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而渡 第27章 困兽之斗

枪声如同狂暴的金属风暴，在废弃制药厂空旷的穹顶下激烈回荡，每一发子弹撞击在生锈的钢铁设备或斑驳的混凝土墙壁上，都迸发出刺耳的音爆和耀眼的火花，硝烟与浓重的铁锈尘埃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弥漫在每一寸空气中。渡川的脊背死死抵住一个冰冷而庞大的废弃反应釜，灼热的弹头带着死亡的尖啸，不断擦过他的头皮和身侧的金属，留下清晰的划痕和灼痕，汗水浸透了他的作战服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与额角不断滑落的混合着灰尘的汗珠一起，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一种近乎极限的清醒。

“头儿！东侧通道完全被火力封死了！我们尝试了三次突击，根本冲不出去！” 耳机里传来队员老猫嘶哑而焦急的吼声，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子弹呼啸的背景音。

“西侧也不行！对方至少有三挺轻机枪形成交叉火力网！我们被彻底钉死在这里了！山鹰肩膀中弹，需要紧急处理！” 另一名队员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压抑的痛苦。

“妈的！所有对外通讯频道全是盲音！连紧急求救信号都发不出去！我们被彻底隔绝了！” 负责通讯的队员狠狠捶了一下身旁的控制台，发出沉闷的响声。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渡川的小队，这支平日里战无不胜的精锐，此刻就像掉入陷阱的困兽，被一张无形而坚韧的大网紧紧缠绕，收缩，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氧气都仿佛变得稀薄。对手显然极其专业，火力配置、战术配合、地形利用都堪称完美，每一步都计算得精准而毒辣，目的明确——不惜一切代价，将他们全歼于此。

渡川深吸一口满是硝烟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他是队长，是主心骨，他不能乱。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过周围的环境，大脑如同高速计算机般处理着信息。他的视线最终落回到紧紧攥在手中的那个冰冷坚硬的便携式硬盘上。就是这个小东西，引他们踏入这死地，对方的目标似乎就是它，或者说，是确保他们“拿到”它并被困在这里？这念头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收缩防线！全员向中央控制台区域靠拢！利用那些废弃的操作台和大型仪器作为掩体！注意交叉火力掩护！节省弹药，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盲目射击！” 渡川的声音透过嘈杂的枪声，清晰而冷静地传入每个队员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

队员们立刻执行命令，展现出极高的战术素养。他们利用精准的点射和烟雾弹的掩护，交替后撤，动作迅捷而有序，尽管不断有流弹击打在脚边和掩体上，溅起碎石和火星，但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全部退守到了实验室中央相对坚固的控制台区域。这里地形复杂，巨大的控制台、布满灰尘的显示器和各种废弃的仪器设备构成了一个错综复杂的临时堡垒，但也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了突围的通道。

“清点人数和伤亡情况！快！” 渡川背靠着主控制台冰冷的金属外壳，一边更换弹夹，一边低吼道。

“报告头儿！全员七人，山鹰左肩贯穿伤，流血较多但意识清醒！土狗腿部被跳弹擦伤，行动受限！其余人轻伤不计！弹药消耗超过百分之六十！” 老猫快速汇报着，声音沉重。

七个人，两个重伤员，弹药告急，通讯中断，被困死在这片废墟之中。形势恶劣到了极点。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悄然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一名年轻队员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

渡川能感受到这种弥漫开来的绝望。他知道，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否则一旦士气彻底崩溃，就真的全完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队员们年轻却布满灰尘和血污的脸庞，最后定格在老猫和山鹰身上。老猫是队里经验最丰富的突击手，山鹰虽然受伤，但意志坚韧，是最好的侦察兵。他的视线最终又落回那个硬盘上。顾临渊中断通讯前的警告言犹在耳，这东西至关重要。

一个无比艰难却必须做出的决定在他心中形成。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老猫！山鹰！”

被点名的两人立刻抬头看向他，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

“听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是命令！” 渡川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们，“我会带领剩下的人，集中所有火力，为你们创造一次机会。你们俩，从南侧那个破损的通风管道口突出去！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硬盘安全带出去！把它交到周锐手上，或者……如果可能，直接交给顾顾问！明白吗？”

老猫和山鹰瞬间明白了渡川的意图——队长这是要牺牲自己，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两人几乎同时低吼：“头儿！不行！要死一起死！”

“放屁！” 渡川厉声打断他们，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这硬盘里的东西，可能关系到比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都重要的东西！这是任务！唯一可能翻盘的任务！你们的命现在不属于自己，属于这个任务！听懂了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压抑的情感而微微颤抖，但其中的分量却重如千钧。

老猫和山鹰看着渡川决绝的眼神，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最终，他们重重点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悲壮的决然。老猫一把抓过硬盘，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内袋里，用胶带死死固定住。

“其他人！” 渡川转向其余队员，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我知道你们怕，我也怕！但我们是警察！守护真相和秩序是我们的天职！现在，拿出你们所有的血性！为老猫和山鹰，杀出一条血路！”

“是！头儿！” 剩余的队员被渡川的气势感染，低沉的吼声汇聚成一股微弱却顽强的力量。

“火力全开！目标西侧敌群！给我打！” 渡川一声令下，率先从掩体后探出身，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其他队员也同时开火，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向西侧敌人的火力点！

突如其来的猛烈反击显然出乎敌人的意料，西侧的火力瞬间被压制了下去。老猫和山鹰如同两道闪电，借着这宝贵的火力空窗期，从控制台后一跃而出，利用地上杂物的掩护，以标准的战术动作，迅猛无比地冲向实验室南侧那个因年久失修而裂开一个大口子的通风管道！

“拦住他们！” 对方指挥官显然发现了他们的意图，立刻分出一部分火力转向管道口，子弹如同飞蝗般打在管道周围的墙壁上，溅起密集的火星和水泥碎块！

“掩护！全力掩护！” 渡川眼睛赤红，几乎将半个身子探出掩体，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用精准到极点的射击，将试图拦截的敌人一个个点射压了回去！子弹在他耳边呼啸，甚至能感觉到灼热的气流刮过脸颊！一名躲在暗处的敌人瞄准了正在钻入管道的老猫，渡川瞳孔骤缩，下意识地猛地向侧方一扑，同时扣动扳机！

“砰！”“噗！”

两声几乎同时响起！渡川射出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那名敌人的眉心，而几乎在同一瞬间，他感到左肩一阵钻心的剧痛，一股炽热的力量穿透了他的肌肉，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半边身子。他闷哼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眼前一阵发黑。

“头儿！” 队员们惊呼着，火力出现了一丝慌乱。

“别管我！继续射击！确保他们出去！” 渡川忍着剧痛，嘶声吼道，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按住不断冒血的伤口，鲜血很快浸透了他的手指。他看到老猫和山鹰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黑暗的管道深处，心中稍稍一松，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沉重的压力——现在，他和剩下的四名队员（包括两名伤员），要面对被彻底激怒的、火力依旧占绝对优势的敌人。

外面的枪声似乎因为分兵追击而稀疏了一些，但厂区内的敌人攻击却更加疯狂，显然试图在援兵（如果老猫他们能成功的话）到来之前，尽快解决掉他们。渡川被队员拖到相对安全的控制台下方，简单粗暴地用撕开的布条勒紧伤口止血，剧烈的疼痛让他冷汗直流，嘴唇发白。

“头儿，你怎么样？” 一名队员一边换弹夹一边焦急地问。

“死不了……” 渡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靠着控制台喘息着。他看了一眼身边或坐或卧的队员，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疲惫、伤痛，但眼神深处那簇战斗的火苗还未熄灭。他们信任他，跟着他踏入死地，他必须带他们活下去，或者……至少战斗到最后一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氛围中，实验室角落里一个布满灰尘的老式扩音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接着，那个熟悉的、经过精密变声器处理的、不男不女的电子音，如同鬼魅般再次响起，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居高临下的嘲讽：

“渡川队长，真是令人感动的战友情深啊。不过，你认为那两个侥幸逃脱的老鼠，真能把消息带出去吗？不妨告诉你，以这座制药厂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的所有无线电信号，都处于我们的绝对屏蔽之下。至于你们那位无所不能的顾顾问……” 电子音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恶毒的快意，“他现在恐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哦。”

渡川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顾临渊……他怎么了？！

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那个电子音轻笑着补充道：“哦，对了，给你们看一场实时直播，增加点趣味性。”

话音刚落，实验室墙壁上一个原本漆黑的大型显示屏，“啪”一声亮了起来。画面剧烈晃动，似乎是车载记录仪或者某个移动摄像头拍摄的——画面里，一辆他们无比熟悉的、属于技术队的指挥车，正侧翻在一条偏僻的公路旁，车身扭曲，冒着滚滚黑烟，周围有几个持枪的黑影正在谨慎地逼近！那正是顾临渊所在的指挥车！

“顾临渊！” 渡川目眦欲裂，几乎要挣脱队员的阻拦冲出去！巨大的愤怒和担忧瞬间淹没了他，比肩上的枪伤更让他痛苦万分！

“所以，我亲爱的渡队长，” 电子音慢条斯理地，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游戏该结束了。顽抗下去，你和你的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只会变成这堆工业垃圾里的无名尸骸。何必呢？交出‘钥匙’——就是你手里那个小玩意儿，我以我的信誉担保，给你们一条活路，甚至可以考虑给你那位顾问留个全尸。怎么样？我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

冰冷的选择摆在了渡川面前。投降，交出硬盘，或许能换取队员们暂时的生机，但意味着任务彻底失败，顾临渊凶多吉少，而且对方的“信誉”根本狗屁不如。死战到底，结局几乎是注定的全军覆没，而且会连累顾临渊……

巨大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在他的肩上，伤口剧痛，血液在不断流失，队员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皮肉里，渗出的鲜血与肩头的血混在一起，滴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理智与情感在进行着最残酷的搏杀。

他不能投降，警察的尊严、肩上的责任、对真相的追求，都不允许他这么做。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他的决定而葬身于此……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就在渡川的神经绷紧到极限，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巨响，猛地从制药厂的外围传来！这爆炸声是如此巨大，以至于整个地面都随之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屑！紧接着，远比厂区内激烈数倍的交火声、爆炸声如同潮水般从外面涌来，其中甚至夹杂着某种重型武器低沉的咆哮声！

厂区内的敌人火力瞬间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减弱！扩音器里的电子音戛然而止，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外部猛烈攻击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什么情况？！” 队员们被这变故惊得抬起头，疲惫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

渡川也是一愣，随即，他敏锐地察觉到，围攻他们的敌人似乎收到了某种指令，开始出现撤退的迹象，火力密度急剧下降！

绝境之中，这突如其来的外部强攻，如同在漆黑的深渊中投下的一束强光！虽然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但这无疑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渡川眼中瞬间爆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他强忍着剧痛，用没受伤的右手撑起身体，对着所有队员发出嘶哑却无比坚定的怒吼：“敌人阵脚已乱！我们的机会来了！所有人！检查武器弹药！跟我冲出去！杀！”

绝地反击的号角，在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废墟中，骤然吹响！

（第二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