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薛闻声一头雾水。昨晚是听见这孩子说要是待得久可以去他那里住。
说话这么算数的?
“带你去看地方更方便,你还不用交额外的住宿费了。”
“......”
阿塔说完话后,一声不发地呆愣地看着他,坐在床上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些。他这不自觉的动作,让他反应过来,自己希望得到的回复是什么样子的。
薛闻声看着一脸认真的阿塔,他脸上没有表情,略有锋利的面庞和眼角直冲冲地冲进了他的眼里。阿塔的眼瞳像深得无法预测的镜头,浸润着黑亮的墨水,柔和了他的面容。
透过阿塔深亮的眼眸,薛闻声捕捉到了阿塔希望的答案。
他张张嘴就可以给出一个回答。从客观来讲,去山上住确实能省不少时间——如果阿塔要带他去的地方都在他家附近的话。再者来讲,他家虽说外观上看没那么正规甚至有点儿破,但住起来不比城里的宾馆差在哪里,山上凉快,人少安静,对于他现在一个被工作整得崩溃的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去处。
他再次看向阿塔深亮的眼眸,却没能捕捉到除了答案以外的任何东西。
他才十九岁的男生,为什么平白无故的愿意让一个认识两天的陌生男人去自己家住。还是在半山腰没有什么人来的地方。真不怕自己有什么危险吗?
“我去了给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没准儿还会耽误你干活呢。”薛闻声浅浅放了个话,想看看自己揣测到的答案,是不是就是阿塔希望的答案。
“没事儿,我的活儿我自己能应付过来,”阿塔赶忙解释道,“你要是真过意不去,也能帮我干点儿容易的活儿啊。”
薛闻声看着阿塔一张一合的嘴唇,听着蹦出来的话。
算了,先别管他什么想法了,万一真是碰上了个好人,自己这不就显得太复杂了吗?
“行,”薛闻声一把从床上坐起来,“那我收拾收拾,明天跟你一起上山。”
阿塔见状,只在脸上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深黑的双眸在脸上变得狭长,那份透亮的光却变得更耀人眼目。
两人在宾馆里住了一晚,第二天薛闻声办理了退房,拎着不多的行李和阿塔一起上了山。
欠:等下一队的领队确定了,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你联络他就行。
薛:嗯
薛闻声象征性地回复了一下,处理好工作上的事情之后,就把手机开了静音,扔到了口袋里。
他拎着一个箱子,阿塔帮忙拿着一个包。
“你的腿碍事儿吗?要不我拿箱子吧。”别小看一个能自己把两捆柴火背下山的十九岁男生。
“不碍事儿,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伤,换几天药就好了,”薛闻声拎着箱子走着第一次上山的小路说,“路还是能走的。”
“行,那你先把腿养好了吧。”阿塔回应道。
等两人到了山上,也已经接近正午了。守了一晚上门的浆果看到主人回来,本来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直接一骨碌起来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围在阿塔身边蹦蹦跳跳。
随后看到身后跟着的陌生人,轻快的脚步停了下来。
“哎!”阿塔一把抓住向薛闻声走去的浆果,“你不是见过他吗?别叫。”规训过后,浆果大概是真的想起来两天前被自己主人带回来的陌生男人。只呆呆地仰头,看了良久,又围着转了几圈,活像是进门安检一样确认有没有带什么非法违规物品,确认无误后就跑回院子里自顾自地躺着了。
“你家狗看门护院儿还真是尽职尽责啊。”上次来薛闻声就想这么说了。
阿塔抬头看着他,傻乎乎地笑了笑,对自家狗子非常满意,“阿爸给我的,从小就在这儿陪着我。”
薛闻声挑挑眉,笑了笑。“他叫浆果是吧?”
“对。”
“看我走之前能不能跟它熟络熟络。”两人大眼瞪小眼,听后便都笑了起来。
薛闻声还是住在第一晚借住的房间里。
“不是,那我借住的这些天你不能都睡外面吧。”
“不会我睡阁楼。”
“......”老天奶可给咱在城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来这破地方住个不太好的宾馆就叫唤半天的金贵的薛闻声开了眼了。
“......你家阁楼在哪儿呢?”上回也没见着啊。
“你从房子外面一侧的楼梯上去就是。”
还真有啊。
这房子真是五脏俱全啊。
薛闻声撂下行李,出了房门,去到了阿塔说的房子的另一侧。通往阁楼的楼梯没有放在屋子里,而是架在了外面,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楼梯,挨着羊圈那一侧。也难怪薛闻声没注意到这个隐秘的楼梯。
薛闻声看着这个非常不张扬甚至有些比房子还落寞的小楼梯,怀着疑惑和震惊愣在了下面。
……这他妈能上得去吗?
……上得去的话能住人吗?
……咋都不能让人家住人住这儿吧。
“怎么不上去?”阿塔跟着薛闻声走了过来,以为他是好奇想来看看。
“不行,你不能住这儿。”薛闻声斩钉截铁地说。
“……啊?”阿塔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住这儿就行了,你住一楼去。”薛闻声说着要上去看看。
“哎不是,”阿塔赶忙跟了上去,“我这房子里能住的地方都待过,我住哪儿都没事儿的你不用……”
“你闭嘴,”薛闻声还没来得及爬上阁楼,听着阿塔在身后叨叨实在是过意不去,开口一把打断了他,“就这么定了,你再说一句我跟浆果一块儿睡去!”
“……”
“不是你……”
“闭嘴!”
阿塔闭嘴了。
其实阿塔没因为客气向他说些违心的话,他住在哪里是真的没有关系。他也不怎么知道该怎样和别人客气。如果不算浆果,他一直是一个人。那点子人情事故什么的,也是没机会在摸爬滚打中学些什么的。
薛闻声从阁楼的小入口钻了进去。这房子从外面看,房顶上也没有什么过大的空间,进去之后倒是比想象中的宽敞,虽然不能站起来,但是安安稳稳地坐着是绰绰有余的。
说是阁楼,看着也没放什么东西,一些干草木头什么的堆在一旁。空间大概和楼下一样大,四四方方的很是板正。
“你院子里种的菜,不存在这里一些吗?”
薛闻声本以为这阁楼会放些谷物什么的。
“那是我闲着没事儿随便种着玩玩儿的,”阿塔钻进来,坐在薛闻声的不远处解释道。“基本上熟了就直接吃了,不会有什么存货。”阿塔把自己定义为一个放羊的砍柴的剃羊毛的而不是种菜的。
“哦这样。”薛闻声看了看四周,“我住这儿吧。”拍了拍手,当机立断,矮着身子准备下楼。
“......行,那我再给你铺点儿干草拿个被子。”阿塔看着薛闻声强硬的样子,没再劝他。“这儿晚上会冷啊,你多穿点儿。”
“行。谢谢你啊!”
说着两个人都下了楼。
薛闻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趁着时间还没到中午,又去了镇子上给自己的腿换药。
“这伤不严重啊,大概一个星期多就能好了,你记着来换药就行了。”诊所的小护士贴心地问候。
“行,麻烦你了啊。”
薛闻声走出了诊所,外面的天气还是阴沉沉的。大片大片的灰云随着不小的风在山头之间来回游走。这里的空气也因为两场雨的原因,变得比刚到的时候更加潮湿。街上的水泥地也刻着深灰色的斑驳。
这里最好还能有什么牛逼坏了的机位。
薛闻声边想边问候了李欠年祖宗十八代。
他离开了诊所,却没有往山上走,去了反方向,那家借给他三蹦子的大叔的面包。
自己虽然素质不高,道德还是有的。下一波领队听李欠年的意思,是半个月后才会过来。
“哎我草...这货倒是真他妈敢说。”凭他们社的效率,那伙人什么时候能过来还是遥遥无期的未知。
不能白住人家房子,干点儿活帮点儿忙是最基本的。
“叔你在......”很好,又不在。
一进门,和上次的场景一模一样,柜台前坐着那个年轻的小姑娘,大叔的女儿。
“你又找我爸?”姑娘以为和上次一样,扭头就准备往后厨吼一嗓子。
“哎不是不是不是不是!!!”薛闻声连忙快走到柜台前冲姑娘慌忙地摆着手。“我来买面包。”
“......哦。”姑娘又转过身,从柜台走了出来,“这边是今早刚烤出来的,那边还有一些蛋挞纸杯蛋糕泡芙什么的,”姑娘给他指认了一圈各种甜品,“你挑吧,挑完我给你结账。”说着姑娘又把一个盘塞到了薛闻声手里。
“......”看着耐心不足,原来是个挺热情的姑娘。
薛闻声简单地挑了些能当三餐吃的面包,又拿了三个蛋挞。
“哎!你要在这儿长住吗?”在柜台结账时,一身面包味一手面粉的大叔从后厨走出来问道,估计是看他买了不少的面包。
“可能得待上半个月吧,”薛闻声边付钱边无奈地笑笑,“天气不太好,工作耽搁了。”其实被耽搁的就他一个人。
“这样啊......”大叔擦了擦手,“你不是有我的电话吗?你有事儿直接打给我就行。或者找景一.....就我女儿”大叔热情地问候着。“你一个外地人在这儿恐怕待不习惯。”
薛闻声听见大叔突然有了这么一通掏心窝子的话,感到措不及防。
想来他和这位面包大叔,也只是借过三蹦子的关系。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这是第三次见面,在充满蛋糕味儿的面包房里,两个热情的当地人,浅浅地洗刷了薛闻声对这地方的逃避与厌倦。
等薛闻声告别了大叔和他女儿回到山上时,老远就看见阿塔在房顶上顶风作案。
“哎不是......”薛闻声连忙跑进了院子里,抬头冲他喊道,“你跑房上干什么呢!”浆果大概是明白这个风风火火脾气暴躁的陌生人不会对自己家以及自己主人造成什么威胁,只上来闻了闻他两手拎着的面包,又跑开了。
“修房顶啊!”阿塔没停下手中的活,冲底下喊道。“下雨漏水!”
“......”不仅是砍柴的放羊的剃羊毛的还是修房顶的。“那我上去帮你吧!”
“......那你小心点儿!”
经过之前的阁楼之争,阿塔差不多知道了让这个男人什么都不干心安理得地住十天半个月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他真的不介意薛闻声白吃白喝住最好的房间。修房顶、砍柴、做饭、放羊以及一些其他烂七八糟的事情,在薛闻声住进来之前,都是他一个人干的。现在不过是这间被一个人住久了的小房子暂时变成了被两个人住。
薛闻声把面包放进屋里,又拿了些给浆果。顺着上阁楼的小梯子上了房顶。俯着身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阿塔对面。
“怎么修?”薛闻声问道。
“其实我快修完了。”阿塔依旧捣鼓着手中的东西,抬起头咧着嘴,漏出了和他肤色不匹配的大白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了。
“......那总有我能干的吧。”
“那你把这堆铺平了吧,漏雨的地方我已经修完了,这些就再加固一下。”阿塔指了指一旁的干草。
“行。”
“哎你的腿碍事的话就别来回动了。”阿塔看着薛闻声拿了把干草开始往另一个地方蛄蛹。
“不碍事,差不多一个星期就能好了。”本来就划了个口子,也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重伤。
“你上午去干什么了?”阿塔换了个话题。
“去换了药,买了点儿面包。”薛闻声说到这儿停下了手中的活儿,“买了不少呢,能吃挺长时间。”说着一脸得意地看着阿塔,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
阿塔手中一直没停的活儿停了下来,看着薛闻声,不小心笑出了声。
“好啊!”真是一件喜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