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刃 第2章 第2章

陆湮还是没能被带进训诫室，他在十二楼走了一圈，找到IC卡上的房间号。

进入实验室需要通过虹膜扫描和指纹识别，两道验证的间隔时间不超过十秒，否则实验室立刻会发出警报声，将人员困在两道门之间。

整个实验室被能源灯照亮，冷白灯光铺满整个天花板。一侧的墙面铺满了显示屏，密密麻麻闪动着波形数据。中央的三台改造仓是整个实验室的心脏，里面装着不同的嵌合体。实验室早被换了血，可那些人在见到陆湮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叫他“陆工”。陆湮对这些人没有恶意，一一点头回应。

负责监控的程序员在观察台检测数据，只是怎么修改都不能将屏幕上那一串红色的数据变绿。陆湮在旁边看了片刻，走上前说了两句。

“大脑数据连接错了，应该用反转和程序修改。”

程序员一愣，立马上手修改程序，按下确认键，数据绿了。

“成了？”

背后传出一阵欢呼声，陆湮这才察觉，就在刚才短暂的时间里，实验室人员几乎都围了上来，有人发出感叹。

“不愧是陆工，人类顶级大脑。”

“是啊，这都快十年了，还是没人赶得上陆工的脑子，太厉害了。”

陆湮毫不客气一笑，应下了赞美：“谢了，你们也很厉害。能进管理局的实验室，都不是简单的人。”

话一出，热闹瞬间消失，陆湮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自顾自地走到改造仓面前，开始观察起里面的东西。

改造仓呈三角排列，落在一个旋转台上，从外观来看分别是蜘蛛嵌合体、乌鸦嵌合体和人鱼嵌合体。每具嵌合体的身上都插着监控导管，数据在身后的大屏上不断跳动。

蜘蛛嵌合体背上附着一个甲壳，八只爪子被链条挂住，露出甲壳里复杂的机械路线。乌鸦嵌合体身形偏瘦，羽翼收拢在身后，眼窝深遂，脸色苍白，看来这具嵌合体还并未睁开过眼。最边上那具的人鱼嵌合体比较特殊，改造仓内充满了液体，呼吸器连接着人鱼口鼻。

陆湮站在那具人鱼嵌合体前，眸色深了一分。

“编号AT1219，人鱼嵌合体。”那个程序员开口解释，“他还没有名字，陆工有想法吗？”

陆湮看着他良久，摇摇头：“你们的实验品，你们自己取。”

“陆工，我叫沈珂行”那个程序员说。

沈珂行对着陆湮点头，又对着身侧的另一位实验员说了几句话，投入新一轮的数据监测。

陆湮依旧站在那具人鱼嵌合体前，眼神没动。

改造仓内的液体透着淡淡地蓝色，在高密度能量光的照射下泛着荧光。那具嵌合体静静地立在其中，发丝飘逸着，面容带着一股被人为打磨过的冷意，胸腔稳定地微微起伏，呼吸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沈珂行回头望着他，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又回了头继续操作。

陆湮盯着那具嵌合体许久，像是在确认。片刻后，他伸手，轻轻敲了敲改造仓外壁。声音不大，可实验室太过安静，实验员纷纷转头朝他看着。

咚、咚——

下一秒，那具本该沉睡的人鱼嵌合体，指尖动了动。

“……！”沈珂行猛地睁大眼，转头看向检测屏幕，指尖飞快地在操作台上动着，“看见了吗？他动了一下！”

旁边的实验员也快速确认数据：“脑电波出现了轻微震荡，心率上升，可能是偶发性反射？”

陆湮收回手，淡淡开口：“或许，他听见了。”

沈珂行愣住。

此时，大屏上的数据开始剧烈波动，原本稳定的脑电波图突然飙升，一道红线上窜至数据顶峰，而后又迅速回归正常，仿佛刚才那番只是他们的错觉。

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屏幕，只有陆湮笑出了声。

“别担心，醒不过来的。”

沈珂行喉咙微动，最终还是没能问出那句“你怎么知道”。

陆湮似乎看出了实验员们的诧异，在一众目光中走向操作台，沈珂行一个后退，将操作台完全曝光在他面前。陆湮没有立刻上手，而是观察了一圈操作台上的按钮，随后在人鱼嵌合体的数据面板上点了几下，调出面板。

“看这个——四十八小时之内波动五次，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刚才会动只是因为听到了外界声音而产生的条件反射。”

沈珂行身后的实验员一顿，立马在屏幕中调出实验数据存储界面，果然在记录中发现了五次异常警告。只是五次异常并未超出临界值，实验室没有发出警告声，他倒吸一口凉气，戳了戳沈珂行，投去赞赏的眼神。

“数据波动很正常，别太担心。”陆湮话锋一转，“不过这都快十年了，军方的程序依旧还停留在十年前我离开时的样子，未免也太……”

话说一半，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既然要研究嵌合体，就要掌握嵌合体停留在人类时期的意识。”陆湮语气轻得仿佛在说家常话。

“可他不是人。”沈珂行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闭了嘴。

陆湮听了这话，笑得奇怪，却令在场众人毛骨悚然：“难不成你们以为嵌合体不是人？”

他们没回答，也回答不上来。

SOMA计划诞生了嵌合体，所有**生物都畏惧他。他诞生在人类大脑皮层深处的智慧，要说陆湮这辈子最佩服的一个人，还真的就是SOMA实验室创始人。创始人是个怪人，他不参与机械人和人类的斗争，却想要创造一个比两者都要高级的生物来压制两者。SOMA实验室的人都摸不透他的想法，却都敬佩他。

创始人有三个学徒，陆湮便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出名的徒弟。只是爆炸发生时，创始人为了保护他手中创造的初代嵌合体，被活埋在了实验室废墟中。可他到死也不知道，那场爆炸就是初代嵌合体引发的。

陆湮回过神，缓步走向改造仓，再次站在了人鱼面前。液体中的那张脸好生熟悉，眉骨挺拔，嘴唇微薄，长长的睫毛投出一片阴影。

“AT1219，”陆湮低声念道，“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吧。”

嘀嘀、嘀——

检测器先是两声急促而短暂的响声，而后持续了两秒。所有人的视线落在电子屏上，这一次，不再是偶发性波动。心跳频率逐渐趋近于人类，若是此时回头看向人鱼，就会发现他的眼皮在微微颤抖。

实验室陷入沉默。

“他，是要醒了？”沈珂行率先出声。

陆湮还没有说话，另一个实验员先否定了他的说法：“陆工不是说他不会醒来吗？”

众人就这么呆呆地盯着屏幕，似乎想要通过数据波动反驳陆湮的肯定，只是过了很久很久，脑电波毫无变化。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陆湮已经不在实验室了。

第一天上班就要早退，看门的士官根本拦不住他。陆湮离开军方基地时，大门上的扫描信息发出了黄色警告。

【B级机械师陆湮，未完成今日维修份额】

陆湮：“……”

他鄙夷地看了眼大屏，大摇大摆出了基地。

在陆湮的记忆里，这十年来并无偏差，他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身边的每个生物，小到一只飞蚊，大到整个费尔斯星。可他也不确定，事情怎么就变成了那样。

醒来的那天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早晨，好像就只是睡了一觉，记忆中的那些就是一场梦。可梦太真了，真到他依旧能清晰记得那只手穿透自己的心脏，真到那颗机械心脏爆炸时的撕裂声，似乎那双发怒的双眼就在眼前。

嵌合体管理局落在费尔斯星的七区，今晚下着小雨，雨水滴落在基地前的防护罩上，被蒸发成雾消散不见。出了基地大门，面前是一片荒地。陆湮走在荒地上，脚底是一个接一个的水坑，他故意用力的踩在水坑上，随着勾腿的动作全部打在小腿后，泞湿了一片。

晚上七点半，陆湮准时走进了人类社区，社区分为四个部分，普通住宅A区、高管住宅S区，剩下的区域便是人类活动区域。此时社区没有太多人，扫眼一看，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老人在活动区域跳舞。陆湮绕道走向几位老人，打招呼。

“陈阿婆，怎么还没有回家？”

阿婆转身，瞧见是熟人，笑意盈盈迎了上来：“是小陆啊，今天回来的有些晚了。”

“嗯，换工作了，第一天要表现好一点。”

阿婆一脸笑意，周围的老人闻言都围了上来，打听他换了份什么新工作。

“管理局，跟军方了。”

此话一出，老人们纷纷换了副嘴脸，不动神色地后退几步，散开来。只有那位陈阿婆拉过他的手，走到一旁树下小声劝诫：“小陆啊，你怎么又回去了？那军方就没一个是好东西，你这回去不就是送死吗？”

陆湮一笑，这话在他死之前，陈阿婆也说过一次。

“我知道，但这次不一样。陈阿婆，这事儿我还得拜托您。我记得刘阿公是居委会的，您给刘阿公说说，我这因公进了军方，就别把我从S区赶走了，怎么样？回头我把军方送的东西全给您和刘阿公。”

陈阿婆有些动摇，看着眼前一脸真诚的小伙子，又为了军方那些生存物资，一咬牙，答应了下来：“行，我回去问问老头子，但能不能成可不能保证。”

“没问题的阿婆，成不成那些东西都是您的。”

陈阿婆笑得爽快，拍了拍陆湮的手，又拉着她的姐妹跳舞去了。只是陆湮没有想到，居委会的人会来的这么快。次日上午，陆湮连接住宅的接收器疯狂闪灯，他想也没想就冲出基地，回到社区，只是这一次，他连社区大门都没能进得了。

陆湮站在人类社区外，漆黑的枪口一一指向他。

人类站在人类社区内，手里拿着能对付嵌合体的枪，指向另一个人类。