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 第258章 残破

似乎是要印证阿爻的猜想一样，朦胧灰雾中，广场上的月亮女神像的微光明明灭灭，几乎消失。

“太多了！撑不住了！”

阿金的吼声唤回了许锋的神志，他看了阿爻一眼，双手一抬，万千尘须扶摇而上像密密麻麻的洁白丝线，绞杀上不断进犯的深渊生物。

“噗。”许峰一口血喷出，洒在拂尘上，他手腕一抬，血迹就像是被灵态吞掉了一样，洁白丝线由粉变红，另一名长老往前一步，遥遥一指，一股火焰从指尖喷涌，沿着丝线蔓延至每一只怪物身上。

深渊之力和灵力碰撞的噼啪声跳跃在战士们的耳边，一张张浴血的脸上神情坚定，已经挥动无数次的酸软双臂靠着信念再度抬起，枪尖扎向怪物们的身体，搅碎它们的渊核。

深渊所行之处，只剩下腐烂的骸骨，须臾，一双白嫩的手拨开拦路的漫天红丝，就像掀开一道薄薄的轻纱，她小手一挥，死气像花一样绽开在层层白骨间，绽开在骷髅头黑漆漆的眼底。

骸骨瞬间消失了，或者说——被腐蚀掉了。

那是一个小女孩，黑发披在肩上，自她出现，深渊怪物们纷纷让路，一身黑裙显得她的肤色苍白得像死人，这个女孩就这么走出来，在飞舞的血光中，她抬眼看向许锋。

“小心！”

阿爻动作很快，但灭狰刀只挡下了那一击的半数威力，剩下的黑光击碎大长老的护体灵力，飞快钻进他的心口。

似乎是什么活物一闪而过，阿爻只捕捉到了它蠕动的一角。

是一只虫子。

许锋脸色憋得涨红，随即呕出一口黑血，阿爻目光凌厉，上前一步挡住许锋，直视小女孩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偷袭得逞的快乐、杀戮的兴奋，亦或是对敌人的怜悯，都没有，阿爻只看到了一片虚无，她毫无情绪的眼底是一片黑色的深渊。

——她很强。

她是谁，从未见过的阿比斯统领，还是新的渊者？

分明拥有非常接近人类的外表。

小女孩歪了歪头，轻轻走近两步，走到刚刚探头的月光下。

阿爻这才看清她的身体，露出来的部分被黑色的裂纹缠绕着爬满了，像是一个快要碎掉的玻璃娃娃。

阿爻握了握手中的武器，瞬移发动，一股强风袭来，瞬间，刀光向着小女孩落下，她眼睛眨也不眨，反应极快地抬起了手。

“滋——”

碰撞声袭来，小女孩的手掌阻挡了一瞬灭狰的攻击便被无情砍下，雷光同她手中缠绕的灰气抗争，与此同时，从她断掌的地方发出了尖锐的爆破声。

几乎要凝成实体的黑气自两人交战的地方爆发出来，那团东西像是沼泽地里的黑泥，溅开到四面八方，甚至能看到里面蠕动的黑色生物。

“唔……啊啊啊！”

沾上黑色液体的战士，无一例外都痛苦地捂着伤口倒了下去，阿爻眼尖避开了，但还是不可避免沾上一点，铁甲如纸糊一般软了下去，表面的光芒瞬间暗淡，只是沾上一点就让身上的灵器失去作用，阿爻下意识看向灭狰，手中神器只是闪烁两下，漆黑液体便抖落下来。

毒能腐蚀灵器，但对灭狰效果不强。

“散开！”

阿爻以精神力传音至附近的士兵，让他们散开以免被毒液波及，而自己则提刀追了上去，视野中的小女孩并未看他，她抖抖手腕，断掌处血肉涌动，长出新的手掌。

她退后两步，瞳仁变为全黑，霎时间，所有深渊生物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人偶一般齐齐看向中间的少年。

小女孩抬手指向阿爻，操纵人偶的指挥家下达命令，被控制的怪物们低吼着将他围住。

阿爻刚才让士兵撤走，所以这里只有他一人，尽管带血拂尘仍旧听从主人的命令绞杀深渊怪物，但围攻的怪物太多了，阿爻即便寻求帮助，也只能在泱泱黑潮里看到宫殿的一角。

阿爻挑了挑眉，并未慌乱，他孤身一人追上来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情况，寂灭之域和狰之领域并没有消失，少年金瞳上带了血色，手中的刀也在向自己传递兴奋的情绪。

雷龙之翼展开，尖利的翅翼割掉最近一圈怪物的头，阿爻腾空，刀尖一挑，十分灵活将追上来的翅膀怪物捅穿，如烤串一般串起后面前赴后继的怪物，源源不断的进攻并未消耗他多少能量，因为领域的吞噬作用，他可以从死在刀下的怪物身体中抽出深渊之力。

这对灵临师来说致命的力量，对阿爻相反。

他感觉自己体内能量在攀升，甚至突破瓶颈，升了一级。

狰的馈赠让阿爻一人便可应对实力远远碾压的千军万马，杀了一炷香时间，小女孩皱眉了。

她眼睛睁大了些，歪着头，似乎有些不解。

阿爻一直关注着她，这下终于从她脸上看到表情了。他抓住这个时机将灭狰插至地下，瞬雷击发动，阿爻锁定黑裙女孩，瞬间移动至其身后。

雷光闪过，映照出少年带血的铁甲和冷漠至极的眉眼。

利爪带着雷电刺入小女孩脆弱的脖颈，她不避不躲，反而回头，咧嘴一笑——受伤的地方流下黑水，她整个身体“溶化”在阿爻手里。

阿爻眯起眼，更多的黑裙女孩身影闪现在战场各处。

他反应极快地砍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却只砍到一团黑泥。

深渊怪物还在源源不断地锁定阿爻扑杀上来，他却有点丢失小女孩本体的位置了，阿爻并不着急，他回眸看了一眼皇宫，然后毅然掉头往城外跑，那些涌动的怪物大军果然盯着他追了上来。

阿爻虽然不知道神秘女孩的目的，但深渊明显是要利用城内的阵法做些什么。

所以他不认为自己能出城，反而能利用这一点逼黑裙女孩的本体现身。

将要到城门的时候，地下黑泥涌动，组成人形，果然是黑裙女孩。

阿爻嘴角一勾，眼神变得凌厉，他悍然出击，先发制人，灭狰插在地上，刀中鬼手从地下伸出，形成阻挡身后怪物的屏障，阿爻只身朝前方奔去，雷霆之域封锁眼前人的后路，钢铁化、狂化技能开启，阿爻手掌握拳，混沌之力凝结在手中。

女孩并没有什么攻击技巧，但再生力极其强大，在这场一对一中似乎并不占优势，血肉一次又一次在利爪下化为虚无，然后极快地长出，有些时候阿爻甚至产生一种她故意将自己身体送上刀刃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

在无谓的抵抗下，狰的利爪穿过她的胸口，那里顿时涌出大股的黑血，她的身体如破掉的风箱，被狰兽叼在口中摇摇欲坠，似乎吹过的风都能轻易将她杀死，女孩眼底没有任何情绪，充满裂纹的手指轻轻一动。

黑气像一条条肉虫涌动在她的皮下，然后她抬起头颅，嘴唇张开，似乎是说了什么，嘴角快要咧到耳根。

一股雌雄莫辨的声音砸进阿爻的脑海，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锁定了，太阳穴上传来的剧痛又强硬地将人注意力拉回。

阿爻眼前黑了下来，听到的声音却越发清晰。

“是你，我见过你。”

“今天玩得很开心，小豹子。”

“再见。”

“……”

同一时间，灭狰刀嗡鸣不断，似乎是感受到了巨大的能量爆发——

它想提醒自己的主人，但阿爻呆愣着，脸色苍白，似乎在忍受什么精神上的折磨，于是在爆炸来临的最后一秒，它几乎是闪现在阿爻面前，刀身一横，自作主张撑起一个极小的护盾。

“砰！！”

黑裙女孩的本体，以及战场上所有的分身全部爆炸，黑气迅速蔓延，不分敌我地夺走在场人的性命。

在弥漫的毒气中，士兵连尖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为飞灰，深渊生物即便有抗性，也抵不过这剧烈的爆发，那些分身分布在战场四周，于是炸开的黑气将所有人包裹，护住内城的护罩明明灭灭，几乎要在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中溃散。

三位长老同时吐出一口血，之前就中毒的许锋更是跪倒在地。

幸存的战士们见状，纷纷为护罩贡献自己的灵力，好在几息后，黑气变得稀薄，护罩撑了下来，他们终于是守住了。

放眼望去，四处散落着被腐蚀的断壁残垣，广场中央的月亮女神像身躯破败，她手中的拉满的弓箭已经消失，只剩一只手，遥遥指向月光。

“还有人！”

“快看！！”

“……”

伴随着几声尖叫，一个黑袍身影踉踉跄跄地走出，他失去了一条手臂，暗淡无光的金发下是残破的半张脸，温热的血沿着他的身体往下掉，他看向纯白的宫殿，每走一步，身体就变得更冷。

他抽搐两下，听到有人在叫他。

“阿金！回来！”

长老们大手一挥，灵力将阿金包裹其中，带至护罩内，后者虽然存活，但吸入太多毒气，明显已是强弩之末。

阿金下意识看向自己的皇帝，那声爆炸让许凌从失了魂一样的状态中走出，他平静地和他对视，然后虚弱地笑笑：“休息吧，阿金。”

阿金这才闭上眼，他听见大长老声声叹息，想起了那个穿铁甲，曾和自己打的有来有回的少年。

他……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