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仙 第83章 堕魔（5）

原来，她的身体没了这颗金丹是这般逍遥快活，不受束缚。

那层压迫和桎梏宛若蜈蚣碎足在她四周游走，祢春猛一被剥离金丹，还有些不适应。

她出神地望着身下的土地，记忆放远，想起自己刚入魔界的时候。

她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尽快找到一个可供她休息的地方，好让她打起濒临死亡的精神气，有充裕的时间去思考霍邈的话，再修理修理她这不中用的脑子。

她走了很久，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不管多么努力地吐纳，非但没让她好一点，反而愈发沉闷窒息喘不上气。

她无心关心那些躲在暗处观察她的人，直觉告诉她待在这的都是和她一样的堕魔，没有能力为难她，况且她尽管再难受也是有魔气护体的，动动手指就能按死他们。

但最好别起冲突，以自己眼下眼都睁不开的萎靡劲儿，走着路随时跪地上都有可能。

但有些人偏要逆着她的想法，和她对着干。

脚底下的路直直往她脸上砸的时候祢春才恍然惊醒，有人趁她不注意，猛推了她一把。

脸和地面摩擦出血的痛意洗刷着她的神经，脑内跳动的血管充血快要爆炸，一直积攒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发泄口，蹿遍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叫嚣着最恶劣的不堪。

祢春撕下伪装得堪称完美的面具，在入魔以来这么多天第一次不管不顾抛弃灵力和魔气，直接用最原始的拳头掀翻身后偷袭的人，将他死死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至半死。

血液喷溅到墙上，挥舞出让人餍足的欲念。

被她按在身下的堕魔有点本事，但本事不大，推倒祢春后根本考虑不到太多意外，所以天翻地覆间二人位置转换时他还是懵的，直到泛着青紫血管的一只拳头砸在鼻梁上，将他砸得鼻青脸肿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

祢春力气太大，控制力不佳魔气就会往外泄露，她如地狱里的孤魂野鬼，赤红着双眼盯着七生，让七生被迫一辈子记下这一幕，往后每晚都在循环往复上演这个噩梦，午夜惊醒时惹出一身冷汗。

他连连求饶，对不起我去死你放过我这些话一箩筐不要钱地往外抖落，可眼前的人就是不肯停，到最后把他当成了出气的沙包，差点将他砸成一摊肉泥。

七肆观完全程也没出来帮忙，她与七生是双胞胎，最知道七生的品性，让他被一个厉害的人收拾一顿正好。

但是睡魔的出现在她意料之外，它貌似很喜欢这个教训七生的人，短时间就愿意奉她为主人，又把奄奄一息的七生打了一顿。

七肆最后被逼无奈只好出面替七生求情。

祢春发泄完神清气爽，没有计较七生一开始的所作所为，大度地原谅了他，最后带着突然出面的漂亮小东西离开了。

七肆仰慕强大的人，对于祢春也打从骨子里产生了臣服，于是和七生一路尾随祢春，最后得了允许可以做她的跟班。

几人在一块没几天，一群来意不明的魔修便如往常一般骚扰这个生活着较多堕魔的镇子。

所有人纷纷躲好生怕被找到，小镇顿时冷清到像没人住过，七肆拉着祢春想带她短暂逃离，结果祢春直接当着她的面一只手扭断了一个低阶魔修的脖子。

祢春拍了拍她的手：“可以放开了？”

七肆垂下手：“那你小心。”

祢春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并不明显的笑容，阴沉着脸将这群魔修赶走。

她杀掉那个低阶魔修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偷偷看着，众人见她如此强大，想让她庇佑这里，于是将自己能拿的出手的最好的东西全给了她，一群人窝成一团亮着眼睛看她，希望她不要走。

祢春自是不会走，她还没等到时候。

在和那几个魔修斗成一团时，有魔修为了捏爆她的心脏，伸长的尾巴缠在她身上将她死死捆缚，祢春本想发动魔气，结果那魔修的尾巴尖直接刺穿了她的胸膛，将心脏和金丹的一部分碾碎。

金丹残缺出一个口，祢春暴怒，结果令她熟悉无比的灵力开始丝丝缕缕冒出，热情熟稔地缠在她腕上。

祢春僵硬着身体，见金丹损毁竟有灵力归回，惊喜之下顺从本能直接把它给捏爆，因为冲击力过大，手心直接被炸出一个窟窿。

大片充盈的灵力骤然填补她空荡的身躯，让她心头愉悦舒畅。

霍邈的话不合时宜回荡在耳边，稍一思索便能掌握她话中真实有几分，秋大仙有疑这一事实，宛若一记重锤砸得她眼冒金星。

祢春慌乱之下按住灵力，只动用魔气，在魔修离开后狼狈地落到一处空屋子里。

体内的灵力和魔气互不打扰完美融合运行，分成两半在她体内流转，只要她想用哪半，另一半就会乖巧地蛰伏在体内，并不会溢散出分毫，让她当魔修时就是活脱脱正儿八经的魔修，当修仙界修士时就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仙门百家之首。

热意俯冲全身，祢春试图调动这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见现实果真如自己想的那般，破碎的心脏一时都无暇顾及了。

但现实不会事事如她意，成为堕魔后，体质的低劣让她只能调动最浅显的那层力量，内里那些蕴含着呼风唤雨可支配一切的灵力与魔气陷入了沉睡，不知何时会醒。

为何她毁了师傅送与她控制失忆症的金丹后，失去的灵力便一并归回了？

可让她怀疑秋大仙，不如一刀捅死她。

一直阻塞的血液重新鲜活地运输着养分，郁结的神经终于疏散，祢春状态好了不少。

她紧闭眼皮，睫羽连连颤动，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

似是不甘，于是开始尝试挖掘埋藏在最内里的灵力与魔气，结果试探到一半忽然咳出一口血。

她这动静吓到其他人，七肆大步上前，一手按在她肩膀，另一只手在她后脊顺气。

“没事吧？”七肆满面担忧：“哪里难受？七生，丹药给我！”

七生连滚带爬地去拿，忙不迭送来。

七肆捏起一粒药就要往她嘴里送，结果被祢春两根手指拨走：“什么东西都敢让我吃，你胆子也够大。”

“这是好东西，放心吃。”七肆见她不吃，塞回荷叶包里让七生收起来，搀扶着祢春站起身。

她托着的祢春那条胳膊有些硌手，不禁低下头看了一眼。祢春个子很高但太瘦，骨头上挂不住肉，这样下去总会生各种大病小病，到最后疾病缠身，能把人折磨得心身俱疲，心劲儿很难再生。

祢春坐到一团扎人的稻草上，肩背上披了条粗糙但足够暖和的厚毯子，面色才终于看起来像个活人一样。

“我有个事情想问问你们。”祢春捏住杯沿一圈一圈地转，神色淡然，天边清透月光洒落她头顶，看着静谧安好。

“你说就好。”

“对啊，能答应的我们都答应。”

“……”

祢春等众人安静了才开口：“堕魔是世间最低劣的存在，甚至一度不被当人看待，没有自我防御能力，不群居只能自生自灭。”

众人低下头，各自干各自的事，没人说话。

“所以，你们愿意和我走吗？”

所有人惊愕抬头，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和她走，以后不用待在这小小的村镇，不会再受人欺负，甚至还能扬眉吐气一把，让曾经轻视他们的人上门谢罪。

有人颤颤巍巍道：“当然……想。”

祢春的目光太热忱，众人知她没有在开玩笑，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互相拥抱，磕头跪谢这个愿意庇佑他们的人。

祢春看七肆一眼，自顾自去给众人煮茶喝，虽然她离开了寒极宫，但一些高雅的手艺还没忘。

七肆有些好笑道：“你们太夸张了，好了那个把头抬起来，像什么样子，罚你到时候过节多砍两捆柴。”

祢春听着他们笑闹，倒在她脚边睡得安详的睡魔挠了挠脸，像是在睡梦中也被这氛围感染，脸上浮起一个笑。

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快，离开修仙界，祢春在魔界没有时间观念，每天不是处理偷偷跟踪她的修仙界卧底就是上这带点好吃的带回去给众人吃上那搜刮点好喝的带回去给众人喝。

一晃到年底快到迎岁首的日子了，祢春才意识到原来之前她不那么在意的节日会在今天让她这般思念。

但到底是思念节日还是思念人，祢春麻木自己不让自己刻意去想。

她跟着这群堕魔生活，让堕魔免受魔修的骚扰和折磨，生活质量水平一再提高，一群人每天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做饭就为了让祢春长两斤肉。

柴火噼里啪啦溅起火星，祢春护住一个小朋友的脑袋没让她受伤，她推了一把这小孩的后背：“玩去吧。”然后转身视察自己的得力下属在偷什么懒。

睡魔用尽了手段也避不开祢春的火眼金睛，无力地瘫软在地，像条毛毛虫爬来爬去，看得祢春一阵火大，一脚踹在它屁股上：“劈柴去。”

睡魔不情不愿起身：“哦。”然后抱着松子糖双目无神地啃去了，与一旁卖力干活的七肆七生形成鲜明对比。

祢春一把将松子糖薅过来：“过节吃的，你现在吃了，过几天吃什么？舔空气去？”

睡魔老被祢春夸漂亮，久而久之脸皮就厚了：“我这么傻，你不喜欢吗？”

“哪有人自己骂自己的，再不劈我要劈完了。”七肆偏深的肤色挂着晶莹剔亮的汗珠，动作间激起一阵蓬勃的野性，再看睡魔那小胳膊小腿，感觉随时会折。

祢春眼底那抹气焰嚣张的红被养了回来，灵力调动也逐渐越来越多，神态恢复到之前一二，显得愈发摄人心魂：“待会谁愿意与我往魔界里面散散步，如果能碰到上次那个魔修就顺手把他给揍一顿。”

睡魔：“我我我当然是我！”

七肆：“那必然是我。”

七生：“我愿意做狗。”

几个人就谁才是最好用的免费工具吵个不停，竭力证明祢春身边的得力随从是自己。

祢春掏走睡魔兜子里的瓜子，悄悄溜走躲一边嗑去了。

这几个人，比落云和照阳还能闹腾。

意识到自己在想谁，祢春手一顿，耸了耸肩膀，突然没心偷瓜子吃了。

她跑到一个最高的屋顶上坐着吹风，无聊了就瞄几眼修仙界，看着看着，脑海深处那个人突然开口说话喊她的名字：“祢春。”

祢春一愣，急忙站起身四处寻找说话那人在哪，回过神来后意识到自己在幻想，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在众人好奇的询问声中随便敷衍了几句，又重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