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谱
风起青萍
秋深,露重。金陵城南的醉月楼上,一个青衫人正临窗独坐。他指节分明的手握着青瓷酒杯,目光却落在街道尽头那抹匆匆而来的身影上。
来人是个少年,衣衫褴褛,脚步虚浮,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他跌跌撞撞冲进酒楼,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跪在青衫人面前。
“求先生收我为徒。”
青衫人缓缓放下酒杯。他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听雨楼”主人墨青尘,三十年来从未收徒。此刻却注视着少年腰间那柄布满铁锈的短剑——剑柄上刻着的云纹,与他袖中玉佩如出一辙。
“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姓云,单名一个舟字。” “为何寻我?” “为寻回失落的《天音谱》。”
楼中霎时寂静。二十年前,号称“琴剑双绝”的云天音与他的《天音谱》一同消失于江湖,成为武林最大悬案。而墨青尘,正是最后见过云天音的人。
残谱疑云
墨青尘将云舟带回了听雨楼。
这是一座建在山巅的雅舍,檐下挂着七串玉铃,风过时清音不绝。墨青尘指着最高处的阁楼道:“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但需要你自己去取。”
云舟推开门,只见阁楼中央摆着一架断弦的古琴。琴身积尘,却仍能看出用料之珍贵。最奇怪的是,琴腹处被人用利器刻了半阙词:
“青衫湿透扬州路,暮雨潇潇……” 后半阙却戛然而止。
正当云舟凝神细看时,窗外忽然飘来幽幽笛声。那曲调哀婉缠绵,正接上了残缺的下半阙:
“......孤舟一叶任飘摇,天涯何处觅知音。”
云舟疾步推窗,只见后山竹林中,一个白衣女子持笛而立。月光照在她蒙着轻纱的脸上,只露出一双似曾相识的眼。
“你是何人?” “故人之女。”女子轻笑,“来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她身影一闪,已至阁楼中。指尖在断弦上一划,竟有七色光芒从琴身迸射而出,在空中交织成密密麻麻的乐谱图形。
“这才是真正的《天音谱》。”女子叹息,“你父亲始终不明白,这套功法需要两人合奏才能显现。”
弦外之音
原来这白衣女子名叫苏清商,是当年与云天音齐名的“玉笛仙子”苏漫雨之女。二十年前,云天音与苏漫雨共同创出《天音谱》,却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云天音带着图谱隐居,苏漫雨则郁郁而终。
“你父亲可还活着?”云舟急问。苏清商摇头:“三日前,我在洞庭湖畔找到他时,他已奄奄一息。临终前,他将这半张图谱交给我,让我来找墨先生。”
墨青尘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盒。 “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他将木盒递给云舟。
盒中只有一封信和一支玉簪。信上写道:
“青尘吾友:当年与漫雨因《天音谱》生隙,是我之过。此谱需琴笛和鸣方显真意,独奏则经脉尽损。今将此谱封存,待有缘人得之。望你能与清商放下恩怨,重谱新章。”
原来这些年来,墨青尘守护的并非武功秘谱,而是一段未尽的缘分。
月下和鸣
中秋之夜,听雨楼前摆起了香案。
云舟与苏清商各执琴笛,按照空中的光影图谱开始演奏。起初音律生涩,渐渐地,琴声如溪流潺潺,笛音似清风拂面,两种声音交织融合,化作无形之气在四周流转。
奇妙的是,随着乐曲进行,他们脚下的石板渐渐显露出更多文字——那才是《天音谱》的全本,需要以音律震动才能显现。
墨青尘站在远处,看着这对年轻人从最初的生疏到后来的默契,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对惊才绝艳的知己。
曲终时刻,月华大盛。所有石板上的文字连成一片,赫然是一套精妙绝伦的武学心法。但这心法开篇明义:“此谱非为争强斗胜,惟愿知音相惜。”
云舟放下琴,向苏清商深深一揖:“多谢姑娘成全。” 苏清商还礼:“也该多谢墨先生这些年的守护。”
新章初谱
三个月后,听雨楼举办了一场特殊的赏音会。
不再有门派之争,不再有武功高低,来自各地的乐师在此切磋技艺。云舟与苏清商在会后并立楼头,看着满天星斗。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苏清商问。 “我想重开天音阁,但不是教授武功,而是传承音律。” 苏清商轻笑:“正好,我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天音谱》回归它本来的面目——套陶冶性情的乐曲。”
墨青尘悄悄收拾行装,准备云游四海。他望着这对年轻人默契的背影,终于放下了背负二十年的重担。
江湖从此少了一桩悬案,多了一段佳话。而真正的《天音谱》,终究在知音相和中得以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