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自我救赎 第14章 火

枯树洞里的日子，仿佛被冻结了。只有当林晚偶尔透过藤蔓缝隙，看到外面光线明暗交替，感受到空气日渐凛冽，才意识到时光仍在流淌。

【拨乱反正】。

那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意识深处，连带着系统光点那稳定而刺目的明亮，无时无刻不在灼烤着她的神经。她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沉默地将其存在，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

身体的恢复成了唯一能让她暂时忘却这沉重枷锁的事情。在系统那“井然有序”的能量辅助下，催化后的“源初之力”效率惊人。右臂的骨骼基本愈合，虽然还不敢用力过猛，但简单的活动已无大碍。体内更多淤塞的经脉被一一冲开，干涸的丹田深处，那丝银色的力量终于不再是游丝般微弱，而是凝聚成了一小缕，如同月下溪流，缓慢而坚定地自行流转。

力量感，哪怕依旧微不足道，也带来了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当第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从藤蔓缝隙间飘落，粘在她伸出树洞试探外界温度的手指上，瞬间融化成一滴冰冷的水珠时，林晚知道，不能再躲藏下去了。

寒冬将至。这片原始山林会变得更加残酷，食物匮乏，妖兽也会因饥饿而更加活跃。她需要御寒的衣物，需要更多的食物储备，更需要……了解外面的世界，过去了多久，变成了什么模样。

她撕下身上早已破烂不堪、仅能蔽体的衣物，用收集来的、较为柔韧的兽皮和藤纤维，粗糙地缝制了一件勉强能裹住身体的皮袄。又将长发用骨刺挽起，脸上刻意涂抹上混合了泥土和植物汁液的污渍，掩盖住过于苍白的肤色和那双在经历了背叛、绝境、系统异变后，沉淀得过于沉静、甚至带着一丝非人冰冷的眼睛。

是夜，风雪初歇，月光在积雪上反射出清冷的光辉。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庇护了她许久的枯树洞，如同褪去一层旧壳，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银装素裹的山林。

《敛息术》运转到极致，她像一道贴着雪地滑行的影子，朝着记忆中炊烟升起的方向潜行。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脚步落在积雪上，只留下极浅的、几乎被风一吹就散的痕迹。

数日后，一片坐落在山坳平原上的、规模不大的小镇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低矮的土坯或木石结构的房屋杂乱拥挤，袅袅炊烟在寒冷的空气中笔直上升。镇子入口处，立着一座简陋的牌坊，上面刻着三个斑驳的大字：清河镇。

一种混杂着熟悉与陌生的疏离感涌上心头。十年间，她跟随谢沉，足迹遍布名山大川、仙家府邸，何曾在意过这等凡俗边缘的小镇？如今，却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般，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匿其中。

她并未立刻进入，而是在镇外一片被积雪覆盖的枯木林中潜伏下来，静静观察。

进出镇子的人不多，大多穿着厚实的棉袄，面容粗糙，带着劳作的痕迹。偶尔能看到几个穿着统一青色短褂、腰间佩着制式长刀的人守在镇口，神色倨傲，对进出的人随意盘问几句，甚至收取一些铜钱或物品。

不是官府的差役。那种气息，更像是……某个修真势力最底层的杂役或外围护卫。

林晚的心微微下沉。连这样偏僻的小镇，都被修真势力渗透掌控了吗？是谢沉的“正道联盟”？

她耐心等到天色完全暗下，镇口守卫换班、最为松懈的时刻，才如同真正的幽灵，借着建筑物的阴影和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过低矮的土墙，潜入了镇中。

镇内街道狭窄，积雪被踩得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炭火、食物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气味。大部分房屋窗户紧闭，只有零星几家挂着昏黄油纸灯笼的店铺还开着门，光线昏暗，人影寥落。

她避开了那些还有光亮的区域，专挑最黑暗、最偏僻的角落穿行。目光锐利地扫过墙壁、立柱，寻找着任何可能提供信息的痕迹。

很快，她在镇中心一处看似公告栏的木板上，看到了几张新贴不久的告示。纸质粗糙，墨迹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示上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某个名为“青阳宗”的宗门颁布的税赋法令、招募杂役的启事，以及几条通缉流寇的画像。落款处，无一例外，都盖着一个火焰形态的徽记，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奉正道联盟谕令”。

正道联盟……果然。

林晚的目光在那火焰徽记和“正道联盟”四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眼神冰冷。谢沉的手，伸得比她想象的还要长，还要快。

她继续潜行，像一道流动的阴影，掠过寂静的街道。在经过一家门窗紧闭、但门缝里隐约透出激烈争论声的酒馆时，她停下了脚步。

“……妈的，青阳宗的供奉又加了三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没看见镇上多了那么多仙师老爷的眼线？”

“仙师？我呸！我看是吸血的水蛭！以前哪有这么多规矩！”

“听说……都是因为上面那位谢盟主，要整合各方势力，准备应对什么……域外大劫？”

“狗屁大劫！我看就是找个由头，搜刮资源，巩固他谢家的江山！”

“嘘——！慎言！慎言啊！你想被当成魔道余孽抓去填矿坑吗？！”

声音压抑，充满了恐惧和不满。

林晚默默听着，心中波澜不惊。谢沉的“光明”统治下，依旧是压迫与恐惧，只不过换了一层更光鲜、更不容置疑的外衣。

她正准备离开，眼角余光瞥见酒馆旁边一条更狭窄、堆满杂物和积雪的死胡同尽头，墙壁上似乎刻着什么。

她悄无声息地靠近。

那并非告示，而是一副粗糙的、用尖锐石块刻画出来的简陋壁画。画风幼稚，却带着一股强烈的恨意。画的中央，是一个被丑化成青面獠牙、头顶生角的人，踩踏着许多小人。而在这恶魔图像的旁边，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让她瞳孔骤缩的字——

“谢”。

旁边，还用更小的字，深深地刻着四个字：“魔头当诛”。

刻画者显然充满了恐惧，笔画颤抖，刻完不久就用积雪和污泥匆忙掩盖过，但痕迹仍在。

林晚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那个“谢”字，指尖传来石壁的冰冷和刻痕的粗粝。

魔头当诛……

她缓缓收回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看来，并非所有人，都被那虚假的光明所蒙蔽。

只是，这微弱的反抗之声，如同这墙壁上的刻痕，见不得光，随时可能被冰雪和强权彻底抹去。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副粗糙的壁画和那四个字，转身，毫不留恋地消失在巷口的阴影中。

在镇子边缘一处废弃的、散发着霉味的柴房里，她找到了暂时的落脚点。这里堆满了腐烂的木柴，蛛网密布，显然很久无人问津。

她蜷缩在角落，从“须弥”指环中取出一点干粮，默默吃着。

脑海中，系统的光点依旧明亮，【拨乱反正】的任务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

镇民压抑的抱怨，墙壁上那充满恨意的刻字……所有的一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谢沉统治下的真实。

她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

或许，这“拨乱反正”，并不仅仅是系统强加给她的任务。

更是这片天地，无数被欺骗、被压迫的生灵，无声的呐喊。

只是，这“正”，究竟在何处？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缕缓缓流转的银色力量，感受着脑海中那冰冷刺目的系统光点。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

但她的眼神，在柴房的黑暗中，却清晰而冰冷。

如同雪原上独行的狼，终于嗅到了猎物的踪迹，也看清了自身所处的……猎场。

她需要更多信息。关于青阳宗，关于“正道联盟”的势力分布，关于谢沉的近况，关于……任何可能存在的，反抗的火种。

以及，如何利用这诡异的系统，和这危险的“源初之力”，在夹缝中，活下去，并……撕开那光明的假面。

风雪再次降临，敲打着柴房破败的门窗。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毒蛇，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