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 第259章 灵魂相连

“咳咳……”

阿爻呕出一口血，身上的银甲在爆炸的冲击中全然破碎，耳边一阵嗡鸣，浓郁的黑气包裹着他，再随着咳嗽呛入肺里，他眼前混沌一片，只能看到模糊的血色，阿爻动了动手指，接住掉落下来的灭狰刀。

刀身黯淡，他和刀的感知中断了。

想要再想起什么，脑海里却一阵刺痛，精神力和体力双双透支，少年半跪在地上，用刀撑起身子，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阿爻来说都很难完成。

几息间，他又呕出一口黑血，金眸黯淡，身上的皮肤滋滋冒着黑气，远看像是一只蜷缩的小兽。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但和他之前在小女孩眼中所见的漫长虚无和黑暗相比，这骤然降临的死亡并不算惩罚，也并不可怕。

世界在眼中变慢，身躯变得冰冷，五感慢慢消失，灵力逸散，思维停滞。

阿爻的眼皮越发沉重，沉寂了许久的心底终于响起声音，让他停在这里，长眠在这里，回归深渊……

忽而，一道白光闪过，暖意从胸口蔓延至后背，阿爻眼皮抬了抬，这才看清这道白光来自于自己心口，光芒如有实体一般化为漫天丝线，缠绕上他的身体，温度逐渐攀升，而后不知过了多久，嘈杂的声音和血腥味瞬间灌上脑海。

活过来了。

精神海因干涸传来痛感，意识被拉回这具身体，阿爻弯下腰，将毒血一股脑吐出，再抬起头时，黑雾几乎消散，满目疮痍的战场就这么映入少年眼底。

“他没死！快！帮忙……”

“……”

恍惚间，远处的声音挤入耳膜，唤回阿爻的意识，白色雾气包裹着他，他瞬间被拉进了内城护罩。

迟来的痛感密密麻麻涌上皮肤，阿爻闷哼一声，想动手指，却被按下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别动，让我看看。”

金眸注视着声音传来地方向，那是一个白衣白发的女人，衣袍上沾了灰尘和血迹，她挥挥手，白色雾气自身后显现，然后缠绕上阿爻的四肢，疼痛像被温柔的棉花裹住了，逐渐消散下去。

手臂上被毒液腐蚀的浓疮肉眼可见地回复，阿爻没说话，他的嗓子同样被毒液腐蚀了，只得看向女人，眼神道谢。

“我只能修复身体，解除表面的毒。”许云摇摇头，和阿爻对视说，“更深层的我无能为力。”

见阿爻沉默，许云见他悲伤，眼底泛出同情，她用灵态内视此人的情况，深渊之力已经深入骨髓，这样庞大的深渊之力，换个人早就一命呜呼了，但眼前人还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许云从未见过这样心性坚定的人，同情的眼神里带了些敬佩。

阿爻垂眸，他当然没有在伤心，也没有接收到许云敬佩的目光，他在想刚才命悬一线时，从胸口处迸现的白光。

那不是错觉，那股力量太熟悉了，阿爻不用感受都知道——那是白幽灵的治愈之力。

但，什么时候……？

记忆闪回至两人分别时，少女目光坚定地朝他一笑，伸手印在他心口，透过冰冷的铠甲，他也能感受到虞幽幽手心的温度。

是在那时，她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对吗？

阿爻在心底念了一遍少女的名字，伸手覆在自己的心口上，感受温度和越来越快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好像跨越时间，同回忆中正在分别的少女十指相握。

——

“考核一，击败三头犬，完成。”

“奖励灵力提升三级。”

“呼……呼……”

脑海里播报声响起的一瞬间，三头犬小黑嗷呜一声，缓缓消散，虞幽幽被“丢”出了考核异空间，少女大口喘气，发放的奖励让透支的身体得到补充，但她的脸色白如纸，漆黑的瞳孔眨也不眨地看着蓝天。

过了一会儿，起伏的胸口终于缓了下来，虞幽幽没动，在下一考核开始之前，她需要精神上的休息。

“累了？”

眼前的天空被狄安娜的大脑袋覆盖着住，她勾起嘴角，眼里满是欣慰。

冥神暂时无法降临飞月大陆，这只是狄安娜的一道影子，她低下头满意地看了一眼虞幽幽，又看了看自己新做的粉色指甲，开心地眯起了眼。

“你要快点考核呀，这样我可轻松很多了。”

狄安娜告诉虞幽幽，神和地位面大陆的链接就是考核，每完成一个，她的身体就会凝实一分，等到完成全部考核，才能发动全部神力在此位面完成神降，神降之日就是传承之时。

现在只是一道投影，没有任何力量，狄安娜叹了一口气，转头发现虞幽幽呼吸平稳，竟然睡着了。

微风浮动，少女双眼紧闭，表情痛苦，似乎是陷入了什么梦魇，她身上是干涸的血迹，小脸苍白，额间不停冒汗，黑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

好不可怜。

狄安娜神情闪烁，气质瞬间变得冰冷。

小黑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焦急地在虞幽幽身边跑来跑去，不时用舌头舔舔，散发出惊慌的情绪。

“别急。”

狄安娜走近，摸了摸小黑的脑袋，三头犬慢慢变小，变成一只普通小黑狗的模样，盘踞在虞幽幽的肚子上，狄安娜点了点她的额心，她现在没有力量，只能借助虞幽幽自身的灵力完成内窥。

“哪里出了问题吗？”

狄安娜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闭上眼，意识同虞幽幽链接，再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红与黑的地狱，同为灵体的虞幽幽在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上奔跑，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跟着进入梦境的狄安娜，眼底满是焦急，只是不停往前跑，似乎在找什么人。

周围的一切都让狄安娜好奇，那些穿着铠甲的灵临师和普通人，还有奇形怪状的怪物们，他们都在一个巨大的护罩里，流星和火焰掠过天空，狄安娜必须得时刻注意上面，以防有什么尸体掉下来砸到自己。

虽然掉下来的东西会穿过她的影子，并不会真正碰到，但狄安娜有严重洁癖。

经过两处战场，就快要到护罩边缘了，那里是一层层的城墙，狄安娜这才发现梦境地点似乎是一座正在经历战争的的城邦。

又一朵血花炸开，腥味直冲鼻腔，狄安娜挑了挑眉，这个梦境太过真实，真的是梦境吗？

她是冥神，自然习惯这种味道，这样的惨状丝毫没有在狄安娜的心底留下波澜，她紧跟着虞幽幽，直到她突然停下。

她顺着虞幽幽的眼神看过去，深渊生物开始有序的围攻一人，那是一个身着银铠的少年，他带着满身雷霆从包围中飞出，直直迎向对手。

狄安娜眼神跟着那个身影，目不转睛，像看一场电影，看到少年将刀刺入敌人心口，看到空气中涌动的黑气。

她已经预料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了，她伸了伸手，还没来得及拉住虞幽幽，就看到少女义无反顾地朝着银铠少年冲了过去。

只留下两滴眼泪，从狄安娜指缝间穿过，落入血地里。

她愣了愣，巨大的嗡鸣席卷这个小世界，黑雾漫天，吞噬每一个惊慌失措想要逃跑的人，他们绝望的表情鲜活地映在狄安娜眼底，她眨了眨眼睛，眼疾手快地撑起一把粉色小伞。

毒液四散纷飞，被伞面上无形的力量弹开，一滴都没有沾到她身上，暴风掀过她的头发，等到一切停息，狄安娜理了理被吹乱的刘海，轻哼一声。

拿开伞面，战场几乎被夷为平地，空气中都是飘散的腥臭味，狄安娜往虞幽幽离开的地方走去，小高跟踩过地上的碎肉，她捂着鼻子皱了皱眉。

银铠少年已经血肉模糊了，狄安娜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半睁半阖的金眸让她感到有些眼熟，她垂眸，能感受到少年逐渐消散的生机。

阿爻被虞幽幽从背后环抱着，虽然他用刀撑着身体，但看起来就像是靠在虞幽幽怀里一样。

虞幽幽的影子浸泡在黑气里，她抱着阿爻，无声地掉眼泪，狄安娜走上前去，将手里的粉色小伞打在二人头上。

这下所有黑气都绕道走了，狄安娜眉头终于舒展，她没有催促虞幽幽，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虞幽幽脸颊贴着阿爻，希望将自身的温度传给她，但无济于事，死亡不会对任何人网开一面，也唯有死亡，平等地对每一个人赐下恩泽。

过了一会儿，白光自少年胸口上亮起，里面混杂着狄安娜熟悉的灵魂之力。

作为死亡与灵魂的神，狄安娜忽然明白了一切，虞幽幽将自己的灵魂和这少年相连了，共享彼此的生命。

灵魂相连几乎无法可解。

没有自己的教导，虞幽幽也能做到这种事，她在灵魂上有无与伦比的天赋，狄安娜很欣慰，她挑了一个很有前途的传承人。

白光亮起后，少年生机逐渐恢复，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灵魂的气息微弱了下去，狄安娜看着虞幽幽对着自己笑了一下，然后化作光点消失了。

少年的气息逐渐平稳，狄安娜收起伞，理了理头发，没了虞幽幽干扰自己的判断，某个相近的气息残留在不远处，存在感极强。

狄安娜额头青筋一跳，对方呼唤着她，那感觉再也不能忽视，她叹一口气，走向中心某堆废墟上。

“可恶的辛西亚，要不是看在……的份上，我才不消耗灵魂之力帮你。”

狄安娜说着，手上点了点，无形的气流汇拢在石堆上，几乎碎成渣渣的雕像又凝聚成一堆破碎的石块。

石块本来可以更进一步，但狄安娜停下了。

“呼……累死我了。”

“力量不够，只能到这里了，记得给我报酬。”

她狠狠丢下这句话，踩着小高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