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临 第255章 微尘

回城里向上司请了一个小假，阿爻脱下禁军铠甲，灵态切换，黄金眼第一技能模拟发动，少年气质一变，身形佝偻下来。

——他幻化成了星光伯爵的模样。

会模拟的，可不止是隐魔一族。

一开口，他发出了星光伯爵的声音，阿爻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走路姿势，看起来和真的伯爵一样。

阿爻拢了拢狍子，推开门，朝白色监狱走去。

监狱四周空无一人，平时也只会有星光伯爵来这里，路过几个小兵见着他，也没打招呼，颔首后匆匆跑开了。

阿爻心里有一个猜想，这个猜想驱使他进一步地验证。

他将手放在白色大门上，渊能释放，直到某一刻传来禁制解除的咔嚓声，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内里和阳光明媚的白天不一样，反而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

阿爻皱了皱眉，以他九十二级的灵力，能感觉到这座监狱被灵力和渊能双重禁锢着，里面关着的到底是什么大人物呢？

阿爻闪身进塔，关上门后，阴冷的感觉顺着脚踝爬上他的脊背，他整理了一下发冠，悬珠瞳暗暗开启，即便是在无法看清的状态下，充满灵力的东西还是会以明显轮廓的方式被阿爻看到。

他抬步，径直走向最里面，那里时不时传来一些拍打声，就像在吸引阿爻注意一样。

白塔是螺旋向上的，声音传来的地方，几乎要到达塔顶。

向上走的一路上，四周囚室里的人听到脚步声也没有动作，似乎已经习惯麻木，只用一双双在暗处也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阿爻，偶尔会有几个人伸出手拉他的衣摆，发出低哑的嗬嗬声。

阿爻目不斜视，一路向上，直到来到那人门前。

拍门声越发急促，阿爻反倒不急了，等那人可能拍累了，声音停止后，才施施然打开窗口。

打开的瞬间，一双充血的眼睛几乎是扑到阿爻面前。

阿爻挑了挑眉，和那双眼睛对视，听见里面的人说：“饿，饿，饭……”

饿了，要饭。

原来星光伯爵每天来，是送饭啊。

阿爻没有带饭，储物器里只有几个从森林里摘的果子，他将其取出，扔进窗口，那人几乎是连扑带爬，毫无尊严地将果子拢在怀里，然后低头像野兽一样啃食起来。

阿爻垂眸看他，悄悄向大门注入渊能，然后打开。

少年走进囚室，环绕一圈室内，这里面和其他关押室不同，装扮得大而精致，室内用具一应俱全，就连“罪犯”也没有穿成罪犯的样子。

阿爻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是星光伯爵口中所说的，那些灵魂转移失败后灵魂受损的皇亲国戚。

他将门关上，一步一步走向那人，他的背影佝偻，白发黑发夹杂着散落，像干枯的稻草。

阿爻搬来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看他吃完后立马开口问：“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那人抬起头看他，歪头看了一会儿，咧嘴一笑，笑得像个孩子，他似乎是听不懂人话了，只是指着自己的嘴巴朝阿爻说：“饿。”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饿。”

他将手指往嘴里戳深了两分，可能是太深了，又开始干呕起来，无论阿爻怎么问他，他只会表达一个基本的需求，肚子饿。

这样问是不会有结果的，阿爻不可能在这里耽误太久，他略微思索就做出了决定，从储物器里拿出一颗蓝色的小药丸，压在自己舌下，丝丝缕缕的药力顺着喉咙被身体吸收。

缩小版的雷电化作锁链，将人绑在地上，疯老人并不是灵临师，制服他不需要注入任何灵力。

老人嘴巴被塞住，呜呜地挣扎起来，趁着药效还在，阿爻按住老人的额头。

磅礴的精神力一股脑扎进疯老人的脑海，他挣扎的身体顿时松懈下来。

而阿爻需要控制释放的精神力强度，以免把这个人冲击成智障。

他用的是一种残忍的方法，灵临师们都会做的——搜魂。

用高于对方的精神力强行入侵他人的脑海，搜寻他们的记忆，这对被搜魂者的伤害很大，他们会被迫再次经历一遍不管是开心的还是痛苦的所有记忆，对没有精神力保护核心大脑的普通人来说，搜魂过后，一定会陷入失智般的疯狂。

既然面前人已经疯了，阿爻就不在乎是否用强了。

只是不知道灵魂受损，记忆还是否保存完好。

这样想着，阿爻的精神体慢慢下沉，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这位老人一生的记忆片段就在这里遍布的一堆气泡里，阿爻往前走，直到找到了他想要的画面。

他点开气泡，破裂后的画面朝他奔涌而来。

阿爻睁开眼，他的意识在老人的身体里，时间开始流动，此时正在皇宫，他透过老人的眼睛，看向窗外一排排被牵着走来的小孩。

男人放下窗帘，语气带着些许不忍，对对面的人说：“这……有把握吗？”

对面是个和他长得很像的人，听到这句话后，他勾起嘴角：“许微尘，我亲爱的弟弟，已经走到这里了，能不能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

原来疯老人名叫许微尘，他正想低下头，对面的人却猛地抓住他的下颚，逼迫他抬头直视自己。

阿爻看到一双涨红的眼睛，男人咬牙切齿地开口说：“你总是这样，临门一脚就往后退，明明是双胞胎，我许飞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亲弟弟？”

许微尘张了张嘴：“哥……”

“别说了。”名为许飞羽的男人放开了自己的手，一双眸子阴沉沉地盯着面前柔弱的弟弟，“既然已经上船了，如果退出，许凌不会放过我们兄弟的。”

他走到门前，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类似的话不要再说了，这是我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反正我会先你一步的，蠢弟弟。”

“能不能成功活下来，听天由命吧。”他自嘲一笑，走出大门。

只留许微尘一人在原地，他没有叫住哥哥，身体颤了颤，眼眶湿润，却始终没有掉下泪来。

-

许凌，现在莫恩国的皇帝。果然，阿爻猜得没错，他才是最大的收益者，那个在移魂实验下成功活下来的人。

阿爻从记忆里退出，下一段立马接上。

许微尘隔着囚门，看自己在囚室里发疯的哥哥，身边传来星光伯爵宣判的声音。

“灵魂受损，他已经没救了。”

他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评判着，许微尘却并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他始终盯着哥哥的模样，一眨不眨。

许飞羽的面容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白发横生，许微尘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但已经变得无比苍老和丑陋的脸，喉头涌上一阵恶心，他在囚室前，弯腰吐了出来。

星光伯爵捏着鼻子，挥手走开了。

阿爻能感受到莫大的恐惧席卷了他，但正如他哥哥所说，无论是否是被迫的，他也已经上了谈判桌，即便下场可见，他也没有第二种选择。

一墙之隔，发疯的许飞羽疯狂拍门，一声又一声，许微尘脱力，靠着门滑坐在地，泪水满襟。

再之后，阿爻通过许微尘的眼睛，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白发老人。

原来他就是许凌，原来他并不老，只是天生体弱，早早地有了白发，他的眼底满是疯狂，可能正是因为天残，他注定一辈子不可能步入修炼的门槛，所以他铤而走险，即便是与虎谋皮。

阿爻没来由地想起了尤利西斯，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他们给阿爻带来的感觉却是那么的相似，一样地在平静中疯狂，疯狂地和命运的巨锤做斗争。

他还看见了三殿下，她果然很美丽，金发如瀑，一双蓝眼睛在阳光下，像柔软的浪花。

许凌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除了对这个唯一的妹妹。

许微尘偶尔在皇宫里见到她，她会像精灵一样，俏皮地和他打招呼，她身边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阿爻只看清了他的背影，听人说，那是大公主喜欢的人。

所有人都对三殿下有好感，她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是死气沉沉的莫恩皇宫里唯一的一抹月光。

后来直到许微尘将要被绑在实验台上，他都没有再见过三殿下。

他是在许凌前面最后一个接受实验的人，阿爻透过许凌的眼睛，看到即将和许微尘进行匹配的，正是小时候的自己。

在别人的记忆里看到自己是一场很新奇的体验，许微尘的记忆断在开始实验的那一刻。

他失去意识，从此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而实验失败，心智没有受损的小孩，依然会回到千眼，进行剩余灵态移植的研究。

从疯老人的记忆中脱离，阿爻深呼吸，太阳穴一阵钻痛，他不得已再吃了两粒补充精神力的药丸。

疯老人不说话了，眼神呆滞，好像灵魂还没有归位。阿爻休息了一会儿就走出囚室，慢慢整理刚刚得到的信息。

他脑子有些乱，没有听见从身后囚室传来的，低低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