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近乎原始的挣扎中缓慢流逝。林晚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绿色牢笼里,舔舐伤口,学习生存。每一天,都与饥饿、疲惫和无处不在的危险搏斗。
她摸索出了几种相对安全的食物来源,摸清了附近几处干净的水洼,甚至用坚韧的藤蔓和削尖的树枝,制作了几个简陋的陷阱,偶尔能捕获一两只粗心的小型兽类,让她能补充些微珍贵的蛋白质。
身体的伤痛在缓慢愈合,但灵力的空虚感却如同一个无底洞,时刻提醒着她失去的一切。每一次尝试感应天地灵气,都像石沉大海,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没有丝毫回应。系统也依旧沉寂,仿佛那场混乱的跃迁已将它彻底摧毁。
她不再徒劳地尝试。活下去,是眼下唯一重要的事。
这天,为了追踪一只受伤的、类似麂子的小兽,她偏离了平时活动的范围,深入到了一片更为幽暗、古木更加参天的区域。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光线难以透入,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苔藓,踩上去悄无声息。
小兽的血迹断断续续,最终消失在一片茂密的、散发着奇异腥气的蕨类植物丛后。林晚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一种本能的危机感攫住了她,这里的寂静不同寻常,连虫鸣鸟叫都消失了。
她正欲后退,脚下却突然一空!
“唔!”
根本来不及反应,腐殖层和脆弱的藤蔓无法承受她的重量,瞬间坍塌。她整个人向下坠去,天旋地转间,身体与粗糙的岩壁猛烈摩擦,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砰!
重重落地,激起一片尘埃。五脏六腑再次受到冲击,她蜷缩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极远处那个坍塌的洞口,投下一束微弱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糜。
这里……是哪里?
她忍着浑身的疼痛,摸索着站起身。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出,这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地下洞穴,远比她之前栖身的那个山洞要宽阔深邃得多。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的气息。
她摸索着岩壁,小心翼翼地向内走去。脚下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咔嚓”一声轻响。她低头,借着那微弱的光线,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截枯骨。人类的枯骨。
骨架已经呈现一种灰败的颜色,散落在地,似乎年代极为久远。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向前。随着深入,光线愈发暗淡,她几乎是在完全的黑暗中摸索。指尖触碰到岩壁,感觉不再是粗糙的天然岩石,而是某种……带着规律纹路的、冰冷而光滑的材质。
她心中一动,从怀中取出一直小心保存的、用干燥菌类和树皮制作的、仅有的几根简陋火绒。费了些力气,才将它们引燃。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周围有限的范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岩壁上那些清晰的、绝非天然的纹路——古老的、已经模糊褪色的壁画,以及一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蕴含着某种规律的刻痕。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洞穴。
她举着火绒,继续向前。洞穴深处,空间豁然开朗。火光摇曳,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地下空间。空间的中央,是一个明显由人工垒砌的石台,石台上,盘坐着一具完整的骷髅!
骷髅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身上的衣物早已化为飞灰,但骨骼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玉质的温润光泽,历经漫长岁月而不朽。骷髅的指骨间,似乎还捏着一个什么东西。
而在骷髅前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件物品。一个巴掌大小、布满灰尘的黑色袋子;一枚样式古朴、毫无光泽的指环;还有一块半埋在尘土里的、残缺的玉简。
林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遗迹!一个古老的修士遗迹!
她走上前,首先拾起了那枚指环。入手冰凉,神识(尽管微弱得几乎不存在)下意识地探去,却如同泥牛入海,没有任何反应。这指环似乎被某种强大的禁制封印着。
她又拿起那个黑色袋子,入手沉重,质地非皮非革,同样无法打开,神识无法穿透。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块残缺的玉简上。玉简断口粗糙,似乎是被暴力损毁的。她拂去上面的灰尘,尝试着将仅存的那一丝微弱得可怜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
嗡——
一股庞大而杂乱的信息流,瞬间冲入了她的脑海!残缺不全的图像,断续扭曲的文字,狂暴的能量轨迹……大部分内容都因玉简的损坏而无法辨识,只有一些零碎的片段,如同潮水退去后留在沙滩上的贝壳,被她捕捉到。
“……魔念滋生……道基崩毁……无力回天……”
“……封禁于此……以待有缘……”
“……‘蚀灵’之毒……蚀骨噬魂……唯‘源初之力’可解……”
“源初之力”?那是什么?林晚从未听说过。
还有“蚀灵之毒”?这个名字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但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在这些杂乱信息的最后,她捕捉到了一幅相对完整的、似乎是某种功法运行路线的残图,以及旁边几个古朴的文字——
《枯木逢春诀》。
这名字……听起来并非什么强大的攻伐之术,更像是一种……恢复、疗养的功法?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
她现在最需要的,不就是恢复吗?恢复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恢复那溃散的灵力根基!
她立刻集中全部精神,试图记下那幅残图的每一个细节,理解旁边那寥寥数语的注解。功法显然是残缺的,运行路线只有一小部分,注解也语焉不详。但其中蕴含的那种“于死寂中汲取生机”、“破而后立”的意味,却隐隐与她此刻的处境相合。
她盘膝坐在那具骷髅对面,闭上眼睛,尝试按照那残图的指引,调动体内那几乎不存在的微弱气感,去感应周围。
起初,依旧是一片死寂。
但当她摒弃所有杂念,将心神完全沉入那种“枯寂”的状态,仿佛自己也化作了这洞穴的一部分,化作了那具不知坐化了多少岁月的枯骨时……
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凉的、带着浓郁生机的气息,从身下的大地,从周围的岩壁,甚至从空气中,缓缓渗入她的身体。
这气息与寻常的天地灵气截然不同,更原始,更厚重,也更……难以捕捉。它流入她干涸破损的经脉,带来一种细微的、如同春雨润泽万物般的滋养感。
有效!
虽然这过程缓慢得令人发指,吸收到的“源初之力”(她姑且这么称呼它)也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是十几天来,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身体内部那死水般的状态,被撬动了一丝缝隙!
希望,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点星火,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她不知道这具骷髅是谁,不知道他为何坐化于此,更不知道那“蚀灵之毒”和“魔念”意味着什么。
但她知道,这个意外的发现,可能是她在这绝境中,抓住的第一根,真正有可能让她爬出去的藤蔓。
她睁开眼睛,看向那具依旧保持着打坐姿态的骷髅,目光复杂。最后,她对着骷髅,深深行了一礼。
无论此人是谁,他留下的这点残缺传承,给了她一丝喘息之机。
她将那块残缺的玉简小心收起,又将那打不开的袋子和指环放在一旁。现在不是研究它们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修炼这《枯木逢春诀》,尽可能多地恢复一丝力量。
她重新闭上眼睛,沉浸到那缓慢而艰难的“汲取”过程中去。
洞顶那束微光渐渐偏移,最终彻底消失,地下洞穴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只有林晚微弱的呼吸声,和那一丝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入她体内的“源初之力”,证明着生命与改变的悄然发生。
而在她无法感知的、极其遥远的方向,那座矗立在云端、象征着“光明”与“秩序”的宫殿深处。
谢沉屏退了左右,独自立于高高的露台之上,俯瞰着脚下翻涌的云海和远方隐约可见的山河轮廓。
他脸上的温润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捉摸的平静。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看似普通的玉佩。那是林晚多年前送他的生辰礼,他曾“珍而重之”地佩戴了多年,扮演着一个念旧感恩的形象。
如今,这玉佩依旧在,送玉佩的人,却已“消失”。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的暗芒若隐若现。他在感应,感应那道本该彻底湮灭的气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仿佛林晚这个人,从未在这世间存在过。
这不是死亡该有的痕迹。死亡会留下残魂,留下怨念,留下可供追溯的因果线。尤其是,死在他独有的力量之下。
但林晚的“消失”,是彻底的,干净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个世界的画卷上,轻轻抹去了。
这不对劲。
谢沉微微蹙起了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一丝真正意义上的、超出掌控的疑虑。
他以为杀死的,只是一个天真的、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恩人”
现在看来,他似乎……遗漏了什么。
云海在他脚下翻腾,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轻轻低语,声音消散在风里。
“阿晚……你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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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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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枯木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