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遇安捏着那张简洁大方的名片,指尖在上面弹了两下。
沈简舟。
名字倒是挺好听,和人一样,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英气。
穿越以来,一直都是他被别人挑三拣四、拒之门外,今天居然轮到他来拒绝别人了。第一次行使拒绝权体验卡结束,好像还有点……爽?
他嘴角刚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随即又垮了下来。
爽什么爽?这感觉就像好不容易有人递过来一块蛋糕,结果告诉你这是用来做细菌培养的——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人家看上的根本不是你,是你身上这股子“生化武器”!
他嗤笑一声,作势就要把名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动作做到一半,手腕却僵在了半空。
要不别扔了?留着当个反面教材也好,时刻提醒自己以后要保持警惕,否则就会被长得好看的研究员给忽悠了!
他飞快地左右瞟了两眼,确认没人注意他这个“榴莲污染源”,这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名片塞进了裤兜最深的角落,仿佛那不是一张纸片,而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行了,他对自己说,这可没有别的意思,这是保留证据,方便以后举报!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双手插兜,晃晃悠悠地从公园东门离开了。
因此他没有看到,公园西门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副驾驶座上坐着的,正是刚才被他厉声拒绝的沈简舟。
驾驶座上的朱子澄既是沈简舟的项目助手,也兼任跑腿和司机。他兴致勃勃地问:“沈哥,怎么样?我们这次的研究什么时候能启动?”
沈简舟望向窗外:“启动不了,陆先生拒绝了。”
朱子澄惊讶地“啊”了一声:“拒绝了?那怎么办?”
清源对实验对象的待遇一向优厚,要不是他的信息素不合适,他说什么也要参与一把。
沈简舟进行自我反思:“或许问题在我。我今天来得太突然了,沟通方式欠妥,让他对我们产生极度不信任。”
他将陆遇安可能的误会以及产生这种误会的原因,简要告诉了朱子澄。
朱子澄听完,大致理解了情况:“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资金设备都批下来了,就差陆先生点头了。”
沈简舟的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语气却十分坚定:“我再试试吧,一次不行,就多请几次。”
朱子澄看出沈简舟神色中的低落,热情支持道:“沈哥,你别灰心,肯定能请来的!需要我做什么随时吩咐!”
沈简舟温和一笑:“好,谢了。”
***
第二天,陆遇安给自己安排了两个计划:先去租房中介那里,把中介费退了;然后离开Z市,去找那个昨天联系好的果园农场主,实地看看果园。
可他第一个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告破产了。刚走到中介门口,他就瞥见那个令人讨厌的身影——沈简舟正和昨天给他打电话的顶尖中介相谈甚欢,两人有说有笑,不知在聊些什么。
一见到陆遇安过来,沈简舟站起身:“陆先生……”
陆遇安垮下脸,心中警铃大作:怎么回事?骗术升级了?还带堵门的?
顶尖中介凑上前,满脸堆笑地解释:“沈先生刚在我们这儿登记了一套房源,房子条件跟您之前提的要求特别合适!而且他明确说了,愿意租给您。”
他像是透露什么天大的好消息:“租金还比别人的价格低不少呢。”
愿意租给我?租金还低?陆遇安心中冷笑,黄鼠狼给鸡拜年,绝对没安好心。
他心中不悦的情绪更甚,重复自己来的目的:“我不租了,把中介费退给我。”
中介暗暗叫苦。如果可以,他其实并不想退钱,因为退钱会影响他的绩效工资。昨天实在是没办法,今天既然有人愿意租,他立马变了卦,支支吾吾地搪塞,说他们这里没有退钱的先例。
陆遇安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不是,你这人怎么还带出尔反尔的?”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和人格受到了双重侮辱。
中介搓着手,脸上挤出为难的笑容:“这个……陆先生,其实我们这边一直都没有退中介费这个规矩,昨天是我没跟您说清楚……”
沈简舟适时开口:“陆先生,我那套房子与新房几乎差不多,买下来之后一直没有人住过。屋子南北通透,装修也很干净,没有异味。您要不要先去看看?租金我们可以再商量。”
没有异味?陆遇安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差点气笑。什么意思?暗示我自带异味是吧?这套高级黑玩得可真溜!
他本想硬气地甩下一句“钱我不要了”,可咬了咬牙,那句豪言壮语在喉咙里转了个圈,又灰溜溜地咽了回去。
以他现在的经济状况,就算把后槽牙咬碎了,也没法跟钱过不去,他现在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感觉自己像个被逼到墙角还强撑面子的纸老虎。
“我不需要你的房子,”他生硬地对沈简舟说,又转向中介,“你按昨天商量好的该退就退,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沈简舟还想再劝:“陆先生,我知道您可能对我有意见,但房子本身还是很合适的。您可以先随我去看一看……”
“够了,”陆遇安不耐地说,“你们两个一个出尔反尔,一个别有用心,真当我是傻子?”
说完这句,他感觉自己悲壮极了,像个看透了一切阴谋的孤胆英雄。
中介夹在二人中间,忙不迭打圆场道:“陆先生你别动气!都是小事嘛,小事情!沈先生也是好意,陆先生您看要不这样,我先带您去看看房?万一满意呢?不满意我们再谈退款的事也不迟啊!”
沈简舟附和:“我可以陪你们一起去,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都可以提出来。”
陆遇安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场面,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他算是看明白了,这顶尖中介百般搪塞,中介费八成是要不回来了,而这姓沈的更是铁了心要缠上他。
他冷着脸,无论中介如何天花乱坠地描述房子有多好,沈简舟如何保证租金优惠、环境安静,都坚决不肯随他们去看房。谁知道是不是个陷阱?万一进去就出不来了怎么办?
沈简舟见劝不动他看房,话锋一转,再度向他发出邀请:“陆先生,我知道您对昨天的事还有芥蒂。但我真心希望您能再考虑一下合作的事。我们清源的研究不仅仅是学术性的,它很可能帮助到成千上万对常规抑制剂产生耐药性或过敏反应的Omega。您独特的信息素样本,或许就是突破现有研究瓶颈的关键。”
他尽可能地表明自己的真心:“我们可以提供优厚的报酬,全程绝对尊重您的意愿,所有的检测都会在您认可的范围内进行。请您再考虑考虑,这将会是一次真正互惠的合作。”
又来了又来了! 陆遇安被他这番“崇高”的说辞弄得心烦意乱。
什么帮助成千上万的Omega,什么研究瓶颈的关键……每一个字都像在强调他有多么“特殊”,多么“异于常人”。这比直接的嫌弃更让他如坐针毡。
他抿紧嘴唇,最后只硬邦邦扔下一句:“我没兴趣。”
说罢,他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租房中介的门店,留下沈简舟和一脸焦急的中介业务员。
中介见陆遇安走远,这才敢凑近沈简舟,语气近乎哀求:“沈先生,您看这……现在真的不合适再逼他了。万一他真一气之下跑去投诉,我这份工作可就悬了。我上有老下有小,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暂时别再……”
沈简舟望着陆遇安离开的方向:“我明白了。我暂时不会打扰他租房了。”
朱子澄正在驾驶座上埋头打游戏,听到车门开关的动静,一抬头,看见沈简舟坐了进来。
朱子澄这次敏锐察觉出气氛不对:“哥,陆先生又没同意?”
沈简舟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戴了回去:“嗯。我昨天还特意请了家政公司把房子彻底打扫了一遍。可他连看都不肯去看,那个中介也没能劝动他。”
朱子澄放下手机,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哥,我觉得你可能分析偏了。问题的关键根本就不在房子干不干净、好不好、位置优不优越。你就是把紫禁城收拾出来,他估计也不会去。”
沈简舟捏了捏眉心:“但根据我们前期对他的了解,以他目前的经济状况和租房屡屡被拒的处境,确实急需一个稳定的住处。”
“住处他是需要,但他眼下最迫切需要的,不是一个房子,”朱子澄斟酌着用词,“哥,你想想,他眼下最困扰、最想摆脱的是什么?”
沈简舟略一思索:“难道是我们掌握了他的个人信息,让他感到被冒犯,以至于对我们不信任?”
“这算一部分,但不是最关键的,”朱子澄摇了摇头,“哥,我虽然没见过这位陆先生,但根据你的描述,我冒昧猜一下——他是不是对自己的信息素……比较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