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罗王金春秋仁德宽厚,为免百姓受干戈之苦,修书上表,奏请大唐皇帝劝和百济,退兵偃旗,两国暂享安宁。
不用准备打仗,振赫和允安都闲了下来,他们常常来找灵鸢玩,几个人又过起了从前那样嬉戏打闹的日子。春节前夕,朝中传来世子带领使团前往大唐朝贡的消息。振赫作为花郎徒的首领,世子的近身侍卫,自然要一同前往。灵鸢心里也想跟着去玩,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连妃嫔们生的翁主都不能去,更何况她这个大臣的私生女呢?
入夜时分,世子府传来旨意。说是世子近来不适,食不知味,听闻领议政大人的千金崔灵鸢善烹饪,特命其随使团一同前往大唐。灵鸢又惊又喜,不知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自己头上,半夏一语道破天机:“这是大公子想带你去见见世面。”
灵鸢有点儿不好意思:“别瞎说,我只担心哥哥的臂伤呢。”前几天,世子不知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要看花郎比剑,振赫作为风月主自然是当仁不让打了头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素有新罗第一勇士之称的崔振赫败给了花郎统领陆惊尘。这个陆惊尘当年也是风月主的候选人之一,一直都不服气振赫当风月主。现在报仇的机会来了,陆惊尘几乎拿出了看家本领,招招都下死手。最终把振赫击倒在地,还引发了他臂上的旧疾,疼得他在家躺了几天,为此,花郎们暗暗嘲笑了振赫许久。
出行的日子定在冬月,使团乘船经东海到大唐蓬莱上岸,休整几日,再前往长安,正好可以在那儿过春节。
灵鸢想着,世子朝贡,怎么着也得是彩旗招展,风光无限吧。可是见到振赫和允安的时候,灵鸢傻眼了,他们乘坐的不过是最普通的马车,那车还没有崔府里的马车气派呢。
灵鸢有些失望,嘟囔道:“我还以为世子出使会有多大的阵仗呢?忙活了这么些天,连世子的后脑勺也没有看见。”
振赫道:“世子和大队人马先出发了。允安和我留下来善后,顺便接你。咱们几个只要在朝见前两天到长安城的驿馆里与他们会合即可。”
“哥哥是世子的近身护卫,这样重要的场合离开他,没有问题吗?”
“新罗的高手数不胜数,世子出行自然有人保护。至于我嘛,前些日子败在陆惊尘手下,被世子斥责,不许我随他出使大唐了。托允安的福,我跟着他偷偷去看看大唐风华。”
灵鸢转头对允安说道:“喂,烂柿子。我哥哥花郎徒的风月主,我是世子亲点的庖厨。你呢,你为什么能去呀?”
朴允安惯会跟灵鸢贫嘴:“我呀,我既不是花郎徒,也没有你那样的手艺。我去就是为了显示我们新罗地灵人杰。不为别的,就凭我这倾国倾城的美貌,总不能都选一些歪瓜裂枣吧?”
“嘿,你说谁是歪瓜裂枣呢?”
“谁丑说谁。”
“瞅你那娘里娘气的样儿。”
俩人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又提到了世子。灵鸢一下子没收住话尾巴:“听说他凶狠毒辣,不孝于母……”
一直没说话的振赫突然大声吼了灵鸢一句:“住口!世子岂是你能诽谤的?”
灵鸢想不到平日里对自己百般疼爱的大哥会这样斥责自己,她想住嘴,可是当着朴允安的面又感觉下不来台。灵鸢狠狠瞪了振赫一眼:“本来就是,上次我在街头看假面舞戏……”
不等灵鸢说完,振赫猛地站起来,怒气冲冲地对灵鸢吼道:“再说就马上滚回去!”
灵鸢惊呆了,她没想到振赫会这样吼自己。
允安在一旁打圆场:“坊间多有传闻,灵鸢无意中学了一两句而已。害得你们兄妹失和,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灵鸢气冲冲地嚷道:“谁是他妹妹?我只不过是他从水里捡来的。”
“不是更好。”
“你!”灵鸢气得浑身发抖,眼泪也涌了上来。她竭力抑制住喉头,不许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发出一阵阵极其压抑的啜泣声。她觉得委屈极了。一向疼爱她的大哥怎么会变成这样?
振赫不知什么时候下车骑马去了。外面大如棉絮的雪花纷纷扬扬,振赫穿着普通的棉衣,抓着缰绳的手冻得通红,灵鸢更委屈了,不就是吵了两句嘴吗?他宁可在外面受冻也不愿意跟她一起在马车里呆着。
晚上在客栈歇脚,灵鸢怎么也睡不着,半夜时分,听得隔壁房间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偷偷溜去瞧,外面并无异动,振赫和允安似乎还没睡。
“探子来报,使船遇险,上面的人全部身亡。”这是振赫的声音。
允安冷哼一声:“这恐怕不是天灾吧?”
“已经查明,船底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哼,果然不出我所料。这帮蠢货,竟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那我们……现在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走啊,怎么不走?我正想去大唐好好游玩一番呢。”
“除了使船上的花郎,他还派了一队杀手,现在正在海边搜寻。看样子,是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依你之见呢,我们该怎么做?”
“以二王子的性格,他肯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替身只能帮我们瞒过今晚,天一亮他们就会发现真正的世子没有死。绝不能有人活着回去报信,让二王子认为所有人在搏斗中丧命。等他再派人来打捞“世子”,尸体早已浮肿难认。而丢在水边的白玉宫绦会成为世子已死的有力佐证。那个时候,咱们都已经到大唐了。”
“就按你说的做。”
原来,新罗的二王子金载言一直不满金敏之被立为世子。俩人在金敏之没有被立之前各种明争暗斗。论样貌,才能,谋略,金载言都不输金敏之半分,他的母亲是中一品的贵仪,其母族昔氏也是皇族血统。而且,昔贵仪素来最得王上宠爱。再加上大王子金池南去世之后,金载言成了诸王子中最年长的一个,自然担得起江山社稷。
金敏之不过是区区一个庶二品的崔慎仪所生,外祖家又没有军功,不过是仗着他舅舅崔介实救过王上的命罢了。金载言一直没有把金敏之放在眼里。可他万万没想到金敏之会得到王后鲜于英姬的支持。崔慎仪表死后,鲜于英姬将金敏之抱到自己宫里抚养,如此一来,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自然不可同往日而语。但是金敏之又有许多惹人非议的地方,坊间风传他凶狠毒辣,德不配位。即便王后对金敏之百般疼爱,视如己出。众人仍然对他不服气,明里暗里都想将他从世子的位子上拉下来。
这其中以二王子金载言和九王子金承恩为最。金载言的支持者最多,他外祖父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是门生故旧布满朝廷。实力最强。九王子金承恩的母亲金淑媛是前伽椰国的王室后裔,虽然伽椰国于新罗开国十二年为真兴王所灭,但是金淑媛顶着伽椰王室的头衔,身份自然比别的妃嫔要高贵些。再加上她善于筹谋,为人玲珑,常常为王上排忧解难,朝野内外都对她评价颇高,子凭母贵,金承恩也极得人心。
金敏之刚被立为世子不久,根基未稳,这些人都在盯着他,世子出使大唐,使团一行从水路乘船而下,海底暗流涌动,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崔灵鸢猫在角落里听得心惊胆战,他被崔振赫和朴允安吓到了,俩人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那杀气腾腾地样子恨不得将天地也吞了进去。
他们俩说不能有人活着回去报信是什么意思?知道这一切的人都得死!灵鸢吓出了一身冷汗。
振赫和允安都是世子的人。他们忠心耿耿,一向宠爱她的哥哥会因为她说两句有关世子的无心之言而叫她滚,肯定也会因为世子的一道命令而杀了她。她才十六岁,还没有恢复记忆,没有祭拜自己的母亲;她还没有报答振赫的救命之恩,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她绝不能就这么死去。灵鸢望着窗外皎洁的明月,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是夜,大雪初霁,朗月当空。新罗与大唐交界的客栈里有一位房客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