛中。
四周萦绕着细雨过后清新的味道,沈惊鹊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就这么望着她。
封燕然刚刚回来,走到沈惊鹊身边突然问道:“娘娘这么喜欢采露吗?”
“咱们娘娘,曾经时常跟着界空道人采露,回去直接泡茶,更是一番茶香四溢。”
“那……宋大将军呢?”
“宋大将军啊?”沈惊鹊仰头望向天穹,有些感叹:“宋大将军入师门只比娘娘晚一年。当年天下大乱,三步一滩血,五步一尸骸。宋氏满门贵胄,也只剩下宋大将军一个养在别院的外室之子……”
封燕然见她娓娓道来往事,不禁好奇:“宋大将军的母亲是谁啊?”
“问这个做什么?”沈惊鹊反问道。
“昨天匆匆见过一眼,感觉宋大将军面向有些……”封燕然坦荡回应:“我行走江湖多年,感觉他不像京城这边的人……”
沈惊鹊浅浅一笑,打断她:“那依你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觉得他是哪里人?”
封燕然想了想,翻起一桩陈年旧事:“当年高祖太宗南征北战,吞并了许多国家,除了禹王一方的势力,其中要属‘白凤’一国最为强盛。”
沈惊鹊微讶,封燕然继续道:“据说,白凤国最后一位公主出生时,上空有九凤环绕,百鸟臣服,又有一朵凤凰形状的七彩祥云凌空翱翔。在那之后,岌岌可危的国家忽然迸发出一线生机,兵强马壮,国富民强……可大战前一天,一夕之间那位公主莫明奇妙的消失,整个国家都无影无踪。”
“是吗?”沈则欢侧头含笑:“依你之言,哪位公主是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让一个兵强马壮,国富民强的国家在一夜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怎么会知道呢?可算算年纪,那位公主应该比我大八岁,要是有个后代跟宋大将军一般大也不为过。只是无凭无据的,我也觉得荒唐,随口问问罢了。”
“祸从口出啊,封武师。”
“是啊……”
她们对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在一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