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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端中心短篇集 第42章 琥珀君王

作者:尹瑞泽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10-17 21:14:37 来源:文学城

琥珀君王

1、

“你爱他,可惜他喜欢的是女人。”

狐嘤嘤给陵端倒了杯茶,生姜混着些许辛辣的草药味一起扑向了他,倒也提神,于是陵端木然地动了下眼珠,瞧着热水将小叶龙井泡出淡绿色。

在狐嘤嘤回到办公桌时,一股茶香钻进了他的鼻子。

这女人还是那么麻烦。

他想。

不管是说的话,还是做的事。

很麻烦的女人。

陵端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父母翻脸,兄弟阋墙,爱慕之人嫌弃,信赖之人死亡。

家庭与事业,爱情和面包,样样不顺。

不然陵端也不会到这里来,到狐嘤嘤这里来。

狐嘤嘤没管陵端,泡上一杯茶,就开始继续工作——她又不是陵端那种富二代躺在家里不愁钱花,倒不如说陵端这种人,生来就是她摸爬滚打半生也到不了的起点。

身在福中不知福。

傻逼。

看上他的自己也是够傻逼的。

狐嘤嘤拍了拍自己的脸,提醒自己冷静一点,她对陵端有好感只不过是馋他的身子,并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虽然他就是个漂亮的傻逼——但是陵端也是真的好看。

狐嘤嘤捏着笔再度气上心头。

绣花枕头,

草包,

不学无术傻逼二代,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骂了几句狐嘤嘤又抬起头,摸着手机悄咪咪点开了照相功能。

这蠢货长得是真漂亮。

狐嘤嘤一边心安理得偷拍一边感慨没心没肺的蠢货现在也不得不长点心了。

“我说,”狐嘤嘤顿了一下,还是把话说了出来,“要不然……你跟我结婚得了。”

“好啊。”陵端坐了一下午,终于学会了端茶杯,依旧低着头,看都没看狐嘤嘤一眼。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狐嘤嘤伸直了脖子,上半身几乎探了出来,她一点不怀疑现在叫陵端去吃屎对方也会说这两个字。

“你不是要跟我结婚么?”陵端终于偏过头,看向了狐嘤嘤,眼睛还红着,显然还没有彻底恢复。

“我不会碰你,也不会管你,但是你真的要跟我结婚,就是天城少夫人,会有人盯着你。”

狐嘤嘤眨眨眼睛才明白陵端话里警告的意思,于是扬起了嘴角,露出满是算计像极了狐狸的笑容。

高挑的女人把高跟鞋踩得叮叮响坐到了陵端身边,亲密的挽起陵端一只手,眉开眼笑说到,“当然当然,我和你结婚自然是为了钱,绝对不会做任何对天城不利的事情。”

2、

父母对陵端的忍耐已经触底。

吃里扒外,

同性恋,

拆家。

陵端几乎每件事都在家族底线上横跳。

但是陵端说他要结婚时,原本面如死灰的父母瞬间亮了眼睛。

“端儿,你要结婚?和谁?”

“狐嘤嘤。”

狐嘤嘤的身份并不难查,陵端的同学。

当年给陵端写的贺卡还被陵端母亲捡到过,字迹端正,家世清白,人也漂亮,虽说出生平凡,但是现在只要是个干净的姑娘愿意接受陵端,老两口都恨不得给那姑娘送锦旗抬花轿。

自家儿子终于不跟男人厮混了。

“我们不会有孩子。”陵端这么说的时候一脸冷漠。

狐嘤嘤给自己擦着鲜艳的口红,用食指点着腮红,抿了抿唇说到,“对我没反应还是对女人没反应?”

陵端不禁翻了个厌恶的白眼。

“人工授精也行啊,没孩子你爹妈一分钱都不会给的,你不替我考虑也得替你自己考虑考虑啊,我俩的孩子不会丑的,你真的不想当爸爸?”

就是是基佬也想要基因延续不是,狐嘤嘤既然是要跟陵端领证结婚的正牌夫人,没有感情可以培养感情啊,她也不介意非自然受孕。

谁让她看上的就是个基佬。

“我这算不算同妻?”狐嘤嘤收起化妆品,眼睛终于从镜子上挪开了,若有所悟地看着陵端。

“你可以随时离婚走人,我不会为难你。”

陵端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不用给我生孩子,也不用承担任何义务。”

“可是我想。”狐嘤嘤看着陵端,一脸的认真,

“我挺想给你生孩子的,一直都想。”

陵端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偏过脸去。

“你一直知道的吧?”狐嘤嘤眨着漂亮的大眼睛追问道。

“不……”陵端有些心虚,但还是回答道,“我刚听说。”

“为什么?”为钱?

“我,颜狗,单纯。”

狐嘤嘤一脸坦诚,陵端一时间看不出她是不是在撒谎。

2、

“陵端,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这也不该是你随便结婚的理由。”基本可以确定的家族继承人闻讯而来,沉重又认真的开始了自己作为堂兄以及同辈长子的劝诫。

当然,耿直如陵越也不会傻到去叔父婶子面前直接说,你儿子是个gay就别糟蹋人家姑娘了,但是他自认为有些话还是应该对陵端说清楚。

他的确是不太喜欢自家小弟弟被宠坏的性格,但是他也相信陵端本性不坏,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就去随便祸害人终身的性格,于是特地把人约出来,想要好好交流一下。

“狐嘤嘤比你更了解我。”陵端心情是不太好,但是心境平稳,心理状态十分稳定,稳得过分,“你大概是不知道,她是我的初中同学。”

“啊?”陵越只听说过是家世清白样貌不错的姑娘,完全符合豪门选儿媳的基础条件,但是在陵越看来,嫁给陵端基本就是被光鲜亮丽的豪门背景给骗了。

和同性恋结婚,日后有了孩子种种纠缠……

但是对方如果知根知底……

陵越看着陵端,心情复杂以至于表情抽搐。

“我不会亏待她,当然,她要离婚我也不会拦着她。”

“你有想过你父母么?”陵越沉默了片刻,“虽然这是他们希望的,但是,他们也一定希望你能真正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幸福到老。”

“做为朋友来说,我的确很喜欢她。”陵端沉默片刻,丢出来结论。

否则也不会十几年时间里都保持着联系,每逢心情郁闷地时候都会去骚扰她。

狐嘤嘤是个良好的倾诉对象,学生时代陵端曾经无数次和她聊通宵,当然,其中不乏陵端利用了对方喜欢自己的卑鄙心思,但是同时,这些年里人情往来,也不曾亏待过那个女孩。

他知道狐嘤嘤也很认真的谈过恋爱,只是吹了,兜兜转转最后看着他的眼神依然是当初的爱慕与无望。

给她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陵端握着拳头,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是他还是想努力试着走回所有人都期待的路。

“不要利用她。”陵越最后的忠告,带着几分威胁的味道。

“我记得你以前是喜欢女孩的,那个谁……芙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男人的?”狐嘤嘤一边喝着花茶一边和陵端聊天,眼睛看着婚纱摄影的员工拖着繁复的婚纱来来往往。

“与你无关。”陵端并不太想提。

“是你成年的那天么?”狐嘤嘤放下茶盏,进试衣间的时候忽然回头,眼神犀利到陵端想躲。

陵端的确处境艰难,但并非是绝境。

狐嘤嘤也不是用来脱离困境的工具,倒不如说——陵端的确想通过这个女人走向另一种生活。

他远非山穷水尽,至少不是旁人以为的那样窘迫。

陵端在结束和狐嘤嘤相处愉悦的晚餐后,去见了陵氏家族真正的掌权者,陵越的父亲。

表情严肃的中年人浑身都是禁欲和不好惹的气息,对不务正业的陵端十分厌恶——所有人都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陵端知道,关上门,这个人完全是另一幅表情。

“早点离开他才是正确的,”紫胤将热茶递到陵端的手上,然后抓着他空闲的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腿上,十指交扣,“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我没事。”陵端开口鼻音有些浓厚,配合着发红的眼睛仍旧是惹人心疼的模样。

“别勉强。”男人吻了吻他欲言又止的嘴唇。

陵端瞧着紫胤,眼睛里是实打实的迷茫。

成人宴上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然后他想着去找陵越,自己人生中仅此一次的大事,做兄长的居然半路消失,肯定又是跟那个捡来的便宜弟弟屠苏出去玩了,不甘心的陵端在宴会结束后直接端着酒杯踩进了伯父家,毫不见外地推开了每一扇门,势要把陵越给找出来。

然后就看到坐在书桌后正翻着文件的紫胤。

“啊……伯父……”陵端给吓得酒醒了一半。

“今天你十八岁生日,怎么跑这里来了?”男人微微皱着眉,童年阴影让陵端立刻站直了,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那个,大哥不见了,我来找他……啊,伯父您先回来了,要再喝一杯么?”

陵端忙不迭将自己手上的酒杯递了上去,紫胤很给寿星面子的笑着将红酒一饮而尽。

仿佛得到宽赦的陵端顿时松了口气,胆子大起来又笑咧了嘴,立刻又给续上了酒,抱怨道,“难怪陵越喝一半跑掉了哦,伯父也是露个脸就回来办公。”

“怪我?”紫胤似乎起了玩笑了的心思,笑眯眯的发问。

若是平常陵端看到这似笑非笑的表情也许早就躲开,但是这天酒醉三分,心情又好,没想太多的接上了撒娇,“是啊,都是伯父对我太冷淡了,所以陵越对我也那么严肃。”

紫胤表情变了,但是陵端没注意,继续说到,

“明明你们对屠苏就很好,对我,就好像我才捡来的。”陵端说着说着有些委屈,把酒杯拿过来又自己喝了一杯,喝完还记得续上再给紫胤递过去,“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伯父啊……”

紫胤伸手搂着陵端腰的时候,脑子已经不清楚的人直接靠到了他身上,笑嘻嘻的仰头蹭着,“对我好一点嘛。”

然后紫胤一直对陵端很好,私下里。

陵端很长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还是情人之间的亲密。

毕竟他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陵端的身心都对他敞开,将自己的全部和盘托出,紫胤一边疼爱着他一边像普通长辈那样给出自己的建议和诸多帮助。

包括感情上……

人生经验丰富的紫胤总是十分敏锐的察觉陵端身上的变化,本来陵端想过隐瞒,可是发现全然徒劳后,干脆就直接将所有的问题都丢给了年长的男人来解决,包括他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虽然有些舍不得,但是我不会阻止你寻找自己的幸福。”那天紫胤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拉进怀里,“但是你什么都要告诉我,欧阳少恭不是你这样简单的人,我不希望看到你受伤。”

陵端总是在他怀里抬头仰视着紫胤。

他从不怀疑这个人说的话,就像尊敬自己父亲那样从心底尊重着大家长,自己的伯父。

紫胤表面上依然是个冷漠而公正的陵家大家长,对晚辈总是很严肃,只有陵端清楚,这个人私下里温柔也热烈,慈祥也霸道。

他知道紫胤嘴上说着不会阻止自己,却要求陵端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告知。

紫胤的确给过陵端不少建议,只是陵端不听,陵端是真的喜欢欧阳少恭,就像以前是真的喜欢芙蕖,傻乎乎的凑上去。

就算总是弄巧成拙丢脸无数也还在继续。

只是这次和陵端最亲近的表弟被杀,加上对方羞辱一般的拒绝,才让陵端终于死了心。

虽然处境困难,也非绝路,父母话说的再怎么难听,总归是独生子,既然和欧阳少恭闹翻了,愿意回家本就没有任何问题,至于紫胤,从来不会拒绝陵端。

他的处境其实比大多数人以为的好很多。

但是陵端还是去找了狐嘤嘤,接受一顿冷嘲热讽。

3、

“你爱他,可惜他爱的是女人。”狐嘤嘤说话总是很犀利,像是脱下高跟鞋直接抽陵端的脸。

陵端一边觉得很难过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大实话。

欧阳少恭深爱前妻——所有人都知道,陵端当然也知道。

陵端还知道他身边有美艳无双的倒贴大美女素锦,还有忠心耿耿相貌端正的养成系,还有对他一见钟情的屠苏……

如果不是万人迷陵端也看不上,更不会上赶着倒贴。

陵端很长一段时间怀疑欧阳少恭是不是阳痿,毕竟那么多鲜嫩的男男女女听见他一声呼唤能边跑边脱衣服,什么姿势都行,但他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仿佛没有男人的正常生理反应。

不管是对男人还是女人。

所以陵端极度怀疑他是不行。

后来欧阳少恭和前妻火速复合,直接狠狠扇了陵端一耳光。

“你终于接受了社会的毒打。”狐嘤嘤说这话时甚至还在笑,笑得陵端想打这个女人,又想扑到她怀里大哭一场。

无望而丢脸的单恋,以对方结复婚收场。

陵端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好歹能让他死心了。

重新考虑自己性向以及人生的那种死心。

“看,这件婚纱漂亮吗?”狐嘤嘤从试衣间里出来,披着洁白的婚纱,脸上带着微笑就像一朵盛开的花。

“漂亮。”陵端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婚纱是真的漂亮,狐嘤嘤也是。

狐嘤嘤是真的好看,说话难听也好看,掉进钱眼也好看,盘顺条亮,鹅蛋脸杏仁眼,歪着脑袋嘴巴笑起来勾着人的眼睛。

陵端就算很长时间没把心思放女人身上,也得承认她好看。

“比你以前喜欢的芙蕖怎么样?”狐嘤嘤抬头整理着项链,嘴上依旧不饶人的戳着陵端的心脏。

“我都快忘了。”陵端将手插回口袋里,久违的听到这个名字还愣了一下。

陵端与狐嘤嘤相识多年,狐嘤嘤对陵端的单箭头一直都很明显,多年无果除了两人家世差异过大外,当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芙蕖,陵端一心扑在带点少数民族血统的异域大美人身上,只把狐嘤嘤当成普通朋友。

后来随着时光流转,随着女孩无数次糟蹋陵端的真心,所有的好感都被消磨殆尽,说起来倒是与欧阳少恭头也不回的结婚带来了同等的冲击,都让陵端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提起那个女孩,陵端依然记得女孩子漂亮的脸和傲人的身材,苦笑着去看自己的未婚妻,才发现狐嘤嘤凑上前来,褐色的瞳仁里是自己的影子,他看着狐嘤嘤眼里的自己。

许多年,许多回。

他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模样。

“你吃醋了?”陵端忽然间反应过来。

“没有!”女孩子嘴巴一撅,转身就要走。

陵端快步上前搂住了女孩子的腰,“没我你怎么拍婚纱照?”

女孩惊讶地看着他,最后才说,“逢场作戏,你开始认真了?”

“我是很认真地考虑,很认真的决定,也是很认真的要跟你在一起。”

狐嘤嘤抿紧了嘴唇,想回击几句,最后却只能咬着牙闭上嘴,任由一滴眼泪无声无息从眼眶里滑出来,更没有注意陵端一直偏着头看她。

最后,陵端低头吻去了咸涩的泪珠。

他和她没有爱情;

但是,

他会尝试着对她好。

“你不必勉强。”

“你不要利用。”

“你再好好考虑。”

除了父母外,所有人都不看好这段感情。

也许,包括陵端的父母,都深知这段婚姻的虚伪之处。

就连当事人,也很清楚,这是没有爱情的合作。

两人领证那天笑得很甜,却仿佛是签下一份商业合同那么冷静。

狐嘤嘤也明白,自己这种出生,即便嫁给陵端也不可能真正成为什么豪门阔太,只是搭上陵端这根线,借着天城资源,借着陵家的人脉,够她顺风顺水节省二十年时间发展。

没有爱情,还有利益。

狐嘤嘤这样安慰着自己。

陵端也很清楚,父母对狐嘤嘤的喜爱多半来自于,在这个女人意外,自己儿子只会选男人。

为人父母,就算不得不接受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也不代表他们更希望儿子是个“正常”人,期盼着独子好好结婚生子。

4、

陵端是接受正统而良好的教育长大的。

即便家族认定下一代继承人是陵越,也希望族内子弟多出几个好苗子,将来齐心协力把天城办好。

从小被教育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重点学校和各种私教一起确保家族子弟的文化课不会丢人,同时家风严谨也让陵端成长为单纯而善良的好青年。

所以上学的时候一边刷题一边暗恋者漂亮的芙蕖,发乎情止乎礼,嘴上说是喜欢的不行告白无数次却又没什么逾越的地方,一直到十八岁之前,陵端对爱情的理解都是模模糊糊由父母灌输的:找个漂亮女孩,和她生儿育女。

十八岁当天他进错了门,摔进了长辈的怀抱里开始了解花花世界。

紫胤丧偶多年,陵端甚至没有考虑过为什么伯父不再娶一个,围绕在他身边的狂蜂浪蝶可是一波又一波,稍微懂点事看着紫胤的脸还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性冷淡。

其实他不是,自己也不是。

他体验到了年长男人的热烈和偏爱,也是去童贞与天真。

可能他就是喜欢男人。

一直到这个时候陵端都没能成熟起来,依然带着懵懂。

他被保护得太好,教育得太正直。

强大的家族将他护得滴水不漏,他几乎没有看到过人类的恶意,不管是作为独子的宠爱还是弟弟们的追捧,都让陵端活的太过单纯。

世界上所有的恶意与黑暗,都不曾打扰过陵端幸福而平和的生活,就像他看新闻会为那些意外和事故而悲伤,却不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主角。

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爱他,但是他也没想过会有人害他。

他在象牙塔里待的太久,吃了点教训也尝到了足够的甜味,紫胤和他更加亲密也给了他诸多照顾,陵端知道这样的关系不太正常,却依然享受着长辈混合着情人的宠爱。

他依旧肆无忌惮地,不知黑暗地活在这个世上。

即便有人提醒过他,欧阳少恭绝非善类,即便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却又悉数将这些抛在脑后,依然简简单单的凭着喜好靠近。

但是任性总会付出代价的。

陵端经常会想,如果真的有人该为错误付出代价,那也应该是自己,而不是自己那个更加单纯地小弟弟,肇临。

肇临只是个目击者。

可惜他连肇临到底看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陵端很清楚,肇临卷入的所有是非,几乎都是因为他。

但是他仍然不知道肇临到底遭遇了什么,警方只给了他坠楼的解释,仅有的嫌疑人因为罹患精神病而逍遥法外。

陵端本就在烈火中挣扎的心,被浇了倾盆的冷水,几乎是立时碎裂。

他无法相信屠苏是无辜的,倒不如说他更相信是屠苏精神病发作害死了肇临,同时也怀疑是否和其他人有关。

已经很多人因为窥探天城的机密被送了进去,有人因此对自己的弟兄下手陵端也不会奇怪。

他开始疑神疑鬼。

怀疑屠苏连带着无法相信紫胤和陵越。

父母因为他想要出柜已经很久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更多的事情他自然也问不出来。

几乎无处可去。

他要找个和天城没关系的人,和天城没关系的地方。

嘴毒的女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看出来陵端的状态并不好——当然狐嘤嘤并没有给陵端多少安抚,开口仍旧是毒辣的讽刺。

“你爱他,可惜他喜欢的是女人。”

味道极冲。

不管是狐嘤嘤身上的香水还是狐嘤嘤说的话。

陵端简直是来找骂的,狐嘤嘤还以为他在纠结少恭的事情,冷嘲热讽的几句,又给他泡了杯他很喜欢的龙井茶。

陵端捧着茶杯的时候,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茶水的热度透过陶瓷杯慢慢传到陵端手心,慢慢焐热着他的心。

让他觉得破碎的心被温热了。

四面楚歌的情形下,还是有人有地方,让他坐着,喝一杯热茶,给他别扭的关心。

“要不然……你跟我结婚得了。”

陵端听到这话时,嘴里正含着第一口温热的茶水,暖和起来的身体感觉到了疲倦,甚至想找个地方靠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好啊。”

但是这样的话,这女人也要牵扯进天城的争端里。

陵端补充了几句,于是狐嘤嘤扬起了明显不过的假笑,坐到了自己身边。

父母一定会喜欢她的,陵端想到。

狐嘤嘤身上的味道很提神,陵端多闻了一会儿也有些喜欢。

这是个温软而暖和的女人。

陵端又喝了两口茶水,感觉身体彻底回暖,也包括抱着他手臂,身体非常暖和的狐嘤嘤。

5、

天城一直缺人,缺可靠的管理。

陵端本就是作为接班人之一来培养的,家族子弟无论能力如何,可靠性上大多无需担心,更何况陵端只是爱玩,不是没能力。

大婚之日父母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成家了,你也收收心吧。”

陵端果真把心思收了起来,不再碰那些花花草草,也不再厮混夜店,甚至连屠苏的茬都不再找了。

“如果你不是傻逼的话,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成婚之日,狐嘤嘤换下婚纱礼服十分冷静地和陵端说到,“如果你想替自己的弟弟报仇,和陵越平起平坐甚至要有左右整个天城的能力,那你必须往上爬,机会现在有,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别机会给你了,你不中用。”

“那还要多久?”

“天城的机制,你比我清楚。”

狐嘤嘤眯着眼睛,狡黠地如同狐狸。

也许狐嘤嘤不是一个好的妻子,她从来不会给陵端任何生活上的照顾和体贴的安慰,甚至比陵端更忙,大部分时间甚至是陵端先回家,但是狐嘤嘤一定是个好的合作伙伴,按住了陵端躁动的心,教他按住心思,积蓄力量。

陵家的长辈除了狐嘤嘤没生孩子再没有其他意见,因为陵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变得上进、优秀起来。

何况没孩子这点并不怪狐嘤嘤,陵端的父母早就查了狐嘤嘤的体检报告,生理上狐嘤嘤完全可以顺利怀上孩子。

原因在陵端——倒不是说陵端有什么生理上的缺陷,只是他早跟狐嘤嘤谈妥,不碰她,不管她。两个人也忙,凑到一起都不容易,陵端偶尔的生理需要早已被人照顾周全,也想不起来和自己的合法妻子亲热。

虽然,偶尔,极少的时候,陵端在星光暗淡的夜色,手臂垫着自己的头颅,看着狐嘤嘤漂亮的肩背会有想要拥她入怀的**,却又很快得开始自责。

他是不是在违背自己许下的诺言,践踏自己和狐嘤嘤之前的约定。

即便狐嘤嘤说过她愿意为自己生孩子,但是他是否真的做好了当父亲的准备?

如果没有意外,也许陵端永远无法踏出一步。

但是呼啸而过的汽车将要刮倒狐嘤嘤时,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冲过去抱着狐嘤嘤摔倒在地。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就像当年知道肇临死讯那样。

狐嘤嘤被吓坏了,缩在陵端怀里,泪水汹涌而下,过了好久才哭出声来。

陵端惊恐更甚。

他抱着自己的妻子陷入了漫长的惊恐,当初失去肇临他还能去找狐嘤嘤,如果连狐嘤嘤也离开他,他还能去找谁诉说自己的失意?

狐嘤嘤两手把他抱紧,陵端拍了拍狐嘤嘤的背,然后低头吻住了狐嘤嘤颤抖的唇,狐嘤嘤惊讶地连眼泪都停了。

狐嘤嘤在婚前就知道陵端爱上了男人,在婚后更知道紫胤对自己丈夫的格外照顾,自然也不会强求陵端碰自己,甚至做好了等陵端想开直接去做人工授精的打算了——她对陵端的喜欢一如当初,想要为他生孩子,当然,也有钱的原因。

陵端可能没注意到,但是狐嘤嘤看得分明,陵越打死不结婚,继续和便宜弟弟亲密的往来,就和当初陵端对欧阳少恭一模一样,只不过屠苏给了陵越回应,欧阳少恭没有。

所以陵越不会结婚,有孩子,起码在可预见的相当长时间里,陵越不会有子嗣。

紫胤和他的兄弟还很年轻,年轻到可以继续执掌天城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四十年。

所以虽然陵端很努力,但是一时半会儿是进不了核心的,同理陵越也是。

老家伙们显然有充足的耐心挑选继承人,考虑到天城的未来,子嗣无疑将是他们考虑的重要元素——在两个人能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

所以,如果陵端有孩子,最好是儿子,对夫妻俩百利而无一害。狐嘤嘤做着这样的打算,并没有告诉陵端,陵端显然抱着随时离婚的心思。

狐嘤嘤知道不缺钱的傻逼其实并不希望外人从家族资产里分走太大一杯羹,不然也不会默认父母做婚前公证,说到底,陵端是跟她一样自私的人。

在两个人有孩子之前,陵端的父母绝不会松口,同时,如果狐嘤嘤太过急切的要孩子 ,陵端的逆反心理起来可能会闪离。

他们之间并无感情——狐嘤嘤一直这样以为。

“你,为什么要救我啊?”狐嘤嘤还记得那辆车突然就冲了过来,陵端已经先两步走到了安全的地方,但是回头冲了过来。

不要命的冲过来了。

“我不能失去你。”陵端抵着头,额头碰着狐嘤嘤的肩膀。

事后两个人去医院检查,陵端手臂擦破了一大块皮,流了不少血,但是狐嘤嘤毫发无伤,只是惊吓过度。

后来刑警给陵端做笔录问他或者狐嘤嘤有没有得罪人的时候,陵端的心又一次笼罩在了恐惧之中。

生意上难免有摩擦,但总归是体面人,不管是陵端还是狐嘤嘤都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应该不至于和谁结下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他于死地。

陵端忽然想到了肇临,当年肇临也是极为单纯地性格,任何事情都会告诉他,然后他一个不注意,人就没了。

当天夜里,陵端捧着狐嘤嘤的脸,无比认真的说到,“答应我一件事。”

狐嘤嘤被陵端认真的表情吓得满心忐忑,却还是问道,“什么事?”

“别再查肇临的事情,所有的资料都交给我,然后你再也不要碰,再也不要联系那些什么私家侦探和记者,答应我。”

“你果然都知道。”狐嘤嘤莫名松了一口气,“我知道真相没有大白于天下,你绝对不会放弃,也只是,试着去查查看,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能连你也因为我的事情折进去。”

“权责自负,你不用……”

“我会担心你。”陵端忽然间打断她,一字一句说道,“我宁愿出事的那个人是我。”

狐嘤嘤的眼睛又开始流泪,陵端帮她擦的时候,女人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问,“我能不能理解为,其实你是在意我的?”

陵端垂下了眼眸,随后手掌捧起女人的脸,看着她还含着泪水的眼睛,坚定地说道,“我爱你。”

“我不想再欺骗自己,我对你的心动,我不想你离开我。”

6、

“对我没反应还是对女人没反应?”

当初狐嘤嘤这么问的时候,陵端瞪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他不想说谎,他下意识逃避着这个问题。

陵端是个生理上完全健康的人,对女人有着正常的反应,否则当年追芙蕖也不会追得满城风雨。

只不过,后来他开始喜欢男人,身体被打开,生理和心理上都产生了被满足的依赖,让他没有多想。

可是他和狐嘤嘤同床共枕,不仅没有排斥,甚至经常想要拥抱自己的妻子,只是他在迷惑,他所经历的这些,是他的误解还是人性贪婪?

他花了很长时间来思考,来犹豫,一如既往的浪费着时间,没有告诉任何人,也自然没有任何人来催促。

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通宵找狐嘤嘤倾诉,将自己内心的疑惑和强烈的吐槽都倾倒而出。

但是结婚之后,狐嘤嘤反而成为他最小心对待的人,亦或者说狐嘤嘤就成为了他心中最为隐秘的话题,他十分介意和人谈论自己的妻子,讨厌他人的窥探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似乎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评价。

尤其是两个人的关系从无话不谈的朋友转换为深深捆绑的夫妻,陵端想要拒绝这种捆绑,却又根本不想放开狐嘤嘤,嘴上说着她可以随时离婚走人,其实内心无比惊恐,生怕这个女人起床化妆的时候顺嘴来一句她腻了,有空今天就去民政局把离婚办了吧。

“我爱你,想要和你有个孩子,想要你陪我走下去。”陵端低头吻着狐嘤嘤的手指,那里本来有一枚婚戒,但是狐嘤嘤从来不戴。

女人身上有着类似于草药的香水味,陵端爱极了这股味道。

7、

陵端身上沾染了香水味。

紫胤停下了脱衣服的手,“你擦香水了?”

“没有啊。”陵端眨巴着眼睛,全然无辜。

“是谁的?”

“狐嘤嘤的吧,她喜欢擦香水。”陵端老老实实回答道,“她差点被车撞到,吓坏了,我抱着她回家的。”

于是紫胤伸手抚着陵端的鬓角,摸了摸陵端的脑袋,然后揉着他的头发说道,“小朋友长大了。”

“什么?”

“你想做父亲了吧?”紫胤笑起来的时候,偶尔会给人很大的压力,在陵端小时候感受过,现在又感受到了。饱经风雨的长辈一眼洞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想要拥抱自己的妻子。

然后紫胤继续了动作,将西装外套褪下来,然后在解开扣子的时候吻了吻他的喉结,“要听话哦。”

紫胤的动作很温柔,但是陵端触电般僵硬了一下。

并不是说紫胤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可以说大家长对待小朋友私下里十分优渥,只是出于天然的羞耻心,陵端并没有敢紫胤对他的宠爱表现出来。

表面上依然小心翼翼维持着距离,以至于大多数人依旧认为陵端在紫胤这里很不受待见,所以屠苏深夜在紫胤办公室里看到陵端的时候大吃一惊。

“你怎么会在这里。”屠苏捏紧了文件,下意识放到了身后,似乎担心陵端会抢。

“不管欧阳少恭是怎么和你说的,我劝你把东西放回去。”陵端坐在绿植后面的茶座上,本来就是偶尔招待客人用的,夜色中更是藏得极深,如果不是陵端主动出声提示,屠苏根本不会发现。

“你都知道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屠苏左右四顾,确认只有陵端一个人,立刻放松了不少,只是陵端一个人他对付的来。

“我知道你想帮他,但是你手上的东西如果流到他手上,天城一定会大受打击。”

陵端不知道欧阳少恭具体是怎么说的,但是他知道能让紫胤锁进保险柜里的机密,必定是关乎整个天城命运的东西。

“你不要一错再错,现在放回去,我不会告诉其他人。”陵端并不喜欢屠苏,一直都不喜欢,甚至很像将他赶出去,但是目前他更希望屠苏稍微剩一点理智,一点可以正常谈判的理智。

“你也想要。”屠苏笃定地说到,“如果我没有来,你无法得手,现在它在我手上,你想骗我交给你。”

屠苏一脸恍然大悟,仿佛发现了事件真理。

“你还爱着他,你想用它得到少恭的欢心,你知道少恭想要。”

欧阳少恭想要,陵端的确知道,陵端更知道欧阳少恭险些杀了狐嘤嘤。

“我现在就给你父亲打电话,让他来处理吧。”陵端并不准备解释,说起来的话他要解释的问题太多了,但是今晚无论如何不能让屠苏把东西拿走,而屠苏的态度已经是坚决不配合。

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父子间做个决断吧。

“住手!”屠苏扑过来的时候陵端往旁让了让,但是自家疯弟弟的力气大得吓人,尤其是脑子不正常发疯的时候。

陵端给掐的几乎翻白眼,连着踹了好几脚才让屠苏松手,两个人滚在办公室扭打成一团,陵端被刺中腹部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肇临。

当年,肇临是不是也这样被抓住了脖子,陵端还记得表弟尸体上指甲刮破的皮肤。

他陷入黑暗的时候眼前无比清晰,是小表弟当年手背上的血痕。

他还记得当年欧阳少恭来应聘的时候,他坐在面试官席位上玩着笔,纯粹凑数看热闹的一眼相中了很好看的欧阳少恭,能力很强,同时和屠苏陵越关系都很好。

本就有意于他的陵端更是满心不平,有事没事去找人麻烦,私下里又是喜欢又是嫉妒,搞的所有人都不太好受。

也是过了很久,他才发现欧阳少恭对紫胤办公室情有独钟,但是紫胤的办公室并不欢迎任何人,除非重大项目,诸位负责人在小会议室协商,紫胤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几乎只是紫胤的书房,他不欢迎任何人。

就算是陵越公务往来也只会在里面待上几分钟,对外商谈从来不是紫胤的事情。

但是陵端可以随便进出,可以想待多久待多久,所以他发现了欧阳少恭的目的所在,他让肇临盯紧了,甚至把紫胤办公室的钥匙给了肇临,让他必要时躲进去——反正紫胤把钥匙塞进他手里并没有说一定要怎么用。

陵端想他总会发现欧阳少恭的秘密,然后他也不得不顺从自己……

而后便是肇临出事,警方结论是意外,陵端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但是钥匙还在肇临口袋里。

肇临父母亡故,从小跟着陵端长大,陵端自己都半大的孩子,一路带着小弟弟一起玩耍上学,从来不缺玩具自然也不会在乎,他的东西都随便肇临用,肇临也自然亲近他。

肇临被自己卷进去了。

陵端哭着把脸埋进狐嘤嘤的双掌之中,很温暖的女人说,“所以呢,就让他不明不白的走么?陵端,别放弃,也别害怕,我会站在你这边。”

他必然要查出个所以然。

狐嘤嘤的车祸他一开始以为是个意外,或者说一开始他没来得及思考,又一次失去至亲的恐惧控制了他的心神让他无法思考,但是当警察询问他们有没有和人结仇时,陵端终于反应了过来。

天城的机密凝结了几代人的青春,那是带着血的。

陵端相信紫胤会很妥善的保管,所以欧阳少恭在公司三年也无功而返,更是在肇临亡故后,很快就以复婚的借口离开了天城跳槽去了其他公司。

他想到欧阳少恭贼心不死,但是没想到对方会对狐嘤嘤下手。

他想不通,欧阳少恭对自己下手都更合理。

毕竟紫胤办公室的钥匙和许多秘密都保管在他这里。

很多事陵越屠苏并不知情,紫胤的心腹秘书红玉也不知道,更不要说一直是个外人的狐嘤嘤,

但是狐嘤嘤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最近只是一直在追查肇临的事情——狐嘤嘤没跟陵端商量就自己动手了,但是陵端一清二楚,换句话说私家侦探也多是同行,多多少少有点风声。

狐嘤嘤背着陵端在调查天城的事情——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陵端耳朵里,陵端没说话,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也想看看狐嘤嘤都能查出什么。

欧阳少恭把自己原来的老板送进了橘子,然后不费吹灰之力接手了公司,摇身一变就是大权在握的老板。

但是那家公司的问题根深蒂固,和天城几次交锋落败,欧阳少恭亟需扳回一城。

狐嘤嘤找到欧阳少恭和屠苏的联系,欧阳少恭的心腹已不再是他的心腹。

陵端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陵端恨极了百里屠苏,但是他也相信,就算百里屠苏是个真正的精神病人,也不会做出忤逆紫胤背叛天城的事情,但是他和欧阳少恭打过几年的交道,太清楚这个人颠倒黑白蛊惑人心的能力。

如果肇临不死,可能欧阳少恭对他示好他也会相信。

陵端擦掉了眼泪,苦笑着接收了狐嘤嘤的线索。

“我知道婚后你和他一直有联系,你还爱着他。”狐嘤嘤说话的时候低垂着眉眼,明明是在责怪陵端却不敢看他,似乎是怕自己的丈夫不经意间透露出什么令人心碎的事实。

“他联系了我,我没有拒绝。”陵端说的很诚实,毕竟大家都是同行,少不了打交道,何况陵端也算是天城管理里的实权者,还是主要负责对外的部分,于公于私都少不得来往。

陵端结婚以后,欧阳少恭很快就表示希望他们能够做好朋友,陵端没有拒绝,甚至表现的和婚前所差无几——召之即来,有求必应。

“肇临死前,我最后交代给他的事情,就是看好欧阳少恭,尤其是他靠近紫胤办公室的时候。”陵端一句话憋在心里憋了三年,连警察问话的时候都没有说,现在却对着狐嘤嘤说了,“我知道他在计划着什么,我必须查清楚,给肇临一个交代。”

狐嘤嘤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那你……和他来往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的兄弟,一边是爱慕许久的白月光,如果真的屠苏动手害死了肇临,陵端或许还可以去憎恨,但是现最大嫌疑人是他爱慕的男人,他能怎么办。

“没什么心情。”陵端已经冷静下来,脸上表情甚至是淡漠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骗子。”

“我一直都很清楚,他不爱我,也不爱屠苏。”

“也许他爱他的前妻?”

“但是他对天城的人,没有一点好心。”

“我告诫过陵越,他不信;我和爸爸说,父亲以为我妒贤嫉能;我告诉紫胤,紫胤以为我是求而不得在诋毁。”

“其实我很清楚。”

“我爱的……就是一个混账。”

“但那时候我放不下,我总想着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爱我,哪怕是互相利用也好。”

“但是肇临死了之后,我就知道了。”

“在他眼里,天城的人都只是他的垫脚石。”

狐嘤嘤听着陵端平缓而冷静的叙述,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你是在……试探他?”

“只有和他保持来往,我才能知道他想做什么?”陵端冷笑了一下,表情竟然让狐嘤嘤有些害怕也有些兴奋。

她爱的人,深不可测。

8、

陵端一直什么都没说,搞的所有人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以为他活的太简单,也不会注意他都在做些什么。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陵端甚至尝试着将他知道的事情对父亲,对兄长,对伯父坦白,然而一来自己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来对他没有绝对的信任。更何况,唯一一个让他知无不言的肇临已经不在人世。

陵端也不是没有熬不住的时候,但是狐嘤嘤总会劝他,忍而不发,谋定而后动,陵端回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再想想肇临的死,什么冲动都没了。

悲伤是最能让人冷静的东西。

所以他一直都没说,只是发现屠苏的异动后亲自去见他,他早就做好准备,不行然紫胤自己来处理。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

屠苏是没法讲道理的,并非屠苏本身是个不讲理的人,而是他自身的精神疾病使得他控制不了自己,这也是当时作为肇临死亡唯一嫌疑人却毫发无伤回家的理由。

对方力气大得吓人,光是被掐着脖子陵端都能看到漫天的星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一脚踢开了屠苏,却感觉腹中一痛,眼前的星星都开花了……

夜色里他只知道自己手上湿漉漉的,然后忽然想到了肇临,肇临从楼顶坠下去之前,到底是什么景象,是否也同自己一般挣扎过,最后只有一片纷繁的色彩?

陵端意识浮沉在一片朦胧的白色中,他感觉不到自己的着落,惊恐地挣扎着,然后踢着腿醒来。

正在用笔记本忙碌的狐嘤嘤从电脑屏幕后探出了脑袋,极其严重的黑眼圈里圈着通红的眼睛。

狐嘤嘤没什么血色的嘴动了动,最后揉了下眼睛,哑着嗓子说,“我给你倒杯水吧。”

陵端嗓子确实干得厉害,却还是抓住了狐嘤嘤的手。

他在生死关头,居然没想到狐嘤嘤,没想到自己的家人,也没有想到身后事,醒来却是妻子憔悴的脸。

“你哭了。”

陵端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着皮肤,生疼,却还是抓着狐嘤嘤的手,一点没松。

“已经没事了。”狐嘤嘤抽了下气,笑着说道,“只要你还活着就好。”

透明的眼泪从女人的眼眶里滚出来,划出一道泪痕,陵端不得不松开手让她擦掉自己的泪水,因为他甚至无法把手抬到狐嘤嘤的脸上。

狐嘤嘤低头喂陵端喝水的时候,脸上带着陵端从未见过的平和与希冀,

“我也不想再说谎。”狐嘤嘤哽咽着说道,“我希望你说到做到,永远陪在我身边。”

狐嘤嘤两手抓着陵端,将他的手一直贴在自己柔软的嘴唇上,陵端知道有滚烫的眼泪浇到了上面。

“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

“什么?”陵端所有设想中的安慰都被打断了。

“你要做父亲了。”狐嘤嘤看着陵端,眼里还有泪,却是笑着说出这句话,“所以,答应我,别再这么冲动。”

“好……”陵端的嗓子依然是哑着的,但是他已经可以抬起手,摸摸妻子的面颊,柔声回答,“所以,你不要哭了。”

一直到紫胤敲门,两个人才反应过来,狐嘤嘤收电脑说,“公司还有事,我晚点再来看你。”

“你还好么?”紫胤看着狐嘤嘤走出房门才转过头和陵端说话,就坐在狐嘤嘤原来的位置上。

陵端这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貌似被捅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腹,那里有着厚厚的纱布还有一抽一抽的钝痛。

“这是怎么回事?”陵端是真的不知道,他刚醒,屠苏怎么样他自己怎么样都不知道,狐嘤嘤还没来得及说。

不过既然自己在医院醒过来,那应该就没有大问题。

“脾脏受伤,差点就失血过多……”紫胤面色很差,惨白惨白,连眉毛都竖了起来,“屠苏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去看看,本来看到屠苏的时候就准备给你打电话……”

陵端想了想,问道,“我的手机呢?”

“在我这里。”那个电话打通了,只是陵端没看到界面,他当时在跟屠苏谈话,然后就是扭打到了一起。

手机是紫胤捡回去的。

紫胤把手机交给陵端的时候弯下了腰,整个人伏在陵端身上,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说话,“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这是新换的钥匙,你收起来。”

紫胤将钥匙塞进了陵端的手里。

滚烫的钥匙,带着对方的体温,一看就是握在手中许久。

陵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他知道紫胤将屠苏视作亲出,如果不是屠苏的精神病,很有可能将来会把公司也给他。

自己和屠苏发生这样大的矛盾,对方却依然选择相信自己么?

“端儿,好好照顾自己。”

紫胤抚摸陵端脸颊的动作十分轻柔,又像是长辈对幼儿的关怀,又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如果陵端不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他不会这样纵容,如果陵端不是与他呼吸交融的情人他不会这般信赖。

无论如何,陵端独自拦下屠苏的做法足够令他刮目相看,也足够令他吃惊,往后,他将会更加期待的看着这个孩子。

9、

陵端出院的时候没看到屠苏,据说在接受调查,欧阳少恭已经被控制,警察直接从狐嘤嘤那里取走了证据,只等着他从医院出来补充一下口供。

“如果我有直接证据,早就举报他了。”被问为什么要隐瞒的时候陵端苦笑了一下,“再者说,当年屠苏才是唯一见证者,他拿出来的精神病诊断报告被认定有效,我还能说什么?”

陵端已经腻了,或者说早就厌倦就屠苏的精神状态继续大战三百回合,不相信他的人依然不会相信,相信他的人无需他多言。

但是这次年长的刑警说,他们比任何人都想要知道真相,也许陵端的话就是他们找出真相关键。

不知为何,冷却多时的心仍旧是躁动了起来,也许因为他一刻都不曾忘记过肇临的死亡,也许是狐嘤嘤的支持,也许是紫胤表现出来的信赖,又或者,只是仍旧对讨回公道抱有希望。

“欧阳少恭第一天来天城,我就知道他另有所图,他一来就发生了失窃案……”

金额巨大的商业盗窃案加上由此引发的人命官司,陵端经常会想查的怎么样了,又自嘲一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警方保密工作做得到位,一直到陵端当了父亲才接到结案通知。

“这么说来,屠苏也是被欺骗的那个?”事情完结时陵端在外面出差,狐嘤嘤单手抱着熊孩子喂奶,空出一只手给陵端打电话,“大仇得报,感觉如何?”

“可惜你不能陪我喝酒。”陵端刚刚结束一场谈判,此刻坐在出租车上,游离的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肇临的死确实是欧阳少恭一手造成,但是无论如何都和屠苏脱不了干系,没有屠苏的存在欧阳少恭根本无法接近天城的核心,但是法律制裁的了欧阳少恭却拿百里屠苏没办法,紫胤和陵越仍旧是护着他。

陵端心情不错,但是还是有些难受。

像极了闷热的暑天,狂风暴雨后,似是天晴,然而太阳还没出来,天空是低沉的云连绵压在心头,闷热的氛围逼得他呼吸困难。

他想醉一场,可惜无人能陪。

陵端准备去酒吧的时候,接到了紫胤的电话,对方直接在楼下等他。

“你怎么过来了?”紫胤极少出门,据说除了天城创立的初期,已经快十年没有因为公司业务出过差,必要的时候也是自家父亲出马,稍微简单点的就是陵越和陵端两兄弟。

早知道紫胤愿意跑这一趟,一早把人带着去谈一定轻松得多。陵端上车的时候终于把心思转回来,紫胤跑这一趟少不了要提屠苏的事情,至少应该给自己撑撑场子帮帮忙。

“我已经和陵越商量好了,屠苏现在的状态并不是继续留在天城。”

陵端狐疑的抬头,是他听错了嘛?不知道多少人多少次建议把精神有问题的屠苏送去医院,都被这爷俩挡了下来,现在居然清醒了?

“他的病情已经快控制不住了,肇临的死对他打击也很大。”陵端一听这事立刻冷哼一声将脸撇向了窗外,紫胤也没强迫他,只是继续说到,“已经联系好了一家私人疗养院,陵越正在送他过去。”

陵端这时候才察觉到了紫胤的决心,不觉瞪大了眼睛,“那你……不去送送他?”

“让他们两个好好告别吧。”紫胤笑得了然,“你就不想和我说说话嘛?”

“我现在只想去喝酒。”陵端终于笑了起来。

他是真的想喝酒。

“好,那就去喝个痛快。”

不管是为有个了结的过去,还是无限可能的未来,他们都有理由大醉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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