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封正 第28章 庆典难庆吉日不吉

雾气氤氲间，如同游魂般的人影再度出现。

江世初观察着人影的行动，发现他们并没有攻击自己的意图，到像是按照某种规律似得各自游荡。

怎么回事，那些游魂不是畏惧道观中的什么不敢进来吗？

为什么诛魔大阵启动后，他们反而不怕了？

定睛看了片刻后，他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窜上脊背。这些人，难道是在重现当年的魔头出现时道观内的情景？！

他在薄雾中穿行，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中挥舞长剑，剑招狠厉，所过之处，人影纷纷破碎。

他就是当年的魔头？

他努力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可无论他如何变换角度，那人的面容始终笼罩在一片扭曲的雾气之中，朦胧不清。

是站的位置不对？

他心念一动，朝着道观正殿的方向挪了几步。

果然，眼前的场景清晰了些许。

那挥剑魔头的身形轮廓也越发凝实，似乎只要再往前走上一步，他就能彻底看清那张脸……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龙七的气息正在向着自己飞速靠近！

在那气息之中，赫然还夹杂着诛魔阵的力量！

江世初再顾不上看那魔头究竟长什么样，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往外跑，却在即将踏出道观门口那一刻，“嗡”一声被弹回广场中央！

“什么？”

堪堪在半空中稳住身形后，世初黑剑再度出鞘，定睛细看向道观门口，只见地面上那些金色花纹已经在门口合拢，整个九天诛魔阵此刻已彻底激活！

联想到之前龙七吸收古树中魔气的场景，他立刻明白，这大阵是将龙七识别成曾经那个魔头了！

“就那么一点点魔气，怎么可能？”

江世初百思不得解，眼下却没有给他思考的空闲了。

雾气中，那些人影的战斗预演已经接近尾声，半透明、面目近乎清晰的修士们神情坚定的站定在各自方位之上，口中齐声念诵咒语，身体自胸口至丹田开始崩裂、发出金色光芒——

祭阵开始！

江世初掏出数张灭魂符贴在剑脊上，剑刃顿时燃起黑色火焰。

“各位道友，实在对不住了。”

他面上闪过一丝不忍，随即手腕一抖，黑剑裹挟着烈焰，化作一道匹练，朝着雾气中的人影横斩而去！

“呼——”

剑气与黑炎瞬间撕裂了浓雾。

然而，那些金色裂痕遍布全身的修士身影，竟对他的攻击恍若未觉，剑气与火焰径直穿透了他们的身体，没能造成分毫损伤！

“怎么会……”

江世初双眸瞪大，额上冒出层细密汗珠，天际传来低沉的龙吟之声，转瞬之间，金光裹挟着魔龙已至道观上方！

…………

道观中的雾气渐渐被人影吸收，那些半透明的人影已经几乎和真人无异！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遍布裂痕，鲜血自金色的裂痕中喷薄而出，甫一接触到空气便化作烈焰！

魔龙被金光死死钉在半空，而后重重砸向道观正殿！

轰隆——！

层层叠叠由修士残躯浇筑而成的熔岩石山应声碎裂，露出最下方那个青面獠牙、双臂奋力上举，仍在抵抗镇压的魔头石像！

“龙七！”江世初目眦欲裂，手中符咒法术换了个遍，却无一奏效。

小灵雀在半空急得团团转，身上散发的五彩神光也无法撼动诛魔阵分毫。

眼见道观中那些浑身浴血，血液又渐渐化作熔岩的身影，脚步踉跄却眼神坚定的走向大殿，江世初一面觉得无比心痛，一面又感到惊慌无措。

他自人群中挤过，终于冲到瓦砾前，见他熟悉的那条黑色巨蛇双眸紧闭，血肉模糊的在阵中挣扎，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铿！”

黑剑徒劳地劈砍在满地碎石之上，剑身深深嵌入地面。

哪怕江世初已经几乎倾尽全部灵力去抵消和对抗诛魔阵的力量，却还是无法阻止这一切。

无数道黑气开始从龙七满身的伤痕中溢出，江世初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与龙七之间的契约链接，正在一寸寸被削弱。

一旦链接断裂，龙七必死无疑！

识海中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走吧，江世初。”

龙七背对着他，“再不走，连你也会被这阵法吞噬。”

“闭嘴！”江世初在心中怒吼，“连归墟我都挺过来了，再来一个诛魔阵，又算得了什么？”

他双眸赤金，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还有办法。

他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只要放弃压制，只要彻底释放那股连他自己都恐惧的力量，他就有足够的力量撑爆这个阵法，让这些可敬又可悲的残影，彻底消亡！

“不行！”

龙七瞬间感应到他的想法，厉声阻止。

但已经来不及。

江世初的胸口，赫然裂开一道巴掌大的伤口，鲜血迸溅而出，如同那些人影一样，遇到空气便化作熔岩滴落在地。

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只能用剑撑着身体，半跪在地。

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空中的小灵雀交代：“等下拜托你……帮龙七驱散他身上的魔气……这样……阵法才能彻底关闭……”

原本看龙七不爽的小灵雀，此刻也在上空围着阵法中心的龙七不断盘旋，身上点点光辉穿透诛魔阵的力量落在龙七身上，减缓它被阵法吞噬的速度。

听到江世初的交待，它眼中又是悲伤又是气愤，对着江世初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尖叫：“叽叽叽叽叽！”

见江世初没听懂它的意思，缓缓闭上了眼睛，它立刻转头，冲着阵法中心的龙七发出一声愤怒的啼鸣：“叽叽叽！”

随后，它又看了一眼气息越来越弱的江世初，终于露出了妥协的神情，不甘不愿地又叫了一声。

“叽叽！”

阵中原本痛苦挣扎的巨蛇，身形微微一顿。

下一刻，一朵覆盖了整座大殿，由磅礴的黑红色魔气凝结而成的硕大魔莲，层层绽放！

莲开之时，殿中所有修士残影身上的金色与红色裂痕，瞬间被一串串凭空生出的黑红小魔莲覆盖！

龙七的身影出现在魔莲中心。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一步之遥外，半跪在地的江世初。

心口那颗早已破碎，只靠魔气支撑的心脏，传来一阵阵熟悉的钝痛。

他本是有意让江世初兵行险招的。

这样一来，江世初必然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别想再去北境掺和慕晞那堆烂摊子。他也能顺理成章地“重伤”，隐藏自己的身份。

可最后关头，他还是放弃了。

这个小家伙已经受了太多的苦，脾气又太倔，想凭自己的手段改变他的命运，只怕会适得其反。

也罢。

既然这只五彩神鸟愿意替他清理痕迹，对江世初守住秘密，那这场闹剧，就早点结束好了。

人影迅速被魔莲的力量分解吞噬，龙七脚下的魔莲花瓣向四面八方散开，最终包围整座道观！

覆盖道观的魔气一寸寸下沉，地面的金色花纹剧烈震荡，阵法中回响起最后的经文梵唱。

“垂死挣扎。”龙七轻哼一声，眸中红光一闪，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金色花纹骤然碎裂，魔气裹挟着残破的阵法力量，如潮水般退回龙七体内。

他将力量收回，小心翼翼地剥离出其中掺杂的江世初的灵力，送回其体内，而后躺到在地上，摆好姿势，朝空中的小灵雀点点头。

小灵雀不甘心地在空中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了几句，随后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

巨大的白孔雀自破碎的大殿屋顶飞出，周身白光照彻山野、瞬间驱散所有残留魔气！

纯净的灵力自胸口回归，江世初险些被放逐的理智渐渐回笼。

他只觉耳边那些无法分辨、充满痛苦的混乱声音一瞬消失，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令人安心。

他缓缓睁开眼，想着不知龙七怎么样了，双眸却在看清眼前之物那一瞬，几乎心脏骤停。

那个邪魔石像……在对他微笑。

他慌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石像只剩下残破的大半，哪里还看得清什么表情？

紧接着他看到碎石中的龙七，衣衫褴褛，露出大片伤痕累累的肌肤，墨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唯有苍白的嘴唇和紧锁的眉宇依稀可见。

“叽叽！叽叽叽！”

小灵雀变回原形，落在龙七脸上来回乱蹦将他踩醒，又在他耳边一通狂叫，示意对方赶紧起身，应对即将到来的麻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白昴宿和巫商陆的身影出现在了破败的道观门口。

…………

京郊，那间慕晔送给江世初的宅子里，如今换了新住客。

静夜时分，卫天泽猛然睁开双眼，浑身冷汗淋漓。

他撑着身体缓缓坐起，等待眼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褪去，四肢百骸间仿佛在残留某种冰火交织撕扯的痛感。

方才梦境的残片还历历在目。

上一刻，他还是清平观里最受师父宠爱的小师弟，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烟尘和火焰就从他脚底喷涌而出！

他惊惶失措，跑去找师兄，去找师父，可平日里人声鼎沸的道观，此刻竟死寂得只剩下他自己。

他只好奔逃下山，终于再次看到了熟悉的人群，可那些人的脸却变得凶恶扭曲，鬼气森森，举着各式刀剑法器，疯了一般朝他砍来。

他无处可逃，只能举剑抵抗，但漫山遍野都是追杀他的人，他如何抵挡得住？

最终，他浑身是血地逃回道观，想启动大殿中央的阵法，驱逐那些恶鬼。

可师父和师兄们却出现了，变成了比山中恶鬼更可怕的模样——青面獠牙，六臂丛生，嘶吼着要将他剥皮拆骨，生吞活剥！

“那不是你。”

一道阴冷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卫天泽脊背一僵，豁然转头，房内空无一人！“谁？”

“你的魔气叫他吃了，你才得见他眼中的东西。”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可惜，那点魔气转瞬就被他化解了，你也只能看这么一瞬罢了。”

“魔气？”卫天泽指甲立刻掐算起来，片刻后，他的身体缓缓放松，双眸微眯道，“有人闯进了清屏山？”

“这不是正好吗？”耳畔声音又道。“你告诉那些凡人，山中魔气三五十年不会消散。可三五十年后呢？万一有哪个不怕死的闯进去，当年的事，岂不就败露了？”

“如今那山中的怨气和魔气都已消散殆尽，从此山中再无你的痕迹。你该感谢他才是，不是吗？”

卫天泽面色沉郁：“当年我和师父，还有众师兄们皆是被那魔头蛊惑，所做种种皆身不由己……即便如此，我也是犯下了师门重罪。”

“待我寻到当年那魔头痕迹，将他诛杀之后，自会回道观以身谢罪！”

耳边响起低低古怪笑声，卫天泽只觉后颈发凉，仿佛有冰冷的毒蛇在脊骨上缓缓爬行。

“好。”那声音又道，“你能这样想，很好。”

卫天泽不再理会，起身坐到桌旁，将那柄锈迹斑斑的古剑横陈于桌案。他催动灵力，一缕神识探入剑身。

丝丝缕缕的黑雾自剑上溢出，在对面的白墙上投射出一幅流动的画面。

视角自道观内殿向外，崎岖不平的焦黑地面上，金色的繁复花纹正一寸寸亮起。

卫天泽脸颊绷紧，惊道：“诛魔阵竟然再度开启……难道，是当年那个魔头！”

话音未落，画面中传来一声惊天巨响！

一条翻滚咆哮的黑色巨龙从天而降，裹挟着万钧之力，重重砸在大殿中央，将那座由无数尸骸浇筑而成的雕像砸得粉碎！

“封魔像！”

当看清那雕像奋力上举的数条手臂时，卫天泽的瞳孔深处，一抹猩红一闪而过。

“哦？”耳边那个声音陡然拔高，像是在他脑中回响，“多么美丽的躯壳啊，当年逼不得已才将它舍弃，没想到还有再见的一天。”

卫天泽死死盯着墙上江世初奋力营救那魔龙的画面，混乱的记忆与眼前的景象开始重叠。

……手中的剑又崩开一道裂口，他随手丢掉，从尸骸堆里抽出另一柄。

遍地的恶鬼越来越少，他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马上，马上他就能去杀了最后一个魔头！

他站在大殿前，身体轻飘飘的。师父和师兄们的魂魄出现在身边，他们面容悲切地看着自己，随后，将残躯中尚未消散的修为化作一道道金光，注入他的体内。

“师父，师兄，你们放心……”

角落里，几只残存的恶鬼仍在窥伺，他却毫不在意，“我必将带着你们的力量，诛尽天下妖魔！”

但他没想到，这些妖魔在最后关头，竟然想出了以身躯献祭、相互吞噬来增强妖法的方法！

甚至将整间道观都化作了他们的妖法道场！

为了不让这些妖魔召唤出那个魔头，他只能冲到阵眼处，化作了一尊封魔雕像。

然而，阵法一旦开启，就算他的身躯已然化作石像，他与那些妖魔的对战也依旧没有结束。

他的神魂依旧飘荡在道观中，同那些妖魔的神魂展开着厮杀。

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多，若是长久下去，总有一天，他会彻底被阵法吞噬。

阵中的烈火一刻不停的烧灼着他，他也曾想尽办法扑灭，但阵法混合了那些妖魔的血肉誓言，让他无从突破。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

七天七夜的大雨，几乎将整间道观冲洗一新。

那些血肉铸成的誓言的力量，自然也被削弱了不少。

他终于杀出重围，只可惜，为了封锁阵法，他的身躯已经被掩埋在层层灰烬之下。

更可恨的是，那个魔头的气息也消失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披上一个妖魔的躯壳，下山，重新寻找魔头踪迹。

妖魔？不，不对，他如今分明是个道士的模样。

“不对……”卫天泽抱着头，神情痛苦，“不对！我不是清平观的弟子，我是……我是去清屏山诛魔的道士！”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记忆如此混乱？

为什么他有在清平观生活的记忆，却没有出发去诛魔之前的记忆？

“终于想起来了吗？”

这一次，那声音不再响于耳畔，而是从他自己的口中发了出来。

“亏我还想着，怎么把记忆中的魔头和你联系起来，你就自投罗网了啊，江世初。”

卫天泽的身体僵住，脸上写满了惊恐。

他眸中的红光暴涨，整个人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彻底控制，嘴角勾起一个不属于他的、残忍而兴奋的弧度。

看着墙上那道白衣身影，他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亏我还想着，怎么把你和我那段记忆联系起来，你就自己送上门了啊……江世初。”

通过残破魔像的眼睛，看到龙七用滔天魔气彻底毁掉九天诛魔阵后，“卫天泽”兴奋得浑身颤抖。

他抬起手，布满红光的掌心自桌上那柄古剑上方拂过。

“咔嚓——”

古剑遍布锈迹的外壳悄然碎裂，露出内里真正的模样——一柄通体血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剑。

“偏偏你身边，还带着另一个魔头！这是天意，这是天意啊哈哈哈！”

“作为谢礼，我一定会给你编织一份，比当初得到这副身躯时更加完美的记忆！我会好好品尝你的味道，将你的力量全部吸收，然后……换上你那副漂亮的躯壳，继续活下去！”

一缕妖异的红痕，自卫天泽眉心浮现。

随即，他眸中红光隐去，身体一软，重重趴倒在桌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转醒。

墙上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画面，只余面前这柄血红色的长剑，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不详……”卫天泽念着剑的名字，喃喃自语，“我想起来了，是后来赶到的道长们救了我，将我带下了山。”

“我一定是太难过了，才会把救我的那位道长的身份，错记成了自己的。”

他轻叹一声，眼中的迷茫与痛苦渐渐褪去，重新被希望和一种偏执的坚定所取代。

无论是师父，还是那位不知名的道长，如今，都终于可以瞑目了。

因为，他已经找到了当年那个犯下滔天罪孽的魔头！

江世初！

本章已修，可安心食用~

小灵雀：家人们谁懂啊！台词没人给翻译就算了，老大身边还有个妖媚惑主的赖皮蛇！（叽！叽叽叽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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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白孔雀神光救魔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