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 第9章 郁结

那裂缝一出现，凌渊识海中的灵气瞬间开始运转，自发的汇聚到裂缝上想要修补缺口，与此同时，黑雾也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它们露出了贪婪的本性，迅速在识海中汇聚成一团黑气，试图借着这裂隙兴风作浪。

分魂等的就是这一刻，那黑气一汇聚完全，他便一道灵力打入其中，同时迅速的将自己的一缕神识探了进去。

他不大担心那裂痕，凌渊要是连这小的可怜的裂缝都修补不了，那他也不要走修道这条路了，重点是把黑雾引出来，虽然手法是粗鲁了些，但这黑雾既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这少年身上肯定会是一大隐患，倒不如早早的触发它，虽说痛苦了些，但修行之路，从来就是逆流而上，一步一荆棘，谁能护着这孩子一辈子呢？

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将这识海中的黑雾削弱一些，为这孩子今后的修行尽一点绵薄之力。

分魂这么想着，神识已经探入了黑气之中，周遭的世界也瞬间天翻地覆的变化起来。

再一睁眼，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小院子里面。

跟预想的尸山血海不同，这就是一个很常见的凡人住宅，院落由青石黛瓦组成，其间小路交错纵横，从假山绿植中蜿蜒而出，穿过画廊与花树，从一道石桥旁经过，分别奔向几处小屋，唯有一条小路直接延伸到一个小小的池塘边。

乍一看，这院落颇有些幽静雅致的趣味，但仔细一瞧，又觉得其间布局实在是繁复，植被过密不说，每个小屋的屋檐上都挂着一个不伦不类的铜铃铛，房梁上则分别屹立着福禄寿三仙、麒麟、宝塔等装饰物，各不相同，但全部都金光闪闪，扑面而来一股子土财主的铜臭味。

分魂暗自打量，心想这里大概是哪个品味差的暴发户的宅子，主人家大概是又想要风度又想要显摆，非要在原来的小桥流水中加入自己的奇思妙想，才会把自己的宅子布置成这副不伦不类的鬼样子。

他正腹诽着，却见下一秒，小屋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儿从里面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

分魂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看到这小儿眉心有一抹血痕，正散发着不详的黑气，明目张胆的吞噬着凌渊的灵气。

分魂有些惊讶，一眼便看出这小儿就是黑雾的核心所在。

但按理来说黑雾中的一切皆是虚妄，这小屋也好，植被也好，一切都只是一个虚幻的背景，并不重要，所以可以大大方方的展示给人看。

但一般来说此间活物便是修士心中的郁结所在，也就是黑雾的核心所在，所以但凡有外力入侵，黑雾都会小心翼翼的把这郁结藏起来，不上个十八重锁都不正常，绝不会将核心轻易暴露在人前。

但现在这郁结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来了，跟深怕别人看不见他似的，还跌跌撞撞的往自己这里爬，不是，走了过来？

分魂活了不知道几千年了，自觉见过无数的黑雾，入过无数人的神识，但这种现象绝对算是个例，他至今好像也就只见过两回……这大概就是第二回？

分魂不敢莽撞，怕这小儿身上有什么玄机，便站在原地观望起来，打算看看再说。

这一观察，他发现这孩子长的可谓是粉雕玉琢，玉雪可爱，全身上下肉乎乎圆滚滚，不知道套了几层游泳圈的肚子上围着个红肚兜，上面绣着个象征祥瑞的小麒麟图案，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对胖藕节似的短胳膊短腿，和一对白嫩嫩的小屁股，一看便知他被养的很好，确实有些富家小孩特有的娇憨感。

看来这屋主人不是经商之人，便是当官之人，要知道凡人靠天吃饭，大部分人都是我命由天不由人，百姓生一个孩子都当猴养，能有口饭吃，有暖衣穿便可以了，家里孩子多的更是小的捡大的剩下的穿，只有富裕人家能将孩子养的如此白嫩，穿的如此整洁。

不过分魂的注意力不全在这孩子的家境上，他一眼便看出此人不是凌渊，不过这小孩眉眼间却与凌渊有几分相似，有点像是凌渊的缩小版。

缩小版咿咿呀呀的从小屋中走出，竟每走一步便长大一截，他顺着院落中的小路跌跌撞撞的走着，周围不断出现一些幻影围着他转，看打扮有时候是丫鬟小厮，有时候是父母亲人，统一的说着担忧的话，嘱咐这孩子走慢一点，生怕他摔着似的，伸出虚幻的胳膊护在他的身前。

这些人都面孔模糊，拢在雾气中看不真切，但通过行为着装，还是能分出哪些是下人哪些是主人，分魂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温柔的抱起这个孩子，将他护在自己的怀里，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一旁，伸出虚幻的手抚摸着这孩子的额头，两人动作和神情中都透着说不出的宠爱和珍视，应该就是这小孩的父母了。

但奇怪的是，分魂看了一圈，一直等到这小孩顺着小路走到了池塘边，从一个光屁股的小鬼长成一个活蹦乱跳的野猴子，也没看到凌渊的身影。

不过也不是没有这种现象，有些修士无法面对自己的郁结，便会选择遗忘他，但这只是逃避，而不是想开了，再加上随着时间越来越久，记忆不断淡化，郁结中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出现修士自己的影子。

看来凌渊识海中的黑雾就属于这一种，怪不得这些黑雾可以顺利的躲在凌渊的识海里，原来这少年确实是在刻意隐藏“它”，而且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年，已经自我说服到这黑雾都要和灵力融为一体了！

分魂感觉自己摸到了关键，瞬间便把凌渊识海中的黑雾归结成陈年旧伤，至于这郁结明晃晃的出来送死，大概是在凌渊识海中放肆惯了，所以天不怕地不怕，再加上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所以遇到大能也不知道躲。

他自认为自己分析的很对，于是一个闪身便出现在那小鬼的背后，伸手便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一股强大却克制的灵气打入了黑雾的核心，整间小院都瑟瑟发抖起来，只一瞬间，此地便彻底坍塌，丫鬟小厮也好，女人纤细且温柔的背影也好，无论是假山庭院，池塘绿荫，还是风过不响的铜铃，透着土财主气息的宝塔，都像一片雾气一般瞬间消散，只留下一个被冻在冰柱中的小鬼，挣扎着不断在里面上下攒动。

小院刚分崩离析，周围上下翻腾的黑雾便偃旗息鼓下来，逐渐变得安静，不再吞噬凌渊的灵力。

分魂收回手，知道郁结只有修士本人想开了，才能自行化去，强行剥离也会再次生长，并无意义，于是掐了个封印的法阵，将仅剩的小鬼困在冰柱中，等危机过去了便可自行解除。

反正他这一招下去，黑雾虽没完全消失，但也元气大伤，没有个三年五载绝对无法卷土重来，到那时凌渊也已回到了凌霄派，之后的事便交给他的师父便是，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分魂这样想着，溜达到冰柱的前面，打算再看一眼这小鬼长什么样，好知道自己死之前最后封印的是个什么玩意，至少满足一下他的好奇心——这看起来十分没心没肺的少年，心里到底揣着个什么人？

结果他就看到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分魂：“……”

什么鬼？这少年的郁结原来是怕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