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风迅速察觉怜州渡体内即将激荡出的雄浑法力,不等他再狂呼,朝其后颈一拳砸下。
震耳欲聋的嘈杂和动乱一下子沉寂。
“呼——”宇风在铁一样硬的拳头上吹口凉气,擦擦额头:“好险,都这样了居然还能施展法力,要命。”
宇风扶住雷霆的臂膀匆匆往外走,“小子我告诉你,看紧他,十天后我来提人,一定要看好了。”
“他会不会被你拍死了?”
“我做事会那么不靠谱么?”
又三日,雷部再次迎来第三位道君天心。
所以说这犯人的重要性在一个个探监人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黑井死气沉沉几千年,从没像现在这样蓬荜生辉过,也从没有哪个犯人能惊动天界几位道君,再把怜州渡关段时间只怕帝尊都会亲至。
天心被一个年轻人扶着来的,雷霆真君走马观花似的在年轻人身上扫去一眼,原来是雷部的“老顾客”沈芝,立即不阴不阳地问:“偷人一枝花,十年还不清,栽活几棵了?”
沈芝冷声回答:“一棵都没有。”
“慢慢栽,此事急不得。”
天心慈声道:“小鹤仙已经很不错了,都能种出三片叶子的白葵。”
雷霆:“他要在大玉山老实改正,三棵不在话下。老君来斗部又为何事?”
“听说相佑真君把剔骨刀扎在伏辰七宿的心脉上,那得多疼,我特地来为他治伤,缓解他的痛苦。”
雷霆不解:“天界本就要杀他,也就这几天的事,何必多此一举再治好他。”还有,怎么谁都“听说,听说”,就钟青阳死了一样没听说伏辰的消息?
天心在浓密的白须下嗯嗯想了一下,说:“杀是杀,治伤是治伤,两码事。”
“我看伏辰的状态也无须治,除了使不出法力,神识倒很清醒,缩在角落不声不响,若以此模样见帝尊最好不过。”
“你不懂,带我去再说。”
雷霆又问出心里疑惑:“老君你深居简出都知晓伏辰在我雷部关押,为何青冥真君迟迟不露面?这些天伏辰说最多的话就是要见青冥,想必二人关系要好,他近来都在忙什么?”
“听说他炼玄火阵的最后关头出了点差,与心魔硬抗六天,还拎刀发疯,被宇风一掌拍晕,现在还在沉睡。”
雷霆想起伏辰被宇风的铁拳揍晕三天,能把钟青阳拍晕数日,看来姓钟的心魔不轻,“是不是玄火阵的功法不适合青冥真君,宇风道君胡乱往他身上塞她的看家本领,也该看看钟青阳练功的属性能不能接受。”
“你说的没错,但没有什么功法是青阳不能接受的,只是此次练功他一直在练与不练中间难以抉择,几番分心,好了,弄了个走火入魔。”
“要练就练,不练就谢绝,这有什么不好下决定的。”
“年轻人想法多,不管他。”
几人下到黑井,天心道君说自己老眼昏花见不得黑,要人点了几盏灯火。老君手持油灯弓着背在昏暗的光线下找很久才看见蜷缩在角落的罪人。
老君放下灯,先把怜州渡的脸擦净,握上被锁链磨损到溃烂红肿的手,静静盯着他的脸看许久,才慈声问:“哪里不舒服?”
简单的问候,是怜州渡近二十天来听见的最大善意,如一道暖暖的灵流包裹全身。
怜州渡痛苦地动动指头,哑声回答:“心——”
“剔骨刀伤的太重,我给你疗伤。”
怜州渡挣脱手往石壁上一仰,低声道:“不必,死之前能不能让我见一见青冥,你是老道君,承诺的话必不会和雷霆这个废物一样没分量?”
雷霆:死到临头还骂人!
天心从掌心凝聚一团暖黄暖黄的法力,大概只有行医者才会有的灵气。温润的法力缓缓推进怜州渡心口,被冰冻的心脉逐渐融化,刀口肉眼可见的愈合。
浑身的疼痛被医者的灵气涤荡一遍,整个人神清气爽,但碍于心脏下方的剔骨刀他还是无法动弹,更遑论拍开万物卷逃走。
无心还在连绵不断往怜州渡体内输入法力。
“我劝你停下,再不停下这小小的法器就封不住我了。”
天心脸色一变立即收手,镇定下后从容地笑一下,从带来的药箱里翻出一卷白布,让沈芝把怜州渡的手腕脚腕缠住防止锁链磨损皮肤。
起身要走时,天心还是犹豫着承诺:“见帝尊那日你就能见到青冥真君。”
“帝尊何时见我,明天?后天?”
雷霆把刚恢复点神采的罪人往角落一踢,“安心等着就行,别打听那么多。”
怜州渡暗无天日的二十日,钟青阳也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修炼玄火阵的最终目标是抓伏辰,从修炼的第一日起,钟青阳就被两种声音折磨的头痛欲裂,一个告诫他必须秉公办事不要异想天开,炼好玄火阵立即执行天界命令,另一个则暗示他要杀的人无辜清白,玄火阵一旦炼成无异于将伏辰打进深渊。
不定的神识和紊乱的脉象实则开始于脖颈留下齿痕那一刻。
钟青阳拼命打坐、调息,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那晚梨林的事是场意外,但凡出现一点意外都不会被人在脖颈留下齿痕,如果他没去百禽山,如果没偷师兄的酒,如果一巴掌掀翻以下犯上的妖孽,就不会有现在的煎熬和痛苦。
钟青阳死都不会承认喜欢怜州渡,但错乱的神识告诉他,你就是喜欢而不自知,你比你所知的更早喜欢他,不然你为何处处维护他,怜悯他,心疼他。
钟青阳越标榜自己是天界人见人敬的真君,就越不能接受对怜州渡的越轨想法。
他在静修室和师兄的炼丹房盘腿五天没见成效,不但无法平息杂乱的心绪,头也开始出现剧痛,视力模糊,浑身流满冷汗,湿哒哒的苦熬五天,终于拉开门连走带跑去了赤炎仙府。
他决定修炼玄火阵,练成之后第一时间就去百禽山杀掉伏辰七宿证明自己,证明自己道心稳固、超然物外,不可能被一个妖孽所迷惑。
宇风道君见他坚持修炼玄火阵,欲言又止,心道那伏辰七宿已被你师兄抓啦,你炼也派不上用场,思索再三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好吧,技多不压身,即便以后用不到,总没坏处。”
钟青阳练功期间,云摩焰寸步不离粘在身后。
云摩焰是个外放性格,感情充沛热情,又新加入天界这个大家庭,盲目崇拜师兄钟青阳,目光热烈真诚,很听话顺从的为他做任何事。只是没料到才十天不到,他敬仰的师兄就十分狼狈的倒在僻静的练功房。
练功房是师父宇风道君的闭关之所,不但戒备森严,人立其间,幽静到连自己制造的声音都听不见,完全与世隔绝,就这样,师兄也能走火入魔。
云摩焰守在门外听见里面一阵彻天动地的打砸,撬开一道门缝,师兄就那么汗水涔涔狼狈不堪地躺着,漆黑的瞳孔还残留着未散的疯狂。
眼珠子咕噜朝左一转,钟青阳一把掐住云摩焰小脖子,他的头还疼,头疼欲裂,从牙缝挤出一句求助:“快叫师伯救我。”
南影没来,宇风道君来了,朝钟青阳脸上扇去一阵灵气,清凉气息扫荡识海,立即平息他十来日的躁动。
宇风若有所思地守着徒弟,焦躁地来回踱步。
等钟青阳醒时,宇风望进他茫然无知的眼底,小心释疑:“你就是急于求成,灵脉不畅、气息不通、神识混乱,才置自己有入魔的可能,慢慢练啊,我比你天赋不知高出多少还练了十年,你急什么?”
“我想早点替天界扫除心头大患。”眼神空洞、声音有气无力,意志显然不够坚定。
云摩焰把师兄又送去练功房,手里紧握师父给的羽毛扇,对师兄小心翼翼道:“若再有入魔征兆立即敲门,这喷香的扇子能解救你。”
云摩焰再外守护近十二天,乒乒乓乓又听见富有节奏很不正常的声音,破开门连看都不看就朝师兄身上一阵猛扇,扇一半倏地停下,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
师兄在撞鼎,拿脑袋撞师父那尊坚不可摧、稳如磐石的重鼎,所撞之处已出现凹陷。
云摩焰慌忙跑过去拿手替师兄挡住额头,整只手被当场撞得粉碎。
“你这是在自杀?师兄,到底什么执念让你如此不得安宁?”
钟青阳茫然无知,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用额头一下一下撞下去,骨与铜的碰撞声世间少有,云摩焰听的浑身发憷,把脱下的衣服匆匆绑在师兄额头,立即跑去请来师父。
宇风道君啧啧叹息,第一次怀疑钟青阳是不是真的不适合练她的绝杀阵。查看铜鼎没被撞出大问题,回头就是一掌,用柔荑似的手一掌劈晕钟青阳,立即吩咐云摩焰:“快给清理现场,把人送回去,一定把满脸的血擦掉,给他师伯看见得找我打架了。”
云摩焰有点难过,师兄又不是尸体,干嘛说的那么无情。
钟青阳被送回露华宫歇息,程玉炼把送他回来的几个仙侍瞪的浑身泛寒,缩肩垮背的逃之夭夭。
钟青阳足足昏睡三天。
他在梦里受到无尽嘲讽,过去死在他刀下的鬼怪妖魔都争先恐后跑出来喊冤、发癫,笑他表里不一道貌岸然,一边对他们赶尽杀绝一边恬不知耻的对伏辰七宿动情动心,天上地下最无耻至极的人,不配为神,该拉下无间地狱被火烧死。
钟青阳冷静地听他们嘴里污秽不堪的漫骂,以为能克制情绪不让自己发怒,却跳出一缕神识站到众妖怪前面义正严词地反驳:“你们怎配与他比,他被人冤枉陷害,万灵坑可能只是个意外,我相信他从没害过人,更没你们嘴腥去吃人?”
“怎么不配了,万灵坑腐烂的尸体还在臭气熏天,你说他没杀人倒拿出证据来啊,为何你的刀遇到他就软了?”
妖魔鬼怪声嘶力竭,又笑又哭,不甘、战栗、气愤各种情绪都搅乱在一起,钟青阳的头越来越疼,捂住脑袋拒绝听他们的咆哮,妖群里突然走出一只长了八只眼的巨大蜘蛛,它用细长的毛腿指着快崩溃的钟灵官大声嘲笑道:“他喜欢那条龙,他爱上他了,哈哈哈,在清河道观就喜欢上了,正气凛然、天界的门面青冥真君爱上妖孽不敢承认,躲在梦里偷偷的哭呢,往后他除妖时到底有什么理由拔刀啊?”
钟青阳当即抽刀斩了蜘蛛耀武扬威的腿,猩红着眼,一字一句道:“拿他和你们这些低贱的妖怪相提并论,我都替他恶心。”
八眼巨蛛抱着断腿凄厉地嗥叫,嗥了一阵,又拔下自己的腿拼命朝钟青阳身上丢。
钟青阳被吵的头疼欲裂,猛地睁开眼。
耳边是程玉炼只敢在屋里的咒骂:“疯女人,把人弄疯二十多天才送回来,有没有良心,小心哪天给我撞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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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走火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