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氏让人重新收拾了一个僻静的小院落给灵鸢。半夏发牢骚说这是给下人住的地方,灵鸢却很满意。虽然她喜欢热闹,但这府里的人怪怪地,每个人都对她都客气得过分,十分无趣。搬到这里,不必迎合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这很合灵鸢的性子。
她给院落取名听雨轩,这几日秋雨缠绵,她和半夏倚在床头听淅淅沥沥的秋雨敲打窗棂。半夏常常会感伤,想起逝去的双亲珠泪滚滚。半夏说秋风秋雨愁煞人,可灵鸢却觉得这雨分外宁和。让人感觉岁月静好,流年无恙。
下了十多天的秋雨终于止住了,这日是难得的大晴天,阳光照得人暖暖的。半夏又为她找乐器去了。灵鸢独自一人站在院子里,满院木槿花开始凋零,凉风略过,有些许花瓣落下,慢悠悠地转下来。灵鸢衣袂飘飖,于秋阳花事下立得像一只仙鹤。红颜白衫,青丝墨染。只见她玉臂轻抬,腰肢微倾,开始跳起舞来。
不知何时何处传来乐声,灵鸢舞得正盛,也懒得去瞧。正好踩着这乐声舞动。轻移莲步,玉袖生风。只见她轻移曼舞处似蝶栖花枝,腾挪疾飞处若雀鸟离巢。整个天地都成了她的舞场。也不知舞了多久,灵鸢才舞尽兴,擦了擦头上的香汗正要回屋去,廊檐下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
灵鸢回头一看是崔振赫,她气鼓鼓地问道:“这么久不来,我还真以为自己是你妹妹呢。说吧,怎么回事?”
崔振赫瞧她满头大汗又噘起嘴巴生气的样子煞是可爱,有意要逗逗她。
“什么怎么回事儿?”
“那天晚上明明是你拿剑指着我,还骂我是细作!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我哥哥?”灵鸢一把揪住崔振赫的衣领,怒叱道:“不要以为我怕你,那天不过是我摔伤了而已。不说清楚,我就跟你拼命!”
站在振赫旁边的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了:“瞧着你刚刚跳舞的样子倒是脱俗,一开口就成了泼妇,真是扫兴。白瞎了我的乐声。”
这不就是那天和崔振赫一起要杀了她的人吗?这会子又来偷看她跳舞还要嘲讽她。真是择日不如撞日,新仇旧恨一并报了吧。
“两个死娘炮,难道真的以为我怕你们吗?!”灵鸢说着就捡起脚下的一根树枝向眼前这两个人打去。这面若桃花的男子身手倒也灵活,一个侧身躲过去了。振赫正想试试灵鸢的身手,索性跟她交起手来。可是灵鸢哪里跟人打过架呢?她只知道捏着树枝横劈竖刺,几个回合下来,不仅没有挨到崔振赫的边,反倒把自己累得够呛。
最后,气急败坏的崔灵鸢啐了崔振赫一口,就转身就往屋里跑,不料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磕到石头上,崔振赫一个箭步冲上去拦腰抱住了灵鸢。他看着灵鸢因生气而憋得通红的脸庞,心里格外高兴。但是脸上仍然冷峻如常,他云淡风轻道:“原来你不会武功。”
“不,我会,我一定可以打赢你们,一定会把你们暴揍一顿的。”
振赫这下再也绷不住了,他爽朗地笑起来:“那好,我们等着。”
一直躲在屋子里的半夏终于找到机会了,她对灵鸢说道:“小姐,大公子刚刚给你带了打糕,热乎着呢。”
灵鸢的气来得快也消得快,听说有吃的立即推开崔振赫就跑进去了。
矮几上摆好了几样小点心,灵鸢等不及洗手,翘起拇指和食指建二拿起一块打糕就吃,吃在嘴里糯糯的但不粘牙,满口生香。灵鸢心满意足地赞叹了一声:“嗯,不错。不过跟我做的酥炸木槿花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儿。”
振赫挑了挑眉:“你还会做点心?”
半夏抢着答道:“是呀,小姐不仅会跳舞,还很会做点心呢。她常常带着奴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美食。”
那位面若桃花的公子慵懒言道:“那还不赶紧端上来。”
半夏怔住了,她没见过这位公子,不知如何称呼,看他周身的气派猜度着可能是个王孙贵胄。她行了一礼后小心问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灵鸢想起了那晚振赫对他的称呼:“嗨,他不是‘世子’吗?”
听到这话,振赫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呛着,半夏一听赶紧跪在了地上。灵鸢被半夏跪得不知其然,她还不知道在新罗国“世子”二字代表什么。
金敏之见此情景,赶紧解释道:“哦,我叫朴允安,是你们家大公子的朋友。因为家里是靠贩卖柿子树发财的,所以爹娘给我取了个小名叫柿子。因为有个内亲是王宫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大家都对我礼让三分。那天审问你,也不过是几个人合起来演戏吓唬你罢了。”金敏之说完轻轻地拍了自己额头两下,他为自己的急中生智得意不已。
振赫立即附和道:“是呀,朴柿子,以后我还是叫你大名朴允安吧,省得别人误会,你看把我们家丫鬟给吓的。”
半夏赶紧起身,她道:“婢子还以为王宫里的世子呢?”
灵鸢不解:“世子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众人被她惊得哑口无言,只得为她一一解释。灵鸢花了很长时间,才捋清楚新罗王,新罗王后,世子,王子,公主,翁主这些人物。振赫心细,还特地让人取来画册给灵鸢一一讲解。
直讲得灵鸢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她嘲讽道:“难怪。你们的演技也太差了,尤其是你,哪里有这样的世子,完全没有贵族气质,跟个娘炮似的。”
“什么是娘炮?你好像说了两次了。”
“就是夸你很美得意思。”
振赫对灵鸢道:“前段时间父亲命我去接你回来,谁知你因为母亲去世而责怪崔府没有照顾你们,对我们颇有微词。还和百济人走得很近,那天晚上,我们去接你时,你正和一名百济男子传书信,见到我们就跑。结果一不小心从高处落到了河里。而我们以为你在传递消息,所以认为你是细作。要是被人知道领议政大人的女儿是勾结百济的细作,那王上会怎么对崔家?父亲以后如何在朝堂立足?所以我一气之下拔剑要杀你。是世子,哦,不,是我的朋友朴允安劝我冷静,所以才留了你一条命。”
“那后来呢?”灵鸢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后来我们发现那封书信不过是传给一个男子的情诗而已,误会就解开了呀。我把你带回府养伤,后面的事你应该都记得了。大夫说你脑袋受了重伤,记得要按时服药。”
“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吸引我写情诗呀?我的情诗写得好吗?”
振赫顿了一下:“我们把情诗烧了。那个男子我也没见过,不知道长什么样。”
“那情诗内容是什么呢?”
“这……当时情况紧急,谁会记得这些。”
“既然你知道那不是传递消息的书信,就证明你看过了呀。”
“这……”
灵鸢把自己做的酥炸木槿花递到振赫面前。她和半夏拾了很多落在地上的木槿花,将它们洗净沥水,加些许面粉搅拌成糊,等发酵后再加油和碱以及些许其他调料,然后在七成热的油上炸酥,就可以吃了。木槿酥松脆可口,半夏连吃了三大碟呢。现在灵鸢想拿这点心贿赂振赫,让他吃了以后好想起情诗。
崔振赫哪里看过什么情诗呢,他也对灵鸢的过去一无所知。带她回府不过是世子吩咐,留着小命另作他用。可是灵鸢对此毫不知情,她懵懂纯真如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吃了我的木槿酥,你倒是快想啊。”
“好吧,容我慢慢儿想。”崔振赫轻轻拍着脑袋,作出一幅冥思苦想的样子来。
妾若南山石,君似汉江水。
水有舟可渡,山无径可行。
君心若怜卿,愿常入梦中
绾就同心结,夜夜相与好。
允安被崔振赫惊呆了,他本来还想看笑话的。没想到崔振赫还真随口诌了这么一首诗,他暗暗投入一个钦佩的眼神。灵鸢有些不好意思,她没想到自己会写这么露骨的情诗,还让自己的哥哥当众念出来,怪难为情的。一时间又笑又羞,惹得众人嬉笑不已。
崔振赫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就让她在崔府过一段开心的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