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洞内,时间失去了刻度。只有林晚自己的呼吸声,体内力量缓慢流淌的微弱感知,以及脑海中那稳定得令人心悸的系统光点,标记着光阴的流逝。
右臂的剧痛在持续不断的滋养下,终于从尖锐的撕裂感,化为了深沉的钝痛和愈合时的麻痒。碎裂的骨头在催化后的“源初之力”作用下,缓慢却坚定地连接、弥合。虽然距离完全恢复还差得远,但至少,这条手臂不再是完全无用的累赘。
她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那种“枯寂”的修炼状态中,引导着系统能量催化“源初之力”,修复伤体,同时也在不断消化、理解那日被系统强行“梳理”后留下的古修传承碎片。
那些碎片太过古老残缺,如同散落在时间长河里的星辰碎片,难以拼凑出完整的图案。但其中关于“源初衍神经”的只言片语,却让她格外在意。
“……衍神于初,溯本归源……非灵非煞,唯心唯念……”
“……观想源初之痕,可纳万气,可破万法……”
这似乎是一门极其古老、甚至可能早于现今修真体系的心法总纲,讲究的是直接观想、沟通天地间最本源的“源初”规则痕迹,以此为基础,衍化神识,统御万气。其理念之宏大,与她目前修炼的、偏向温和滋养的《枯木逢春诀》截然不同,更与她所知的任何主流功法大相径庭。
可惜,传承碎片中关于具体修炼法门的部分,几乎全部缺失,只剩下一些玄之又玄的总纲和零星的能量运转意象。
她尝试过按照那些模糊的意象去观想,去感应所谓的“源初之痕”,却如同盲人摸象,毫无头绪。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源初”,似乎只有她体内这丝微弱的力量,以及……那片困住她许久的绝灵之地。
这让她隐隐有种感觉,《枯木逢春诀》或许本身就是《源初衍神经》某种极度简化和阉割后的、适用于残破环境的入门篇章?
这个猜测无法证实,却像一颗种子,在她心底埋下。
除了修炼,她剩下的精力,都用来“观察”脑海中的系统光点。
经过那次信息冲击和系统“梳理”后,她与这光点之间,似乎建立起了一种更加微妙、也更加危险的链接。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感知它的存在和接受能量,而是能更清晰地捕捉到它那冰冷“韵律”中极其细微的变化。
她发现,当她全力运转被催化后的“源初之力”时,系统的能量输送会变得异常稳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满意”的平稳波动?而当她尝试冲击那些尚未完全打通的、受损严重的经脉节点时,系统的能量又会变得活跃一些,仿佛在“协助”她冲破障碍,哪怕这个过程同样痛苦。
这系统,似乎在她无意识的“配合”下,正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优化”着她的恢复路径,甚至……可能是在“记录”她这具身体在“源初之力”和系统能量共同作用下的种种反应和数据?
这个发现让她背脊发凉,却又无可奈何。她无法摆脱它,只能在这种被监控、被“研究”的状态下,尽可能多地攫取恢复的力量。
这天,她正引导着力量冲击手太阴肺经一处顽固的淤塞节点,剧烈的疼痛让她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就在节点即将被冲开的刹那——
脑海中,系统的光点毫无预兆地光芒大盛!
不再是之前触发警报或梳理信息时的剧烈跳动,而是一种稳定的、持续的、仿佛功率陡然提升的明亮!
一股远比平日精纯、庞大,却依旧不带任何感情的奇异能量,如同开闸的洪流,汹涌注入她的体内!
但这股能量,并未像上次遭遇银狼时那样狂暴失控,而是显得……井然有序?它精准地汇入她正在冲击经脉的“源初之力”中,如同最高效的助燃剂,让那丝银色的力量瞬间炽亮!
“噗!”
淤塞的节点应声而通!一股前所未有的通畅感席卷了整条手臂的经脉,连带右臂的伤势恢复都仿佛加快了一瞬!
然而,林晚还来不及体会这突破的快感,一股完全陌生的、冰冷的意念流,强行挤入了她的意识!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接的概念灌输——
「检测到宿主能量路径优化达到临界点,身体损伤修复度:41.7%。符合最低标准。」
「隐藏协议激活。」
「终极任务发布:【拨乱反正】。」
「任务目标:清除此界异常干扰源‘谢沉’,纠正因干扰源导致的命运轨迹偏转,恢复世界线既定秩序。」
「任务等级:毁灭。」
「任务时限:无。」
「任务奖励:……信息缺失……权限不足……」
「失败惩罚:……信息缺失……系统能源耗尽……同步湮灭……」
林晚的思维,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拨乱反正?清除异常干扰源?谢沉?!
恢复世界线既定秩序?!
这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认知的基石上!
她一直以为,系统的“拯救反派”任务,是为了避免谢沉堕入黑暗、毁灭世界之类的俗套剧情。她一直以为,是自己“成功”完成了任务,将谢沉引向了“光明”。
可现在……系统告诉她,谢沉本身就是那个需要被“清除”的“异常干扰源”?她十年的付出,非但不是拯救,反而是……助长了“干扰”?!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她胸腔里沸腾、咆哮!几乎要冲破她的喉咙!
她死死咬住牙关,牙龈都溢出了血丝,才将那几乎要毁灭一切的嘶吼压了回去。
所以……所以这十年,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像个傻子一样,亲手将最大的“异常”扶上了神坛?!然后,在她这个“知情人”失去利用价值后,被他一脚踢开,险些灭口?!
而现在,这个当初发布“拯救”任务的系统,又跑来告诉她,需要她去“清除”他?!
这到底是什么荒唐的玩笑?!
系统的光点依旧在稳定地散发着强光,那股精纯的能量仍在持续注入,帮助她巩固着刚刚打通的经脉,修复着身体。但这“帮助”,此刻在她看来,却充满了冰冷的讽刺和无法言说的恶意。
它到底是什么?一个程序出错的疯子?还是一个……有着更恐怖目的的、高高在上的观测者?它所谓的“世界线既定秩序”又是什么?
它选择她,是因为她特殊,还是仅仅因为……她是最容易操控、也最容易被牺牲的那颗棋子?
无数疑问和冰冷的寒意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
她猛地切断了与系统能量链接的感应,那股精纯能量的注入戛然而止。脑海中,系统的光点依旧明亮,传递着那冰冷的任务信息,如同一个永恒的烙印。
林晚靠在树洞壁上,缓缓抬起左手,看着掌心。
那丝银色的、被催化后的“源初之力”依旧在指尖缠绕,因为刚刚的突破和系统能量的灌注,似乎比之前又凝实了一分。
力量……她确实需要力量。
无论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弄清楚这背后的真相,抑或是为了……那个刚刚被强行塞入她命运中的、名为“拨乱反正”的毁灭级任务。
她轻轻呵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树洞中氤氲开。
眼底,所有的震惊、愤怒、荒谬,最终都沉淀了下去,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她再次将心神沉入脑海,看向那散发着强光、标注着【拨乱反正】任务的光点。
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只是……“看着”。
如同看着一枚,终于浮出水面的、决定命运的……骰子。
而掷骰子的手,似乎并不只属于她,也不只属于谢沉。
树洞外,山林寂静,风雪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