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乍亮。
东宫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内侍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禀殿下!京郊别院来报,说……说您昨日带回去的贵人,不见了!”
慕晔正由宫人伺候着穿戴朝服,闻言,手上整理玉带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见了?”他侧过头,声音听不出喜怒,“什么叫不见了?人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劫了?可有留下书信?”
“回殿下,什么……什么都没有。守卫说,昨夜一切如常,今早去请人起身,才发现屋里已经空了。”
“呵。”
慕晔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低笑,随即猛地一抖衣袖。
正为他整理衣袍的宫人手上一滑,只听“嗤啦”一声,崭新的朝服袖口竟被指甲划开一道细小的裂痕。
“啊!”那宫人瞬间脸色煞白,魂飞魄散地跪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叩首,“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慕晔瞥了眼撕裂的衣袖,垂眸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神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他淡淡道:“起来吧。”
那宫人身体一松,以为逃过一劫,脸上刚露出些许希冀,便听慕晔不紧不慢地又道:“你身为本宫近侍,却暗藏利器,意图行刺,胆子不小。”
“该领什么责罚,自己去,别让本宫再费心。”
“殿下,奴婢不敢啊!”宫人脸上立时滴下泪来,“求殿下明鉴,是奴婢的指甲勾到了衣袍,并非什么利刃……”
“住口!”
旁边管事的太监见状,立刻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宫人脸上,厉声呵斥:“不知死活的东西!来人,将她速速带下去,堵上嘴,别污了殿下的耳朵!”
“殿下,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啊……”
哭喊声被锦帕堵住,化作呜咽。就在人即将被拖出殿门时,慕晔忽然开口:“等等。”
屋内外众人皆噤声等待。
慕晔看也没看那瘫软的宫人,只对着最初报信的内侍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既然他对燕亲王如此一片衷心,本宫不成全他,倒显得小气了。”
他转过身,在一众噤若寒蝉的侍从簇拥下,穿着已换好的新朝服往外走。
经过那名瘫软在地的宫人时,他脚步未停,只轻飘飘丢下一句:“念在你初犯,本宫可以网开一面。”
“不过,你能用指甲划伤本宫衣袍,想必用来行刺也并非没有可能。”
“既如此,从今往后,本宫不想再看到你的指甲。去吧。”
地上的人被提着动了两下,被泪水糊成一团的脸上已看不出半分生气,却还是对着慕晔远去的背影,重重叩头谢恩。
隐在殿宇飞檐之上的白岳麟,将殿内的动静听了个分明,心中对江世初的肆意妄为又多了几分恼火。
自己费心为他铺路,想将他引到慕晔这个未来的天子身边,他却和当年一样的死心眼!
现在倒好,连自己的处境都变得尴尬起来。
他可不像江世初那般来去自由,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劫难,他早已和慕晔订下契约,他早与慕晔定下契约,尽自己之所能助他登上大宝,条件是对方要用气运护着他顺利渡劫。
此番,算是被江世初坑得不轻。
好在,他留了后手。
…………
傍晚,慕晔回殿。
他正与几位幕僚讨论年末皇帝寿典的贺礼之事,忽听得有人来报。
“殿下,宫外有一道人求见,自称卫天泽,说有要事禀告。”
又是个道士。
慕晔脸色霎时阴沉几分,正想命人把人赶走,脑中却响起了白岳麟的传音。
“殿下,此人可用。”
可用?慕晔心中冷哼一声,上次推荐江世初的时候,你不也极力夸赞?结果呢?
似乎感受到慕晔心中的想法,白岳麟又道:“殿下息怒。那江世初是寻道的孤鹤,心思难测,非人力可控。但此人不同,他乃一道门的天才,只因当年师门被魔头覆灭,才遍游天下,只为寻仇。”
“一个被仇恨填满的人,他的道,只有一条,便是仇人的血。这种人,心思纯粹,最好用。”
听到这番话,慕晔眼底的阴霾散去两分。
他心思几转,嘴边逸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对门外扬声道:“带进来。”
一道身影应声而入。
此人一身粗布麻衣,走路极稳,却没有半点声响。
虽然极力收敛,但慕晔还是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种沉重与血腥的气味。
这才是配得上他的一柄好刀!
慕晔看着卫天泽走进来的身影,心中那点因江世初出逃而生的憋闷,一扫而空。
…………
几日前。
京城,望春楼。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唾沫横飞:“要说那妖道江世初,可不是凡人!他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最擅画皮之术,白日里是仙风道骨的小道长,夜里就化作恶鬼,专吸活人精气!”
“尚书府那三位道长,就是被他一口气吸干了修为,才让他有了潜入府中的本事!”
满堂看客听得是倒吸凉气,又觉得刺激无比。
丝毫无人注意到,角落里,那个身着粗布麻衣道人的手一手死死攥着剑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茶杯,两手指节皆是根根凸起,仿佛要将一切捏碎。
他叫卫天泽,来自千里之外的清屏山。
数年前,一股诡异魔气血洗了他的宗门,上下数百口人,唯他一人在师父的舍命相护下逃出生天。
从那时起,为师门复仇便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
这些年,他踏遍山川大河,追寻那股魔气的蛛丝马迹。前几日,他遥感京城方向有诛魔阵法启动的气息,以为是仇人现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
谁知刚进城,就听到了这满城风雨的“妖道”传闻。
吸取活人精气……
这法门,和当年屠灭他师门的那股魔气,何其相似!
半晌,他才缓缓松开紧紧攥着茶杯和剑柄的手。
杯中茶水荡漾,映不出他此刻的脸,只映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意。
此后。他不动声色地在城中打探了两日,将江世初的“斑斑劣迹”听了个遍。
得知那妖道已被关入斩恶司大牢,他不好动手,只能暂且按下杀心,寻了间客栈住下,静待时机。
直到江世初被放出大牢的前一夜。
卫天泽正在房中打坐,心头猛地一跳,一股驳杂又强大的气息划破夜空。
既有尊贵浩然的龙气,又夹杂着一丝他刻骨铭心的……魔气!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纠缠在一起,正朝着皇城方向飞去。
卫天泽双目骤睁,没有半分迟疑,身影一闪便消失在窗边。下一瞬,一道凌厉的剑光冲天而起,直劈那道气息!
“何人放肆!”
空中传来一声怒喝,白岳麟被迫显出身形,龙威一荡,堪堪避开那要命的剑气。
他看着下方杀气腾腾的卫天泽,面色不愉。
卫天泽谨慎的打量对方,看出白岳麟确是一条渡劫化形之龙,疑惑道:“你身上的魔气,从何而来?”
白岳麟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随即反应过来。
他整了整衣衫,赫然摆开龙族气场:“放肆,本尊乃是堂堂龙神,岂有被你逼问的道理?”
见他不答,卫天泽再次横剑在前,剑刃上红光流转,杀意更盛。
“莫非,你和那妖道是一伙的?”
“妖道?”白岳麟眉头一皱,猜测道,“你说的可是那大闹尚书府,如今被压在斩恶司狱中的江世初?”
“正是。”
“本尊与他的关系,与你何干?”白岳麟再度打量卫天泽,见对方满面煞气,暗自猜测,莫非,此人与江世初有仇?
正当他思索是暂且留下此人,作为日后辖制江世初的把柄,还是直接铲除此人,减少麻烦时,就听卫天泽答道:“你若同他一伙,便也是我的仇人了!”
眼见对方下一刻便要冲过来,白岳麟轻哼一声,不紧不慢道:“原来又是个他的仇家。”
“不过他的确恶贯满盈,本尊也已习惯了。”
他装作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看你有几分本事,告诉你也无妨。本尊身上的魔气,正是同他交手时沾染的。”
“你同那妖道交手了?”卫天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是在大狱之中吗?”
“没错。”白岳麟的谎话张口就来,“此人诡计多端,此前犯下惊天大案,竟然能让宫中迟迟难以给他定罪,如今太子殿下怜他在牢中无辜受过,要将人接出来一段时间,亲自审问。”
本尊奉命守卫皇族,担心有诈,便提前去牢里探了探他的底。谁知那小子警觉得很,为了不打草惊蛇,本尊只得草草与他过了一招,这才沾染了这身污秽。”
见白岳麟说的有头有尾,卫天泽渐渐放下了防备。
他收剑入鞘,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将自己师门被屠,一路追查魔气至此的来龙去脉简要说出,并表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江世初。
白岳麟被他身上那股纯粹的恨意惊了一瞬,略一思索,让卫天泽先不要冲动,毕竟此事牵涉到皇族。
他问了卫天泽如今的住址,并让他两天后到太子府中求见,到时候一切自有分晓。
卫天泽欣然答应,他收剑入鞘,对着白岳麟拱了拱手:“多谢龙尊指路。”
两人道别,各自离去。
果然,两日后,卫天泽到东宫求见。
慕晔压下心中狂喜,当即赐下一块可随意出入京城的太子府玉牌,随即长叹一声,满脸痛心疾首。
“本宫原想将江世初接出,以礼相待,看他会不会良心发现,吐露真情。谁知……唉!”
慕晔摇了摇头,神情落寞,“他当晚便用妖术逃了,还打伤了本宫派去护卫他周全的侍卫,一路往北境去了。”
“北境?”卫天泽眉頭一緊。
“正是。”慕晔的语气沉重无比,“我那三弟燕亲王正在北境,江世初此去,定是要投奔于他。若让他得了三弟的信任,在本宫与三弟之间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届时兄弟阋墙,国之将乱啊!”
慕晔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已看到天下大乱的惨状。
“本宫自幼便敬重你们这等方外術師,以为尔等心中皆有为国为民的一片赤诚,谁知……竟遭此蒙骗!”
“太子宅心仁厚,他竟如此恩将仇报……”卫天泽紧紧攥住手中的玉牌,骨节捏得发白。
江世初在他心中的形象,此刻已然与当年血洗师门的魔头彻底重合。
诛杀此獠,不止是为师门报仇,更是为了天下安定!
“殿下放心。”卫天泽声音冷硬如铁,“此獠不死,卫某誓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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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跟之前的内容接轨了!只不过多出了几章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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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马上进入大主线副本了的份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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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失世初恰得魔道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