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官封正 第19章 白孔雀神光救魔龙

一切如慕晞所料。

次日天光微明，宫中的传话公公已到了燕亲王府，急传他今日务必上殿听命。

刘钰试探着对方的口风，但宫中个个都是人精，岂会泄密？

所幸领头的那位张公公与慕晞算是旧识，也受过慕晞母妃的一些照拂，所以临到慕晞出门时，他凑上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道：“殿下今日千万留神。”

“咱看着圣上今日的脸色颇为吓人，虽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既然这么急匆匆的传殿下入宫，□□还是有些关系。”

“劳公公费心。”慕晞颔首，借着扶他的动作，几块分量不轻的碎银便滑入对方袖中，“今日之事，我约莫能猜到。若母妃宫里来人问，还请公公代为周旋，只说无事便好。”

“殿下客气了。”

张公公脸上笑开了花，送走慕晞后，那笑意却瞬间敛尽。

他转身对着身后两个小太监，脸一板：“殿下的话听见了？回宫后，但凡有人问起今早这趟差事，都给我把嘴闭紧了，知道吗？”

两个小太监哪敢说个不字，脑袋点得像捣蒜。

…………

太极殿上，气氛沉凝如水，压得人喘不过气。

太子慕晔一袭紫袍，立于御阶之下、众臣之首。

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从队列中走出，从容一拜。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龙椅上的皇帝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又在慕晞身上停顿片刻，这才不辨喜怒地点了点头。

“儿臣听闻，近日京中有妖道作祟，妖言惑众。”

慕晔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听清。

“此人先是巧言令色，致使刑部尚书之子雷骁痛失御赐宝马，后又寻了一匹不知何处的妖马，借赔礼之名送入雷府，将府内搅得鸡犬不宁，致雷公子疯癫。”

“儿臣以为，此等妖人现身京中，背后必有指使，或其原本就图谋不轨。”

“为防生出更多事端，理应即刻发下海捕文书，以霍乱民心之罪将其缉拿归案，再交由刑部严加审问，彻查其妖法何来、进京究竟有何图谋！”

话音一落，原本寂静的殿中渐次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大雍以武道神道立国，太祖皇帝曾获神助，靠十二道神符才平定天下。因此，神鬼妖异之事，向来不被当做纯粹的蛊惑之论。

只是到了当今圣上，早已不喜此道，朝堂之上，多年未曾听闻有人如此郑重地讨论神鬼。

太子此刻重提，意欲何为？

不少心思活络的官员，眼神已经若有似无地飘向了慕晞那边。

“雷骁之事，京兆府已查实，大理寺亦已复核，未有不妥之处。”皇帝止住众人话头。

“父皇明鉴，儿臣自然信得过京兆府与大理寺。”慕晔躬身道，“只是，此等妖人，若放任他在城中信口胡言，恐会酿成大祸。此刻不拿人问个清楚，实非社稷之福！”

“太子殿下无需悬心。”

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蓝青色朝服的斩恶司提督苏景元，自队列中缓步走出。

“殿下所提之人，如今已在斩恶司狱中。”

“哦？竟有这等事？”慕晔讶道，“果然斩恶司行如迅雷。只是不知……这妖道是在城中闹出了什么事端，竟然劳动斩恶司大驾？”

苏景元嘴唇微动，却未接话。

倒是皇帝开了口，主动将话题引到了慕晞身上：“慕晞，人是你从府上被带走的，你来说说吧。”

霎时间，满朝文武的目光齐刷刷地汇聚过来。

慕晞出列，神态从容，声音沉稳：“回父皇，儿臣确实收留了这位江道长一段时间。”

“只因此前孽龙一事，危难之际，他挺身而出，救了儿臣及京兆府上下数十人的性命。儿臣见他竟无片瓦遮身，一时感念，便擅自将他请入府中暂住。”

“儿臣本意是，过些日子便寻一处京城附近宅院予他。”

“奈何此人已习惯闲云野鹤，在府中不过数日，便说要外出透气。儿臣只当他闲逛，未曾多想，也未派人跟随。”

“谁知他一去便没了踪影，中途只有一个纸人传信，语焉不详。儿臣与他联络不上，也只能等待，直至前夜，斩恶司夜访王府。”

“那日江道长晚间方回，满面疲惫，儿臣处于礼貌没有多问，仍将人送回后院。”

“那日江道长深夜方归，满面疲惫，儿臣出于礼数未曾多问。但稍晚斩恶司登门查问，儿臣便觉不妥。待到次日，深思之后，已暗中将人看管起来。”

“直至昨日，斩恶司持文书上门，儿臣才知他竟牵涉进了礼部尚书府一案。儿臣深知此事体大，不敢徇私，亦不敢擅自盘问，便将人移交给了斩恶司。”

“儿臣想着，斩恶司办事，向来有钦天监与父皇授意。江道长若当真有罪，儿臣亦是被蒙在鼓里；若他无辜，想来用不了几日，人也就放回来了。”

他顿了顿，最后总结道：“说来惭愧，虽此人在儿臣府上小住，但儿臣对他所知，竟不比各位大人多。”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呵。”慕晔轻嗤一声，转向慕晞，“三弟一片仁心，真是令人感佩。只是我大雍从不缺道观，京中受皇家供奉的便有十数座。三弟若只想为救命恩人寻个住处，为何不以皇家之名，将他送入道观，给他一个正经出身，反而要将人藏于自己府中？”

这话问得极为诛心，分明是暗指慕晞与江世初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图谋。

谁知慕晞却侧过头，迎上慕晔挑衅的目光，竟微微颔首，坦然道：“太子殿下说的是。”

这一下，倒让慕晔准备好的一肚子后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只听慕晞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只因此前，我是从不信这世上有什么妖邪神鬼的。遇事只信国法人情，自然没有太子殿下对这些门道如此留心。所以一时间未曾想到此法，是儿臣思虑不周。”

此言一出，众臣中竟传出几声低低的笑声。

慕晔登时变了脸色，反唇相讥，却被皇帝再次制止。

“够了！”

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慕晞身上，缓缓道：“孽龙一事，你已逾距。如今看来，你仍无悔改之意。”

“罚你禁足府中一月，闭门思过。”

“朕之所以留你在京，便是知你无论思虑还是行事，都尚欠周全。朕望你在此一月间，能安心读书，好生想想‘国有法度，事有规矩’这八个字的道理。这天下事，不是凭你一腔好心，便能随意插手的。”

说到最后，皇帝的目光扫过满朝文武：“若朝中官员都如燕亲王这般，事事好奇，处处插手，又哪还有心思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慕晞垂首：“儿臣领旨。”

皇帝的视线转向苏景元：“你昨日所奏尚书府一案，虽涉鬼神，但更牵连朝廷要员，不可全然交由斩恶司处置。”

“即日起，将此案所有卷宗、证物，皆同步一份于大理寺。后续调查，由你斩恶司与大理寺协同办理，务必通力合作，查明真相！”

苏景元与大理寺卿顾衍青立刻出列，躬身领命。

一场风波暂平，朝会恢复了秩序。

日上中天，散朝的钟声嗡嗡作响。

百官鱼贯而出，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太子慕晔身旁依旧簇拥着不少大臣，奉承之声不绝于耳，他面色虽不好看，但总算维持住了储君的体面。

而被罚禁足的燕亲王慕晞身边，却是一片空空荡荡。

…………

慕晞独自走过两道宫门，正思索江世初之事未来会走向何方，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匆匆忙忙的呼唤。

“三殿下，三殿下！燕亲王殿下，请等一等！”

慕晞止住脚步，回头看去，竟是大理寺卿顾衍青。他官服穿得一丝不苟，但额角见了汗，神色匆忙，全然没有朝堂重臣的沉稳。

心中正疑惑，对方已经走到近前，行了一礼，笑道：“殿下恕罪，下官唐突了。”

顾衍青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虚汗，笑道：“说来也是下官一时情急，忘了礼数。我姑母是殿下舅舅的内人，按辈分，咱们也算表亲，这才一时疏忽了正式称呼。”

慕晞眉梢微动，面上却不见波澜，只淡淡点头：“顾大人客气了。不知有何要事？”

“殿下这边请。”

顾衍青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与慕晞并肩朝宫外走去，同时压低了声音。

“说来惭愧，我知道殿下不喜妖邪神鬼之说，但方才皇上已将斩恶司礼部尚书一案交给我部共同审理，所以，无论是出于对案件审理的需要，还是对殿下的关切，我都想先同殿下谈一谈此事。”

见慕晞敛眸，顾衍青不等他开口，连忙又道：“殿下方才在殿上，已经将您与那江道长的来往说得清清楚楚，也相信殿下与礼部尚书间从无过多瓜葛。只是……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前些日子，都察院我一个同僚与我饮酒时抱怨，说不知哪位贵人兴致来了，非要调阅多年前的科举旧档，害得他们几个书吏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我当时只当笑话听了，可偏巧，那卷宗的主人，正是如今案子的关键人物，礼部尚书魏永诚。”

他小心观察着慕晞的神色。

“不知殿下……对此事可有听闻？”

调查卷宗之事被人发现，倒在慕晞的意料之中。

只不过，他本以为最先来问这件事的会是斩恶司的人，却没想到此事似乎已被大理寺关注多日了。

“顾大人这是在审我？”慕晞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他，语气平淡，却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顾衍青一愣，随后笑道：“殿下这是说的哪里话？不过闲聊几句罢了。”

“殿下或许怪我们大理寺多事，这也确实。”

顾衍青状似无奈的挠了挠额发，“但殿下应当也知道，都察院跟大理寺的关系一向不错，所以偶尔闲谈之间，免不了会谈到些不太寻常的事情。”

“偏巧这一回，这件不寻常的小事，竟然和皇帝交办的重案有关，因此我只能提前来问殿下一句。”

“若殿下在那些卷宗中有所发现，下官建议，殿下能尽早将实情告知大理寺或斩恶司。”

“以免这些琐碎小事，将本不该泼到殿下身上的脏水，溅脏了殿下的衣摆。”

慕晞重新迈开步子，语气缓和下来：“多谢顾大人提醒。可惜，那些卷宗不过是我一时兴起，借来翻看罢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嘴角逸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至于为何偏偏是魏大人的，顾大人想必也听了不少坊间的传闻吧？我原是好奇，想看看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能惹出这许多光怪陆离的故事。也好命人查清真相，止住谣言。”

他顿了顿，轻叹一声。

“谁想到，纸上写的未必是真，传闻却成了真。”

“原来如此。”顾衍青点头，“那下官明白了。”

说完，他长叹一声，眉宇间多了几分忧愁：“殿下，还有句话，与案情无关，纯粹是下官作为远亲多句嘴。”

“我朝虽以神道立国，可那些身负异能之人，心思诡谲，非常人能揣度。”

“殿下若真有心国事，还当持身守正，莫要再与那些人搅合在一起，方是正道。”

慕晞神情晦暗不明：“有些事，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他想起白岳麟那双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想到几月后皇帝的寿辰……那朱丹……心中一阵烦躁。

顾衍青见他这副模样，知道再劝无用，只得又叹了口气，自嘲道：“罢了罢了，殿下被禁足，反倒是得了清净。”

“只是可怜下官这次，着实接了个烂摊子。”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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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辩朝堂分权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